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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元文》---胡氏相关文选 胡志盛整理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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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0 发表于: 2021-11-24

【5】全元文 卷一六二  胡祗遹(一七)
論治道
古人立言定名,一字不苟。不謂之百事而曰百揆,不謂之萬事而曰萬幾,不謂之庶事而曰庶政。又曰庶績。因事明理,因理垂戒。换,度也,不致度則苟而已。幾,微也,小有不善,則激觸起發,盛大而不救。政,正也,身正則萬事正。績,功也,不盡美盡善,則何以成功。不能成功,則傾覆敗亂矣。今之從政者,不師古,不度理,不慎微致遠,而慮不及遠,不正其身,而以督逼急切責人。以必不能行,肆口從欲而行,不圖其成敗,其於前人所謂功不百不變法,利不百不易業,功利之效,尚不信從,尚不加意,其於正義明道無所望矣。
韓子曰:「古之爲民者四,今之爲民者六,若之何民不窮且盗也。」以今觀之,所多者奚啻佛、老氏而已。佛一也,師異道,人異徒,支分派别,不腾其繁,悖逆本宗,莫之有禁。老氏亦然。大抵世治則車同軌,書同文,行同倫,世亂則反是。「惟民生厚,因物有遷。」「生民有欲,無主乃亂。」又曰:「一人元良,萬邦以貞。」又曰:「君子之德風,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風必偃。」又曰:「惟皇上帝,降衷於下民,克鋖厥猷惟后。」爲人君者,民可以不禁,身可以不修乎?又曰:「天下有道,國無幸民。」凡今身不在四民之列,侥幸以蠹國者,反以才俊有道有德待之。欲求天下之治,豈不悖哉?
士之論治者,如庸醫之治病,不問病之虚實寒熱,各隨其性之所好而用藥。己性優柔,雖大實大滿大熱之證,而不敢寒以下、浚以削,消導和解而已。己性峻决,雖至虚至羸寒弱不足之證,又投以酷烈。病本不死,醫殺之也。天下之勢亦然。爲治去其泰甚,救其偏而不起之處,防其將然未著之患。寛猛剛柔,簡易具備,一相其時之可否,如良醫之對病用藥。後世論治者,不相其時之可否,君臣之能否,一隨性情之好尚。好有爲者専振起,好鎮靜者専苟且。寛者一主於含容,猛者一主於搏撃。正如庸醫,實實虚虚,損不足而益有餘。若此之流,雖不能得其中,要之胸中有主,不務隨人。降及近代,専務逢迎,揣摩唯恐其不工。間有出一直言也,則必群聚而沮毁之,多方以傾陷之。必使之見怒於上,見惡於衆。不謂之诽谤,必謂之妖讹,不致廢退獲罪不已。是以五年十年之久,内外小大之臣,略無一言之論治。豈為國之福欤?兩漢去三代不遠,爲政者終能窮理盡性。治民之道,雖不能以躬行心得之餘,推以及人,無爲而治,然亦知本,而示之以好惡。故刑罰清而風俗美,所行者不煩。今年诏曰「孝弟力田」者復其身,明年亦然,又明年亦然。高、惠、文、景而下,以至於凶國,莫不皆然。人倫不過内外。内能事父母孝而友兄弟,外而事君長則必順,交朋友則必信必讓,不犯上,不作亂,不廢惰先業,放辟邪侈。民心至此,則囹圄空虚,刑措不用,史書為實録,岂虚言哉?以後世觀之,愈見愈信兩漢之知本末。不勸激以孝弟力田,已爲不知急務,而又縱子訟父,弟訴兄,妻妾言夫,婢僕訐主,雕文刻鏤,刺绣纂組,嘉美而榮宠之,民俗從風而靡。歲歲豐穰,不免凍餒。穀帛收成,價愈湧貴。近年以來,民日流移,或不幸歲一不熟,以不孝不弟、無禮無義、背本趨末之凶人而處乎困約,吾恐笞杖不能禁,獄犴不能容,岂止於犯上作亂而已耶?智者防患於將然,不救患於已然。區區以簿書期會不報爲大務者,不以我爲迂,必以我爲狂,誣妄是古非今,好生事端一腐儒耳。
西漢言治之事,不讳君惡,不隠民瘼,昭言天谴,思患預防。以秦爲戒,以三代爲法,以道德仁義禮樂教化為君德政幾之先務,以孝弟忠信修身敦本爲臣民之事業,以簿書期會、問刑漱獄爲可鄙、為俗吏。以後觀之,俗吏亦不可得,鄙事亦不能辨。子曰:「齊一變,至於鲁,魯一變,至於道。」後世之政,去齊太遠,不知何時而可望乎魯。爲君者以聖智自居,爲臣者以僮僕自處,言何可能行,此孔子所以辭尊居卑也耶?又曰:「邦無道,富且貴焉,恥也。」為政之要,大體則因依前代,救滞補弊,則或损或益。欲輕之於唐虞三代,則爲貊越,欲重之於唐虞三代,則爲桀纣。爲政大臣,不通經學古,不知後世之虐政,殊不出於尧、舜、禹、湯、文、武,皆出於漢、唐。好大喜功,誇侈奢淫,立官無法,取民無藝,檢身齊家、臨下御衆無制,舍三代不遵,而遵秦、西漢,乃萬世之罪人。武帝之罪,甚於秦始皇。始皇之未嘗行者,武帝創行之。後習熟見聞,以為當然。不以爲虐,踵踵不廢,有增無損,若之何民不貧且病也,若之何政不紊且亂也。官冗則事繁,欲多則財傷,政紊則民病,吏不循良而祸速。《通典》一書,三代之所無者,十蓋八九,非三代之君,立政立事,不智不才,不能如後世之詳備,凡後世之所有三代之所無者,皆病國病民,不可行之政也。不可常行,何以爲之典哉?

