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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亲文苑]【老照片】母亲印象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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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使用道具 0 发表于: 2016-09-07
— 本帖被 hslxhns 从 清华胡氏 移动到本区(2016-09-13) —
——写于2013年母亲节
刚到宁国参加工作时着列宁装的母亲。

    5月12日,又到了一年一度的母亲节。“母亲节”对我来说是个奢望,真正意义来说没有什么感觉。
    在我七岁的那年,我母亲就撇下我们离世而去。与母亲相处时间太短,而且是不甚懂事的孩子,只有父亲的叙述和片段的记忆。
    父亲吴迎辉(吴太生)是泾县茂林人,生前在泾县粮食局工作,母亲卫香(1895-1933)的娘家在泾县赤滩一个叫潭毛洞小村。母亲一家的童年很是不幸,父亲吴迎辉(1891-1926)35岁就因病离世,母亲卫香独自抚养四个子女,由于生活压力大,加之家族有精神病遗传史,苦撑了7年,38岁的她撒手归西。双亲去世早,遗留下18岁的大舅、13岁的母亲、10岁的姨娘、7岁的小舅,弟兄姊妹四人都成了孤儿。
    好在她舅舅家里家境不错,三个舅舅很负责的承担起抚养责任。大舅爷卫梦松经商,木竹生意做的很大,在当涂开有木竹行,上海生意也很红火。二舅爷卫梦燕是赤滩卫家绅士,当时任国民党泾县县党部书记,只有三舅爷卫梦楷由于抽鸦片烟,家境很差。母亲先由三舅爷卫梦楷抚养,姨娘吴云琳由二舅爷卫梦燕抚养,最小的舅舅吴报元过继给大舅爷卫梦松,并改名叫卫太沄。由于卫梦楷无力抚养,母亲后来也到二舅家,和姨娘一起都居住在县城她二舅卫梦燕家。年长的大哥吴报焯中学毕业后在大舅爷卫梦松帮助下,早早在上海闯荡。
    由于她母亲的精神病遗传,殃及了下一代,只有长兄吴报焯没有受到影响,其余的弟妹三人均患了精神疾病,姐妹英年早逝,小舅吴报元(卫太沄)解放时随轮船到了台湾,患病时能得到较好的医疗,去世较迟。
    母亲在家排行老二,1920年出生于泾县,旧社会女人婚前没有正式名号,大家都就叫她的乳名爱宝,婚后因读书才取学名吴明志。1934年抗战期间泾县县城遭敌机轰炸,她随大舅、二舅举迁到泾县李村园。1938年经祖父胡养初的好友、卫梦燕的同事胡梦澐介绍与父亲认识,1939年与父亲完婚。
    母亲很有上进心,婚后应她要求读了私塾一年,40年又去溪头都刚创办的龙坦中学读了一年。尽管她因经常头痛而辍学,但还是得到初中毕业证书。
    尽管母亲是孤儿,但家庭在在当时的泾县地位显赫。二舅卫梦燕当时在泾县任县党部书记,姑父张德己任宣城地区大法官、姑母吴美珍的公公张徽平任泾县县参议长。嫁入胡家后,全家人对她很是尊重。
    结婚时母亲18岁,而父亲16岁。当时父亲刚初中毕业,在静安小学任教。婚后,继续任教一年多,随后又在广益中学、绩溪徽州农业高级职业学校中专就读。毕业后,由于家境衰落,一直在外找工作挣钱,常年不在溪头都。大多数时间多是母亲独守空房。但他们很是恩爱,父亲回家经常和她到处走走。一次他们到姑父家去玩,到周围逛逛。姨娘吴罗团看到他们成双成对,携手漫步,表露出羡慕之情。
    我祖父、祖母自小家境不错,养尊处优,祖父天性胆小,同乡曾介绍他在江苏靖江县县衙当录事,因看到枪毙人犯而吓的回乡;安排他到榔桥任油水丰厚的税务督办,又怕得罪人,而予以推辞。他也曾到南京、芜湖等地为儿时挚友胡惠生(文汇报创始人之一)、胡耐安(台湾著名学者)办的报纸担任过编辑,时间不长也就回来了。祖父、母很少打理家事。曾祖父将600亩良田分为四份,三兄弟各的150亩,另150亩作为公用。由于因要把拉壮丁加入青年军叔叔捞出来耗费巨资,加上祖父无所事事、坐吃山空。家里除不时有祖母家的接济外,基本上靠变卖田地度日,解放时他的150亩就剩下不到10亩了。
    母亲嫁到胡家时,婚礼还是变卖了10亩田筹办的,家具新置办的不多,用了不少旧家具。她也有在父亲面前埋怨家穷,并用自己赚的几担稻子打了一张新床。她性格倔强,竭力独立经营自己的小日子。她善于理财,将出嫁时收的礼金作为资本放贷,还债时多数以实物抵债,囤积了不少粮食、菜油和茶叶。听父亲说,由于母亲有亲戚在泾县,而亲戚都很喜欢她,住食便利,她经常步行到50多里路的泾县批发些香烟之类的小杂货,到赌场销售。如果不是解放,她还准备与人合伙开店。
    母亲在家是老二,与哥哥吴报焯感情很深。他哥当时投奔他大舅卫梦松在上海,后在热门的上海招商局电讯科当科长。母亲生的第一个儿子不幸夭折,(家里人守口如瓶,父亲猜测是夜间喂奶时熟睡憋死的)心情极差,那年春节就去上海他哥哥处待了一段时间。

