胡维新之书生活
王孙荣
http://www.hszqw.com.cn/bbs/read.php?tid=11869
张宗子说,胡仪部青莲曾经捧着老父亲珍藏的几十本《永乐大典》,来给张的祖父编撰《韵山》作参考。这事记在《陶庵梦忆》第六卷中。宗子撰述此条是为抒发沧桑之感,寄托兴亡之叹,而我却从宗子的梦忆里,读到了我的故园之思、家族轶事。
算起来,胡青莲是我祖母的十世伯祖,而他的尊人胡维新更是十一世嫡祖。隔着四百多年的风雨沧桑,我自然无缘认识,不知道胡维新的面容、体态、脾气、个性,尤其是他的命运,最为神秘,也最常引起我的想象。经过十余年陆陆续续的搜罗抉剔、拼贴粘合,我一点一点从谱牒、史志以及浩如烟海的明人笔记和别集中抽象出这位外家远祖来。
胡维新(1534—?)字文化,号云屏,明代中后期余姚烛溪湖塘下(今慈溪市横河镇伍梅村)人。烛溪胡氏是当地的名门望族,世代簪缨,诗礼传家。胡维新的祖父胡轩、父亲胡安二代高中进士,先后出仕为官,父系的遗传基因真是相当不错。他母亲则来自余姚的另一望族——泗门谢家,是谢阁老谢迁的孙女,礼部员外郎谢正之女。强强联合,优势互补,无论从优生优育的视角,还是从文化熏陶浸淫的层面来看,胡维新想不优秀都很难。
胡家祖传有不少典籍。胡安的诗句“藏书未及邺侯家”貌似谦恭,其实牛气哄哄。要知道,韩愈说过“邺侯家多书,架插三万轴”,敢与邺侯李泌的三万轴相比,这家底自然不薄。
出身于如此书香门第,胡维新果真书缘不浅。他自幼勤学苦读,嗜书如痴,穷年累月,坚持不辍。如果要给他的生活找一个主题的话,那就是书。书之于胡维新,不是肌肤之亲,不是一蔬一饭, 它是一种不死的欲望,是疲惫生活里的英雄梦想。一个读书上瘾、爱书如命、刻书若狂的人,他的生活大概可以用读书、抄书、校书、藏书、刻书来概括。
嘉靖三十八年(1559)考中进士后,胡维新被授予行人的职位。行人约等于外交部随员,虽然只是八品小京官,却进得了宫,出得了畿。这无疑替他搜集图书创造了机会:既能近距离接触皇家藏书,借抄民间难得一见的珍奇秘籍,又能利用到外地颁旨、抚谕的机会从事访书、购书和借书。在行人司这些年,他锐情稽古,广购穷搜,积累了大量的手抄珍本和名刻善本。
此后,胡维新历任北京巡街御史、龙庆巡关御史、山西道监察御史和福建道监察御史。作为言官,胡维新在政坛权场亦是大不易,他一个书蠹头,哪里知道什么阴谋阳谋,往往处于风口浪尖而不知所措。弹劾,或是被弹劾,在明王朝的后半世不断上演,党争不断,互为攻讦,闹得读书人也不得消停。有时候不得不佩服那些人奇幻的想象力,在弹劾大学士申时行的时候,会顺便捎上一句“受胡维新珠宝起用”之类的话。
人的际遇当然不可说,实在也没什么可说。胡维新只是想多做些自己欢喜的事,少些怨气,悠悠然看看世界。如果能将访寻搜求的古籍加以校勘,予以刊行,那自然是一桩赏心乐事。故而,他总是不惮其烦地从事此类工作,进而享受其中的乐趣。
嘉靖四十五年,胡维新在福建道监察御史任上召募福州、泉州两府刻工开雕《文苑英华》,并亲自督校。福建巡抚涂泽民、总兵戚继光也热心赞助出版。历经数月,这部千卷巨著终于在隆庆元年(1567)刻成。这是现存最早的完本,后人的各种翻印本多出自此本,也是四库全书本、中华书局影印本的祖本,几百年间没有其他的本子可以替代,成为现在人们研究学习和引用资料的主要来源。
后来,在大名兵备道任上,胡维新又补注刊刻了大型类书《记纂渊海》一百卷。《两京遗编》的编辑刊行,更是为他赢得了生前生后名。这是明代最早的一部丛书,共收录两汉古籍十二种七十三卷,包括《新语》二卷、《贾子》十卷、《春秋繁露》八卷、《盐铁论》十卷、《白虎通》二卷、《潜夫论》十卷、《仲长统论》一卷、 《风俗通》十卷、《中论》二卷、《人物志》三卷、《申鉴》五卷、《文心雕龙》十卷。万历十年(1582)刻成后,影响广泛,为社会各界所推崇。民国二十六年(1937)又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