論治法
法者,人君之大權,天下之公器。法立則人君之權重,法不立則人君之權去矣。何以言之?國之立法曰,殺人者當某刑,傷人及盗者當某刑。使爲惡者畏法而不敢犯,犯之則必當以法,雖有奸臣老吏,不能高下其手。據罪举法,或失之輕,或失之重,則官吏抵罪。是以善人有法可倚,良吏有法可守,奸惡有法可恐可怖可殺。小大貴賤,惟法之是視,而不敢干越。不怒而威,死而不怨。兹非人君之大權,天下之公器欤?法不立則權移於臣下,小則一縣一邑,大則一州一郡,無法可守。選官擇吏,既不精粹,多非公清循廉之人。民有犯罪,漫無定法,或性情寛猛之偏,或好惡不公之弊,或惑於請調,或殉於賄賂,或牽於親戚故舊之情,或逼於權勢,或為奸吏之執持恐逼舞智弄文,或為佞言之説誘欺詐。曖昧之間,固不勝其屈抑,公明之下,亦鮮有不失其平者也。今既無法,邑異政,縣異法,州異文,郡異案,六曹異議,三省異論,宽枉之情,無所控訴,生殺禍福,一出於文深之吏。比獲叩九重而申明,則枉死者已十九矣。民知畏吏而不知畏法,知有縣邑而不知有朝廷,故曰法不立則權移於下吏,而人君之權去矣。余所謂法者,非止刑法而已也,百度百法皆是也。故正人喜其法立,奸人樂其無法。有法則權在君,無法則權在己。權在君則奉而行之,畏而遵之;權在己則輕重高下,以是為非,以非為是,放肆縦恣,惟我所欲為而莫之禁,使民惟我畏。在一邑則勢傾一邑,在朝廷則勢傾天下,其原蓋出於無法而以法授人也。梓匠輪與,不以規矩不能成方圓。君天下而不立法,使臣下人自爲之,誠未見其可也。後世法令刑政繁多,細密於古百倍,而於天性人倫,略不加意。孝友睦姻任恤,美德也,反是則國有常刑。今之薄俗,皆犯此六惡,執政者恬不知問。有所厚者薄,則何以爲人?人失本心,則虎狼之不若,何以爲治?
又曰:法可恃乎,無法則上下無所守據,恃法則久無不弊,弊則姦生。故古人爲治,無無法之政,無不變之法。一弛一張,相時救弊,使姦不能生,法不致弊,使賢者創物,不肖者守法。此聖人明義達權,法以情立,亦以情廢,慮遠議公,人存政举,兩盡其美也。今日之弊,法所以不能立者,其原有五:慮之不遠,見之不明,論之不公,信之不篤,用之不重。議法者徇末而不知本,泥古而不相時,自以為是,一人沮之,則卷舌而莫之能辯,岂非慮之不遠,見之不明乎?一念私起,創置一法,趨利避害,鬻恩媚势,自相矛盾,爲人據摭,莫之敢言,以爵塞谤,補苴罅漏。譬若破釜坏舟,弥缝固塞,左完而右裂,前止而後泄,愈救之而愈坏,岂非論不以公,曲盡私意,人得而攻之者乎?遂令上之人疑惑失恃,曰:「汝等建議立法,何不堅定也若是。人斥其瑕而不能辯,自叛其説而伏其罪。朕之任卿也,未嘗不誠,卿等負朕也,動必以伪。朕誰適從矣,卿等既不可倚,我自有以處之。」是用求之於道,謀無稽之言,弗询之謀。自售自鬻者,踵踵而來前。以致春令而秋改,夏命而冬廢,豈非信之不篤,用之不重乎?所以致此者,議法者之罪也,而猶不悟,不能摘示大公,一洗曲弊,惋從衆論。又刀筆俗吏,小智自喜之人,沾沾筆削,將見窥間伺隙,攻瑕好訐,利口長舌,數倍於前日矣。吁,法果何時而定乎?
法之不立,其原在於南不能從北,北不能從南。然則何時而定乎?莫若南自南,而北自北,則法自立矣。以南從北則不可,以北從南則尤不可。南方事繁,事繁則法繁,北方事簡,事簡則法簡。以繁從簡,則不能爲治,以簡從繁,則人厭苦之。設或南北相關者,各從其重者定。假若婚姻男重而女輕,男主而女賓,有事則各從其夫家之法論。北人尚續親,南人尚歸宗之類是也。