    这是1948年在他哥哥家拍摄的照片,背面还有她留下的字迹。
1948年吴明志上海留影。

    离开哥哥家,又到当涂她大舅卫梦松处。当时在芜湖中学教书的父亲,去当涂看她,她很高兴。回泾县途经芜湖特地到父亲任教的学校看望父亲,然后一个人回溪头都家。
    1949年4月22日皖南解放,废除了国民党统治时期的行政区划,包括泾县、宣城、广德、郎溪、宁国地区成立了“宣郎广军事特区”,急需知识分子。父亲在绩溪徽农读书时同学共产党员刘国光的指引下,毅然放弃溪头都龙坦中学教师工作,去宁国参加了革命工作。同年六、七月间,父亲带信,让当地神通广大的乞丐(地方称“叫花子”)头子杨竹匠带母亲到宁国也参加了工作。当时母亲舍弃了家里一切,只带了4枚金戒指就离开了溪头都。
    父亲说,幸亏母亲早离开家,不然可能就出不来了。原因是刚刚解放,省、县、乡都没有划分,土改工作也没有开展。母亲放贷有民愤,人走了,就没有受到什么冲击了。
父母和我(背面母亲题字:1950年5月9日摄于宁国县河沥溪)

    我是出生在宁国甲路,当时父母并不在那工作。缘由我父亲原在的九公庙3区工作,后由于国民党残余土匪了袭击甲路7区,将躲进碉堡楼上共产党工作人员全部杀死,而补充抽调到甲路工作了一段时间。期间,遇见也是溪头都人的饭馆老板娘,老板娘会接生,不过是老式的。因是家里人,老板娘很爽快的答应了。所以,我的出生很是特别。老板娘对母亲照顾的无微不至,做完月子,母亲带着我回到虹龙小学。
    母亲到宁国时先分到宁国中学图书馆当管理员,后来担任女生指导,随后分到宁国虹龙小学任教。尽管是初中毕业,但他底子很薄。刚当教师很是吃力。教学任务重,我晚上又吵,她身体每况愈下,当时学校负责人王治国很是关心。三岁那年把我交给他夫人带,而她也有一个吃奶的孩子,乳水不足,我瘦了不少,并患上百日咳。妈妈见状十分心痛,马上吃香菇等发乳食品将乳追回,并将我送到河沥溪桥头一个姓李的私人医生诊所医治。当时链霉素很是昂贵,而那时实行供给制,父母两人都没工资。妈妈将家里带出的全部家当4个金戒指兑现凑到八块钱打了几针链霉素才治愈了我的病。
    我在李医生家待过一段时间,记得他全家都是北京人,有个女儿叫贵芳非常喜欢我。说起来也是奇怪,那么小?天黑时,贵芳妈抱我哼着“嗷——嗷——嗷哎也哎嗨嗨,宝宝睡觉啰”催我入睡的情景记忆中十分清晰。当我与父亲说起李医生家房子的结构,描述他家3人形象时,父亲都是肯定。
宁国母亲和我合影。