【5】全元文 卷一六二  胡祗遹(一七)
論時事
時弊則難救,法弊則易革。法弊者,一政一事,或至讹坏,故易革也。時弊者,貴賤内外,綱紀風俗,皆坏也,故難救。儒生俗士,所見淺近,所守執滞,救時與救法,混而爲一,不能分别,又不度德量力,弊不能革而祸已至身。識時務者,在乎俊傑。時者,一時;務者,時内之一政一事,自有小大,不可不别。時者,纲也;事者,紀也。纲壊而區區修紀,不惟無成,成則亦不能爲用。此賢者避世藏器待時者也。
孔子曰:「血氣既衰,戒之在得。」凡人血氣將至,而貪得之心愈甚。雖貴為一人,何求而不得?富有四海,何物而非我有?如唐德宗置琼林、大盈二庫於殿側,惟恐我之不能有,競爲泚賊輩白畫而攘奪之。鹿臺之財,巨橋之粟,亦有是也。財散則民聚,財聚則民散,岂不信哉?
晉武帝之平吴,隋文帝之平陳,趙太祖之平唐,皆以興國初王之氣,人主英明,謀臣策士衆多,加以良將精卒非不多也,兵甲非不堅利也,天時非不得也,然而王猛臨死,尊尊然勿以南伐爲練。君臣之間所敢言者,正以晉尚有人,天未厭晉二事而已。所不敢言者,可勝計哉?苻堅之謀猷,苻堅之將士,豈能逃王猛之鑑哉?盖以堅非混一六合之英主,一時將士,又非智谋雄勇、料敵應變之材,所恃者徒有百萬烏合之衆耳。兵法所忌者,莫難於用衆。以漢高帝之驾馭群雄,韓信許以止可將十萬,况苻堅乎?用衆而不得其道,祗益敗亂耳。吴子謂:「能使五萬人為一死賊,可以無敵於天下。」師克不在衆亦明矣。勝敵之道無他,知己知彼而已。彼以弱昧,我以强明;彼以衆叛親離,我以風集雲會;彼以不足,我以有餘;彼以某人為謀臣、為將師,我以此人為謀臣、為將師;彼之甲士若干,我之甲士若干;彼所恃者何物,我所恃者何物;彼所畏者何事,我所畏者何事。事事物物,幄謀廟算,如國手棋,持子不下,熟計多筹,萬勝萬全,然後下子,如是而不勝者,未之有也。大抵用兵之道,闕一不可者也?一、人情國勢,二、君王,三、將師,四、徒卒,五、戈甲器刃,六、倉庫供應,七、天時地形。七事皆盡其美,鮮有不勝者。以孔明之材,糧運不繼,六出祁山而無功。王翦之勇,非六十萬衆,不可以伐楚。兵甲不堅利,是以卒與敵也;士卒不精練,是以將與敵也;將不智勇,是以國與敵也;君不能取將,是以宗廟社稷與敵也。然則國君之於用兵可不慎欤?以數十年之蓄積涵養,角勝負於一舉,苻堅之失足為明鑑,可不慎欤?
孔子對門人問爲政者二,一曰足兵。兵所以平暴亂,防不虞,重朝廷,镇四海。雖九有無警,亦不可一日而無兵。兵不可一日而無法。無事則養育訓練,恩威具举;有事則發縱指示,緩急得宜。多寡悉稱處事,故能間暇則不至於驕惰,征伐則不至於困憊糜爛。一入其籍,死生有数。什什伍伍,等而上之,至於百夫長、千夫長、萬夫長,官無冗員,卒無虚數,節制盡善,以一當十。此養兵用兵之大略也。
當聞一聽訟者,見負罪者當答當杖,必發忿怒。疾惡之心,固不可無,發爲忿怒則過矣。有罪則有法也者,慾戒報償之心也,忿怒者,好惡血氣之私也。此心一怒,不惟有傷天和,既怒則心爲氣動,輕重失宜。以官府言之,則謂之法,法非聖人之所敢私也。天理之至公,聖人代天理物,一死一生,一祸一福,順理而已。诛四凶,殺管、蔡,人自取之也,非我心之得私也。然則忿怒者,不亦過矣乎?

【5】全元文 卷一六二  胡祗遹(一七)
論臣道
前車取覆之由,不以廉節自守,增禄自厚:一也。不能犯顔直谏,嘿嘿自保,二也。不能秉心公正,専用私門,三也。不能振立紀纲,畏首畏尾,不克協心一力,引養小人,以啓告訐,四也。不審大利病,切切細務,五也。大臣之道,先能正己,德足以服天下,才足以燭萬幾,救亂於未萌,致治於未亂。不動聲色,懷忠貞盡瘁之節,然後以義理雍容不迫格君心之非,養君心之良德,將順匡救,以道事君,必知其不可輔,以義而去,見幾而作,此爲臣始終之義也。若夫既不能正己,又不能養君之德,成事而説,遂事而竦,既往而咎,知其不可而强爲,身名俱辱,事亦無成,雖言有可采,亦不足貴。近世居大臣之位者,不量己,不知君,無德行,無才學,依人而進,人君之視己如路人不相識,漠然如貊越之不相信,有無不係毫末之重輕,缄默備員窃禄,事敗祸至,四海稱快。斯人也,又何責焉?君天下者,用人如此,哀哉!
前代大臣事業,有看似平易而後人不能企及者,萧規曹隨是也。當秦之末,法煩刑峻,民若鼎魚,樂以高帝、項羽連年之兵,困憊糜爛,歳無定月,月無寧日,惨毒之氣,愁苦之聲,上徹九天,下入九泉,求死而不可得。一旦豺虎屏迹,炎祚既定,漢政之所急所先,應天順人者,惟在寧靜簡易寛仁而已。雖有三代禮樂文明之政,皆無所施矣。譬如久患痼疾疮毒之人,一日病少瘳、痛少定,所欠者安眠粥食耳。若萧、曹者,可謂知先務矣。起身刀筆吏,而智識有守也如是,兹蓋天姿高遠,不爲學術風俗所奪者也。後世為臣者也,喜於有為,而昧於用靜。一秉國钧,而求智名勇功,是以紛紛扰扰,求治而愈亂,求利而生害,上無定政,而下無寧心,直至於亂亡而後已。若夫萧、曹之法,不惟宜施之秦亡漢興之初,雖萬世守之可也。大凡自古敗家之子弟,亡國之君臣,皆非靳靳無能之愚人,而悉坏於才俊驚驰之輩,兹可見矣。
古今大臣得君者,其道有二。君子之得君,進以道,合以義,感以忠誠,語以仁義。如皋、夔、稷、契、伊尹、周公、傅説是也。小人之得君,揣知其意向,逢其欲,迎其志,導其所欲爲而未能逞盡其心者,必過其所期而後已。籠以權術,曲邀固結,如哲婦妬女,巧謀鉗其悟先,哀誓鍵於寵初。若戰國之漁、張,秦之李斯、趙高,漢之弘恭、石顯,唐之盧杞,宋之王安石是也。然歴觀往古,君子之得君者寡,小人之得君者衆;君子之得君也難,小人之得君也易。蓋君子言不用,道不合,則納履而去,小人則不恥自售,枉曲求合,一履君門,如油之投麺,膠之投漆,牢不可解,密不可間,始於趋利固權,終於喪身敗家失國而後止。噫,朝廷之有小人,如陽之有陰,畫之有夜,倚伏對待,何時無之?窥伺人君一念之萌,巧投其所欲,如鼠之俟夜,應時而發。爲人君者,好惡取人之際,可不慎欤?然而爲小人之所祸敗者,載在史册,歷歷可見,後來者又蹈覆敝,終莫之悟者,何哉?吁,君雲在龍,命律者吕,則各從其類也。
窮理治事而不造其精微,受命居官而越職干分,不惟紛龐紊亂,將見心愈勞而事益不集。故唐、虞聖君賢相之相戒歌曰:「元首叢脞哉,股肱惰哉,萬事堕哉!」莊周亦曰:「庖人雖不治庖,尸祝不越尊俎而代之矣。」前人亦有以治家喻治國,雞司晨,犬司户,奴職耕,婢職爨,主人提綱振领於其上,治天下亦猶是也。天子擇一相,一相擇内外百官,故王臣公,公臣大夫,大夫臣士,士臣皂,皂臣舆,舆臣隸,隸臣僚,僚臣僕,僕臣臺,以尊統卑,以卑承上,各有攸司。卑官専職,尊官總持。専職者所掌不雑,故辦事服勞;尊官领其勤惰,察其衆務,故不親小勞。宰相似逸而實煩勞,所司者衆也;卑官似勞而實省力,所掌者一事也。政如梓人,大厦之百材,成功之製度,皆當照料,而又使之代斤者斤,代斧者斧,代鋸者鋸,代縄墨者縄墨,然則一宫之規模,百執事之孰工孰拙、孰先孰後,孰從而聽之?都省者,梓人也;六部者,群匠之各工一能也;百司庶府郡縣者,群工之執役者也。賊臣阿哈玛特違道干譽,媚上惑衆,以至接受司縣職分所掌之辭狀,親米鹽之細務,今日點倉,明日點庫,外示公勤,内畜姦貪,失大臣之體,辱朝廷之尊。點倉庫則倉庫空竭而私室盈溢,親細務、受詞狀則徒爲煩扰,民病增劇。小大庶務,百不一举,徒使斷政者難自辨明,不敢告勞上以風化下,遂致六部臺院諸司百局虚文百倍,欺上罔下,利己虐人,網羅督責,姦吏因之而坏法,群小横恣以樹威。朝政更新以來,兹弊猶存,雖舆臺皂隸所當爲之事,部符下州郡,州郡下司縣,必曰委正官一員親身監視。夫正官有限,公務無窮。小縣三員,大縣四員,州府亦然。然而不三四事則無人可委矣。倦勞避事者,幸有所委,府州司縣公廨,爲之一空,以至簿書堆積,獄犴填滿,民訟寃滞,百務紛扰者,職此之由。胥吏抱案無人判署,又惧提刑司照刷稽遲,不免倒提月日,虚押催檢,以塞杖責,然則何益於治?欺绐益工,姦僞益盛,考文卷則無瑕可指,責成效則廢滞不前,俗吏督責罔上之弊,以至於此。故六案自相戯調曰:火速火速,今番火速,不比前番火速。」近年吏風又於文背批寫曰:「紧紧不入遞。」今日四海昇平,内外無慮,何苦如此。郡官例階三品,掌户數十萬,朝廷略不相信,每事復委斷事官、宣使、奏差,腹背相望,驛塵相屬,使典郡者送迎祗待之不暇,又何政事之暇問焉?兼所委吏,皆貪污荒淫,下鞍則震怒嗔喝,取招駡詈,仗朝廷之威,以為一己酒色聲伎賄賂之資。


【5】全元文 卷一六二  胡祗遹(一七)
論按察失職
不薦善,不彈惡,不振勵風俗,不因外以知内。書史、書吏、奏差擇人不精,欲精則必當程式。看原本钓卷。照刷非良法,避形勢而威微賤,省部弊政委曲隨從,如體覆之類一切细碎烦文,一二年轉吏。府州司縣,反為省部沮抑者不肯申明。諸衙門司吏必當程試。諸官吏才有善有惡,不能人人周知。不察民情之利病,軍力不均,民差發不均。水旱之災傷。既報雨澤水旱月申,随即合行檢路。不察獄訟之稽遲。刑名月申,漫爲虚文,不加詰問。提举學校,有名而無實。按《大典》内此句下註「疑有闕文」四字,今無從考訂,謹仍其旧。
仁義禮樂,治之本也;法令刑罰,輔治者也。人而不仁不義,不循理,不平和,爲惡而日不足,鞭挞刀鋸,竟何為哉?抵冒頑嚣,不可救藥。風俗至此,使善人復起而治之,不百年三世之久,不可以勝殘去殺。亡宋南渡,刑罰苛刻,吏人犯法,往往黥面,何不仁不智之甚也。人之欲動情勝,不能無過,苟谅谆而教,養以廉恥,開自新之路,亦庶幾改悟而恥爲惡。人面一經黥湼,雖欲自新,人終莫之敬信。揽鏡一照,不若速死之爲愈。既不能死,則亦無所不至矣。何不思古人先爲庠序學校以教養士,則郷举里選,胥吏必推擇而得為,又有官爵以尊榮之,廪禄以温飽之,雖於用人若此之精密,尚有幽明之不齊,三載之久而一黜一陟,故官得其人,民被其澤。此道一廢,取人以言,不求其素行。但使居民上,以口舌得官,放焉自肆,何者為律己,何者為訓民,苛刻嚴酷,貪饕汙濫,包苴賄略,奔走於權門,巧辨奸欺,脅肩谄笑,結爲朋黨,一唱百和。於斯時也,府州司縣,上下如一,而欲以一二似是而非者為監臨彈糾之官,以正攻邪,尚不能勝,以邪攻邪,不滿群邪之一笑,竟何爲哉?