    到宁国后,母亲接受共产党领导,积极要求进步,还参加共青团。但由于三反运动中父亲出了状况(后平反),受到牵连被除了名。并且将她调至距县城60里之外的东岸小学。
    我跟随母亲到东岸,东岸给我留下很多回忆。学校是在河畔的祠堂里,我们住在最里,这里原是供放祖宗牌的地方,地势高,两边有石阶而上,左边的房间是我们居室。调皮的我用段竹竿斜靠在房外木壁,学孙悟空上爬。竹竿横向滑倒,我的头被立柱下的方形奠基石的角碰砸一个窟窿,当时血流满面。母亲心痛的一面埋怨我,一面急匆匆的把我抱到医院。至今我额头还留下有疤痕,有了这次教训,以后再也没有发生此类事件了。
    学校前有宽敞的石条砌成的广场直通河边,发洪水时河里总会有上游被冲毁房屋里的木料、家具,家禽等随流而下。东岸有人用铁钩拴上长绳,抛向河中目标,打捞带回家。我爱看热闹,正在上课的母亲听说我在河边,急忙赶到,连拉带拽把我拖回家。 告诉我:“那多危险呀?水那么急,一滑下去会水的人也救不了你呀!”
    东岸河上有一道木桥与对岸相连,端午节龙舟竟渡,鼓声雷鸣,很是热闹。

    来了一个照相师傅,母亲带我过木桥,到对岸照了这张珍贵的母子合影。

    另外又让我单独照了这张,还顺手采了野花让我捧着,三岁的我特像一个姑娘家。
    小时候我最不喜欢吃苋菜,母亲买来红苋菜,她先用汤把我的饭染成红色,用“吃红饭”哄我。吃鱼时总把鱼籽夹到我碗里,说高蛋白,有营养。
    为加强营养,母亲每天早晨都要给我冲个糖水鸡蛋花,晚上都要给我服几粒鱼肝油胶丸,从未间断。
    记得那年三十,母亲早就烧好了饭菜,说是已经调到太平工作的父亲要到东岸过节。下午她盼夫心切,老是去门外。下晚她牵着我去门外,一出门就见父亲背着包走近了我们,妈妈很是高兴,但我见到父亲倒很是陌生。
    春节后,骗我留在东岸她同事家,而她们双双回泾县老家探亲去了,回来时她和父亲分别回到宁国和太平。当时我好恨她们,后来知道宁国到泾县老家有100多里,当时没有公路,全部步行。把我留东岸,实属无奈。
离开宁国时母亲和我合影

    通过父亲的请求,1954年妈妈调到太平。先从东岸到宁国,临别时妈妈带我到李医生家打了招呼。记得贵芳姨那天结婚,新娘子特别漂亮。
    父亲在屯溪开会,约定在屯溪接我们。从宁国到屯溪有公路,乘的是汽车。印象中乘的是货车,车头右侧挂了个木炭炉。解放初石油奇缺,很多车采用木炭作动力的。从后面木挡板中看到灰尘笼罩下宁国越来越远……
    调到太平后,母亲先到三口小学任教,星期六下午回县城,星期日回学校。那时我只有4岁,特别感觉麻村到棺材岭一段路好长,远远看到是一条笔直的路,而就是走不到尽头。记得一次,妈妈提着宁国带来的冬天取暖火凳,看我走不动了,就停下来让我到火凳上坐会,走走坐坐,不知不觉到了三口。
    沾了母亲是教书的光,从4岁起我就在母亲的班级跟班读书,“马来了,马来了,你到哪里去?我到北京去!你到北京干什么?我要去见毛主席!”等课文我都熟记。一次母亲让一个学生当堂背诵,他不会,我脱口而出。母亲将眼一瞪,吓得我立刻住嘴。
三口任教期间父母和我合影