【5】全元文 卷一六二  胡祗遹(一七)
論除三冗
文冗則吏冗,吏冗則事冗。不削冗文,則不能減冗吏;不減冗吏,則不能除冗事。三冗欲除,大臣之中,必得識時務通儒、明斷不煩有爲之材,爲之綱领,定立規模,精選六部左右司官吏。事有條不紊,自上及下,自内及外,各有攸司,遵法奉行,無叢脞,無推遞,怠堕違越,必罰不貸。文有典册,有案牍,舉首見尾,問無不知,受授相承,有行無滞。人材精,政要舉,文案明,三冗不除,未之有也。人材不精,則政要不举;政要不举,則文案日煩。紛然沸羹,日甚一日,何以爲治?窃惟爲政之方,綱領節目,固非一端,不敢妄言。至於不稽遲,無違錯,亦非難事。我朝官制,内立省部臺院,外立府州司縣,高下雖殊,元氣宜一。如人之身,心思耳目手足,莫不相應,乃爲安康之完人;少有凝滞,即疾痛害事。省部臺院者,人之心思也;府州司縣者,手足十指也。一指之不可屈伸,即非完人。心思之不神明,不君主,四體百骸,孰從而孰聽之?即今府司之案例當申部,有十年不裁决者,有申至數十次而不蒙明降者,有屡申僅得一言,曰不見原行文卷,或曰仰申覆若干部分,或曰如何纔方申覆,或曰仰仔細照勘再行申來,或曰不見前申事理,或已申備申累申而取招問罪不絶,或體覆已完而再行體覆,或倒遞月日三四十日纔方到路者,或今日到路明日便要到大都者。諸如此類,不可悉數。依例之事,尚且若是,少有疑難,莫望一言。此往來申報文案之弊。若夫獄犴填滿不蒙處决,司縣人員無人主事不蒙填補,錢穀不得准除,軍民户籍交參不獲開收,田畝不得推税,州縣官或汙濫,或疲軟不勝任,或老病不能治事,不加退罷,似此稽遲違錯,罪當誰歸?伏乞巡按官每次照刷,有此違錯,開欵申臺呈省,問罪惩科施行。


【5】全元文 卷一六二  胡祗遹(一七)
政事
國信使郝經為宋留滞,當大举臨江問罪,索使勒和。大理叛逆,以左手諸兵討平撫定。國朝經制不定,下無法守。如律義律令是也,王言一出,不宜反汗;度其未能行,不宜輕發。名器當靳惜,不可輕授人。宣命虎符今大泛濫,宜以法收集。居重驭輕,聖王遠謀,當增選精兵,宿衛固本。開御河,立漕運,豐實京師倉廪,罷遠倉以纾民力。南陲甲兵,當務屯田,農隙乘釁則南伐,三時務農以富實兵力。軍户貧富不均,宜以物力分數納錢入官,招募健卒以濟實用,以行疲乏。無省部密院元帅府統軍司應付飲食草料文字,不得於農家求取,農家亦不得應付。不造作、不急用工匠及一切雑户,打勘見數,與民一體當差。穀賤貨貴,當重農抑末,百貨當以工本價相半而已。立御史臺兼按察司糾察污濫,廉举公能,以勸善懲惡,以消告訐。
倉場庫務官令各處上三户入貲得爵,增簿進秩,無使利歸於轉運司。上自省部官,下至州縣倉庫,同爲臣子,廪禄不可不均。救弊如治病,去其泰甚,最爲先務。漢高帝入關,約法三章,知民之所最苦者,秦之苛虐耳。後世陋儒,不識時務,徒举陳言不切之事,亂人耳目。言治於無事之世,則其言簡而易當;言治於多故之際,則其議繁而難工。儒道伎樂,不可濫賞。今之世動,為贾賢貪冒譎詐之欺。天子明照四海,總天下户口,止抵金朝河南二十一餘縣,一辟举守令足以幹其事。府州名實不相副,冗官可減,百工諸府可罷。百工所貴之技,過於買價;百工之力,虚於所掌之吏。伎樂頭目尤可罷。不可以聚勉貢獻爲忠勤。爵禄者,人主之權衡,以待賢者能者,使之趨事赴功,而樂爲吾用。是故古之明智之君,設爲諸科,不惟使人難得而貴慕之,抑不使不才無能之人各安其分,而杜絶顗觎。今日之病,失於取人無法,輕以賜與,故得之者不以爲恩,而失之者足以興怨。一人之身,始以勤約武勇而成事,終以侈靡安逸而敗功,况嗣守之人乎?自古得天下,莫不以祖考英武勤約而得,莫不由子孫宴安逸樂怠惰而衰。故兵不可不蓄養精練,本不可不大,末不可不小,爲子孫者,不可忘祖考得天下之由。必欲息天下之欤,明萬幾之微,驾御百寮,廉公畏罪,如事神明,莫若自冢嗣以降,下及諸王之子孫,皆知務學,知爲政,知民事,知吏情。俗儒事實門類不切時務、陳言贅語無補於治者,不足以亂視聽。豐本細末,重内輕外,莫若推恩分力於各王之諸子諸孫。諸胄子從冢嗣游學,則久久敬愛畏服,一旦命令,則無不畏從。諸宰職雖無功,亦無大過,語其權無答人之威,語其貪汙無百金之賄,鏦有之,不及贓吏十百之一。方今無豪傑英偉、可負萬约之才,莫若養以廉隅,推以赤心,使其親旧,猶勝於無行恃口之小人。用一小人,不惟啓顗觎之心,來谗侮之口,惑清明之視聽,抑使方外輕笑朝廷,有用非其人之簡。作事而不立法,事終不能成。治漢人必以漢法,治北人必以北法,擇其可使而兩用之,參用之亦可也。未有無法而能立事者也。官制之立,後世有繁而無省,何則,恃權貪利,天下之心一也。苟可以得之,安知所謂蠹國生事、祸及其身者耶?國家主持名器,相事之煩簡、人之賢否而授之。今使貪利窃權之小人自售自鬻,曰:「我可爲某官,我願爲某職」,不惟不責其寶,罪其妄,又從而信用之。一人得之,千人舉而謀之,萬人跂而冀之,然則官制何時而定乎?又安得而省之哉?
古者明四目,達四聽,不偏聽,不妄信,不輕疑,使端熬之人采民謡,聽公論,國人曰賢而後用,國人曰罪而後诛。今則不然。無稽之言,弗詢之謀,皆得而陳之。究其情則本非爲國除姦,一納其言則便欲居官而食禄,是以紛紛籍籍,或采之遊戯,指以為罪,甚無謂也。
大府大州,民物繁夥,足以爲政,亦足以享崇高之貴。與其令與臺皂隸掌一方之政令,處禄食名爵之尊榮,曷若從其所屬,分諸王之子孫弟侄慈仁愛物者主之。一則習知爲政之要,二則蒙國家推恩之福,三則卒有命令,易使而無邪心,四則親臨所有之士、所有之民,其霑體塗足之勞,祁寒暑雨之苦,各知愛護,久自富貴。趨利希宠之小人,粗見上意,明察善惡,乘時競進,不過讪讦飛谤舊過小疵,殊無大利害。今後指稱實事,言不虚谬,賞可賞,罰可罰,則言無不實,刑不濫及。
天下雖無事,不可無兵備。近年以來,京師奉衛之兵,止知服役,戰陣撃刺之法,則不知也。邊陲之兵富厚者,本官得錢而放散,窮乏者為本官服土木之勞,亦不習戰。一旦有警,皆不為用。向來萧縣、宿州之敗,岂非明效大驗欤?當時差官點集精練,所主非其人則易之。
北方强劲,所恃者馬力。近歲馬極衰耗,比之十五年前,十去八九。國家宜兩平收買,制官擇地而蓄牧之,庶復滋息,以備一朝之急用。
西南之釁,不可不虞,何則?恩榮太重,勢钧力敵,不相從命。强梁者宜置内地,渐易以他職,使莫知覺;疲軟者宜渐振其權,毋致滋養姑息,以消東南。此消患未萌之良圖也。
倉羸储蓄,不可不廣。乘其豐歳,包銀中宜度分數收粟三之一,隨遠近貯積,毋致壊爛,以備有用。
官事在前,必不得已而言者,當裁減浮辭長語,不惟養氣,亦少口過。心如止水,鑑物則明,發言中節,辭寡服衆。由我者當力行,修身。不由我者任自然。外事。人皆欲行善積福,無權位則亦莫能也。胡子尔今總治百城,凡害衆之事,無問大小悉除去之。國家既無定制,當見一事行一法,無厌繁也。
提刑之職:一官吏,二風俗,三獄訟,四農桑,五學校,六文案,七人才。
俗儒論事,不探其原,不求其情,用計用數,矯枉救弊,民犯罪則峻以嚴刑,民違令則绳以急法,民浇薄則防以網罟陷穽。殊不知法令愈密,姦惡日滋,上失其道,民散久矣、惟聖人為能以正名為先務,催天弊必至於民無所措手足也。典故不可不知。典故莫先於禮樂刑政,然孔子乃曰:人而不仁,如禮何?人而不仁,如樂何?」仁則此心循序而和,故禮樂爲用。不仁則玉帛菱菱,鐘鼓鏗轟,文具而已。文具實亡,何以得萬國之歡心,祖考來格,鳳凰來儀,神人咸和,百福並至者哉?人之趨利,如鷙鳥之求食。鷙鳥之食,惟食是視,不知力之强弱;人之趨利,惟利是視,不知義之當否。究其原,則出於人之導誘何如耳。然則為人上者,一喜怒,一刑賞,一好惡,可不慎欤?故曰:「示之以好惡,而民知禁。」(以上《紫山大全集》卷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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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1 发表于: 2021-11-24

【5】全元文 卷一六三  胡祗遹(一八)
銓調
銓之爲義,衡也,量也,次也,度也。調之爲義,因其各人之功過,依法準律宣之,以言移徙也,拔擢也,貶降也。知二字之義,則銓調之法思過半矣。後世用人,權其賢不肖之混淆也,則有移問;慮其旷官棄職,日月詐冒,則有解由。又恐其出身入仕之欺罔姦伪,則有對憑;又恐其老疾不勝任,假人替代,因體貌應對以詳其真伪優劣。又察其才能,宜任某職,宜任某官,則有引驗。四者既得其情,然後銓次量度,如衡之平而遷注升降之。以歲月之累而待無功無過之庸才,以升擢不次待茂才異等,以左遷遠貶待有罪者,非特止於南移之於北,東徙之於西,治州者復换授以州,尹縣者復對授以縣。如是則百職得人,庶官無旷,此銓調之任也。今之主銓調者,能如是乎?能則當守而勿失,不能則當盡其道。外据移調月日雖曰舊例,以今觀之,似為太速。宜增縣尹一任五十月,州尹六十月,散府七十月,總府八十月。何以言之?一省送舊迎新之勞費;二省銓調之虚文,求仕者道途往返,到部遲滞半年一歲之日月;三則新官舊吏,歲久不敢欺蔽,政成訟理,民受其賜;四,職官知其責辨之久,不敢苟且保禄勵精其職。