    班上有学生长了虱子,虱子会飞,我也染上了。母亲急忙带我到理发店给我剃成光头。回来时我将脸一直偎在牵着我的母亲手臂,不敢抬头看人。
    我得了麻疹,母亲一直把我关在房间,不让见风。一下课就到房里,看看我可自在,叮嘱我不能出去,吓唬我,出门被风一吹就成麻子,那就完蛋了……
    有次我着了凉,咳嗽了很长时间,母亲每天给我削一个生萝卜、剥一瓣生大蒜让我吃。萝卜还好些,生大蒜辣的心都疼,皖南人一般都没有吃生大蒜的习惯,现在我偶然也能吃上1、2瓣了。
    印象最深的一次高年级学生在操场打羽毛球,我就用石块砸空中的球,一不小心把一个专心打羽毛的男生头给砸破了。母亲急忙把他送进医院包扎了,送他到家里赔礼道歉。很久再回来,看到闯了祸的我战战兢兢,也没有多说。但以后带我上街路过豆腐店,她就吓我:“你砸的就是这家的儿子,他家里人看到你要打你,”所以我总不敢看豆腐店。一次母亲买豆腐,我没能避开,他父亲看到我笑笑,悬着的心就放下了。
    ……
    几年后母亲调到沟村小学,据说这时期她有精神病状了。
    沟村小学是当时少见的洋楼房,楼上走廊木栏杆面对黄山。小时候对清晰可见的白石头迷惑不解,一直以为是山上积雪。
    冬天一个早晨,母亲准备早饭,我独自出去玩。洋楼前有一条水沟,沟边放置有一个废弃的大圆石。我“走边边”,从石头边很窄的空间穿行。前脚跨过,当迈后脚时,没有想到笨厚的棉衣被石头拦住,我掉下沟里。附近有人急忙把我拉起来,送到学校。母亲看到浑身湿透的我,急忙把我带到房间,脱下我的衣服,用热毛巾擦揩后让我到床上用棉被捂盖。内衣有换洗的。可毛线衣、棉衣、棉裤可只有一套。在床上躺了一整天,直到棉衣棉裤烘干后的第二天,才“回归大地”。晚上看到母亲一边批改作业,一边翻烘我的衣服,心里真不好受。
    冬天,母亲习惯将烘篮放到被里将床预热。我先睡时总不自在,一次不小心将烘篮蹬倒。听到我叫,正在煤油灯下备课的她,连忙掀开棉被,叫我下床,抽开被单,抖落煤灰。然后从箱里拿床干净床单,重新铺好。记忆中,母亲从没有打骂我。
    母亲在沟村生的我弟弟,生的那天我印象很深。父亲不在,半夜里我被迷迷糊糊叫下床,看见房里有几个人,床上垫了块橡胶垫单,没有多少时间就结束了生产,天还没有亮,母亲让出右边的一块干净处,让我睡下。那晚我总睡不着,总感觉背心那边冰凉。
    1956年9月我正式读书,此后我就在城里读书。而母亲带着弟弟还是在沟村教书。
    还是在小学一年级,一天上课时,班主任杨书香老师走进课堂,把我叫了出去。悄悄的对我说:“你现在回家,你妈妈死了,你爸爸等着你。”并安慰我,不要急。当时太小,回想回家的路上有些失落,但也没有嚎啕大哭。
    就是这天早晨,同学杨立平到我家邀我一同去学校。过门市时,母亲就从外面进来,买有很多锅贴饺。当时是一个山东的师傅做的,他的大饼、锅贴饺非常好吃,现在的面貌全非了。看到我后给了许多个,还给了同学不少。当时我真的很高兴,对同学说:“这么多?从来没有过的。”哪知?这母亲留给我最后的印象了。
    母亲是自杀的,她家有遗传性精神病史,妹妹、弟弟都死于精神病,兄弟姐妹4人中,只有她哥哥没有受到影响。母亲一直患有头痛病,估计缘于此因。
    还有诱因:一是祖父曾告诉过她,土改时泾县溪头都有人提出要将她拉回来批斗,给他造成很大精神压力。她经常在父亲前唠叨,稻和油走的时候还不是都留在家里,也不是她得到的?得病后经常讲政府要枪毙她了,不如自己死。
大舅吴报焯新疆伊犁全家合影

    二是哥哥吴报焯是她的精神依托,而她哥哥又从上海支边去了新疆。她一直想去新疆找哥哥,那时兰新路没有通车,去见哥哥的愿望无法实现,这也是纠缠她心结的一桩心事。
    种种事情她天天萦绕在脑中,百思不解,结果得了精神分裂症。
父母合肥医治期间合影

     1956年父亲曾带她去合肥精神医院医治,期间,遇见了熟悉的宁国县的领导,领导说是有老家人要她回去的事,但那是参加革命工作以前的事,不会追究。说明了情况,但对她还是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后来又因工资改革时认为工作能力比她差女教师,工资反而比她高一级的问题思想转不过弯,导致病情越来越重,最后离开了教师岗位在父亲处病养。
母亲、弟弟与我沟村合影

    病重期间,我弟弟交给沟村的一个保姆领养。而她经常连夜跑到沟村去看弟弟,穿的皮鞋常常弄得双脚起满水泡。即使精神病时期,也透射出母爱的天性。
    母亲走了,人世间只有历史长河中短短的37年光景;但母爱却留下来了,将伴随我的一生。我得用笔记录下来,用以告慰在天之灵的她。待我西归若见到她,我一定会说,下辈子还做你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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