【5】全元文 卷一六三  胡祗遹(一八)
銓詞
一,求仕者到部,比得新除,近則三月,遠則半歲,中間胥吏弄法,調辭疏駁,甚則留滞經年,或至再歲。京師薪桂米玉,加以往返二三千里,道途之困敝,往往至於貨馬典衣。一考之俸,糜費無幾,不惟沮仕者之心,使壮歲精力虚度日月,國家用人求治亦非便利。此弊不可不革。宜令到部隨即發放,不中格者,即丁寧明白,省諭還家,永不受理。復有妄投詞狀,告不以實者,以誣証抵罪。如是則侥幸覬觎者不妄進,流品任事者咸樂爲用。
一,即今調選,立法似嚴,而實無定法。是以吏因緣而爲姦。侥幸無資給者,有時而得遷注;循資歷級以廉恥自律者,齟齬而不得進。至於引驗有名無實,中間有廢疾篤疾經老昏老,百問而百不知,如此之輩,有司亦不詰問。選人不精,已至於此,不可不革。
一,徇名而不責實,拘法而不求情,有歷仕流内職二三十年,選法未立以前,本路及宣撫宣慰得以注官,而末後偶居流外職者,即今選法,一以無例不行遷注。復有素無勋業,中統三年偶挂名仕版者,不詰賢不肖,便行遷注。流内流外之廢立,國家之制也,其名雖殊,而其居官任事,負利害,歴勤苦,則一也。法之廢革,在乎國家,其人惡可而廢也。均為人臣,因革流外之名而併廢其人,豈理也哉?
一,用人與取人,相須而行,不可偏廢。前代以數路取人,内外猶有闕員,故與時推移三年,比士多寡而取舍。今取人之法未立,而用人之法太拘。見在職任者,日老月病,年衰歲死,有空闕之員,無可用之人,是猶塞源而望其流之長,無是理矣。愚謂取人之法,不可不立,未立之間,選法宜少寛。凡當經本路及宣撫宣慰委任歴職者,當取其籍姓名見數,以備闕員。
一,行充守試之法,古人所以救滞補弊也。員多闕少則守,闕多員少則或行或兼,是以人無廢才而官無旷職。假若縣尹闕員數多,而以縣丞者權行之,给丞俸權尹之任;丞闕則主簿權之,簿闕則尉權之。若州若府,準此之例,國無費財,下無滞賢,職無廢事,官無濫受,一举而四得之,何若不為!而令久闕其員,虚滞其人而注守官,何膠柱鼓瑟之甚也?
一,循資格而無黜陟,東移之於西,南徙之於北,功過無别,賢不肖混淆,若是則使一吏主之亦可以辨,然則尚書、侍郎、諸郎官何為而設也?有銓調而無黜陟,英偉之才老死下僚,庸庸之徒不失其資級。即今司縣或三員或四員,而有俱不識一字者,一縣之政,欲求不出於胥吏之手亦難矣。憲臺既立,宜令監察輩分路細察守令功過,吏部得以憑黜陟,庶幾絶素餐尸位之侥幸。
一,牧養小民,培植根本,縣令之任也。即令今縣令,率皆庸流。又貴賤相遇之禮,未有定制,州尹、府尹、本路總管得以喜怒詈辱捶扑之,故有志有爲之士,皆賤之而不欲得。前代省掾外除,復注縣令,今皆恥爲之,良以此也。此弊不可不革,宜有定禮。士之進身,與古殊異。三代興學養士,鄉举里選,未聞鬻技售能以求仕也。士不求仕,則其自待也重,不苟就,不诡隨,不以富貴易其守。有國有天下者,惟恐賢才之不我即,國無仁賢,則國如空虚,吾誰與守?故有就見者焉,有幣聘者焉。論其位則君尊,語其德、藉其才則士重。自射策决科之法行,士求食於上而自輕,爲上者不以得士失士為重輕,持貴人富人之權而奔走群才,曰:「我不汝赖,汝必吾依。」上之輕士也日驕,士之媚上也日卑,日屈日韬,惟恐不善逢迎,以致乎齟齬而不能入。爲士者曰:「苟能富我貴我,惟君欲之隨。」枉尋而不直尺,庸何傷哉?是以治少亂多,身名俱辱。今日爲吏部者亦難矣,德行、才能、動勞、歲月四者皆不以守,何以為吏部哉?前人有言,銓調之法,止以日月而移徙之,一胥吏足以辨之。今併廢是,雖有皋陶九德,知人之明,將安用之?以似有實無、不自信、不自守之薄法,而進退遷除巧宦曲結、帖寵恃勢、貪欲無厭之小人,惟勉怨聚谤、辨短論長、較是證非之不暇,又安能爲國得人哉?

【5】全元文 卷一六三  胡祗遹(一八)
官吏稽遲情弊
稽遲害民,甚於違錯。若詞訟到官,立便决斷,案牘之間,雖欲文過飾非,錯失自見,小民衡宽,隨即别有赴訴。司縣違錯,州府辨明改正;州府違錯,按察司辨明改正。小民無淹滞枉屈之寃,官吏當違背錯失之罪。近年姦貪官吏恐負罪責,事事不為斷决,至於兩詞屈直顯然明白,故為稽遲,輕則數月,甚則一年二年,以至本官任終,本司吏更换數人,而不决斷。元告、被論兩家,公共賄略,又不决斷,歲月既久,隨衙困苦,破家壊産,廢失農務,歲計,不免商和。商和之心,本非得已,皆出於姦吏捎勒延遲之計。兩家賄路,錢多者勝,以屈爲直,以直爲屈,不勝偏倍。條畫雖定大小中三事限次,終無明白罪責。提合照依違限條畫,初犯職官罰俸一月,兩犯罰俸兩月,三犯的决罷職。吏人初犯的决,再犯决飛。因稽遲而捎勒商和者,尤不可准,罪責加稽遲一等。伏乞申臺呈省,如蒙俯允,乞賜遍示天下,將此情弊斷例,省諭府州司縣,大字真書於各衙厅壁,以示惩誠。

又稽遲違錯之弊
違錯之姦易見,稽違之姦難明。格例雖立小事、中事、大事之限,府州司縣,上至按察司,皆不举行。纵有依格欲举行者,多不通吏事。姦吏倒提月日,補貼虚檢,行移調發,文飾揑合,弥縫完備,應對支吾,恣爲欺設,苦虐軍民。小民所爭,不過土田、房舍,婚姻,良賤、錢债而已,是數者,皆非難問難断可疑之大事。有爭田一二畝而稽遲不断,受路枉法,巧文佞説,直至三月務革,十月務開,又復如前,動經一年二年不决。按察之於司縣,釣卷求奸,不亦疎乎!所爭之物,不直數貫,隨衙經年累歲,一家起訟,連累數家,妨廢生理農功,破家壊産,免抑百端。然則稽遲之祸民,岂爲细過?有司恬然不問,纵遇鞫問明白者,不過答縣吏一二十下,不滿姦頑之一笑。雖立按察司,與無何異?又且勋經二年,不行照刷,虎狼蛇虺,何所畏惧。朝廷仁愛,問民疾苦,使訴陳官吏姦弊,每人每月每年須上陳若干欵項及斷誌情由,牒司申臺呈省。

【5】全元文 卷一六三  胡祗遹(一八)
又責吏不責官之弊
聽訟决事之稽遲違错,爲總府爲憲司者,僅能粗責吏人,不問判署之官,不惟責罰偏重,不能服人,將見司縣政日弛紊。何則?稽遲違錯之罪,不専在吏。吏請倒提日月枉法决事,判署官從之,則其罪惟均。故前人立政,責罰判署官吏。今罪吏而不罪官,正中姦吏濫官之計。雖日杖吏百,政亦不举。何則?不恥詈骂,不苦杖楚,苟得賄略,甘心鞭扑者,縣吏之素習也;頗借廉隅避責罰者,司縣之官也。今捨司縣官而責吏,雖将違錯改正,察司總府,既不親民,安得事事詰問之?今後稽遲違错,罪専在吏者責吏,在判署者責判署官,罪均者均責之。吏則受杖,官則罰俸降等,追官解見任,庶幾令行而禁止。

又司吏遷轉之弊
人之所以為惡,害人以利己者,或赋秉貪饕,或生理門户所逼。二者交攻,寒餒切身,而能晏然安貧,不務苟得,二千年中,惟顔子能之。以顔子之行而責庸人,何不恕之甚也。今之縣吏,日俸二百,一身不能養活,况父母妻子奴婢乎?所賴者不離鄉井,特藉田園産業,以身在官門,減薄本户差發,庶能粗遣。今令二年一轉,撃家移徙他邑,賃房糴糧,創置一切什物器用、柴薪刍豆,沿路車脚搬載脚錢,一棄一置,所費不輕。谚語所謂「無折匙」,良以此也。窮迫如此,欲不取於人,其可得乎?又兼二年光景,三轉案則年限已滿,以致案牍紊亂亡失,前後承繼不能通知,不相接續,雖有明敏剛斷官長,非吏不行,中間情弊百端。且如爭田競土,一切詞訟公務,姦吏默計轉遷之限,二三務革,則稽遲之罪不在己,一切違錯不在己。接卷承行者,日月浅近,罪歸前吏,則罪亦不在己矣。爲官長欲窮詰前吏,則已遷别縣;問目今承行司吏,則日月不該。遷轉吏人之弊,以至於此。執政者尚以爲良法,何不思之甚也。不務選擇人才,専恃遷轉,庶不爲惡;不思本欲止惡,反爲助惡。使本人賢良,雖終身不遷,亦不害政害民;使本人貪污頑鈍無恥,一日九遷,所至爲惡。譬如松柏之剛直,藤萝之委曲,赋性一定,雖移之萬里之外,岂能變易其性哉?舊例省掾部掾,百二十月方許出職,蓋為主典案牍,不可不久於其事,數變易則不能周知。親民之吏,周知一縣官政民情,前後文案,轉遷如此之速,實爲不便,反致姦黠因之爲惡,蠹政害民。以此論之,轉遷莫若擇人。擇人主於門第清白、産業富實、不貪污、慎行止之人,日月深久,定以出身。



【5】全元文 卷一六三  胡祗遹(一八)
又小民詞訟姦吏因以作弊
條畫四欵,事關投下,約會不至者,從本土官斷决姦吏反藉約會虚調關文,累年不决。諸交關典賣文契,自有公據、問賬、正契,然後赴務投税,契本契尾印押,方爲完備,中間猶有欺詐姦伪。近見司縣斷案,憑文契定屈直。所立文契無公㨿,無問賬,縦有正契,無房親鄰佑,田畝則無條段尺寸四五,經税則無契本,契末印押多使木印,篆文難辨,明見詐僞,司縣官吏便爲憑據,實爲欺枉。諸詞訟文契,元無鄰佑,姦吏欲行欺诳,教令訴訟人虚指鄰佑干證,引領作見人揑合虚詞,强行指證,潤飾文案,以爲屈直分明,雖使明敏公直者照刷,亦以爲處决允當,無瑕可指。

論遷轉太速
古之用人,論定而官,任官而爵,位定而禄,既不苟進,亦不苟退。才堪某職者,或終身不移徙,子孫能世其業者,襲爵不絶。故子孫以官爲氏,曰倉氏,曰庫氏,司馬氏、太史氏、羲氏、和氏。其才可大任者,起畎畝版築魚鹽市井屠釣而爲輔弼。故小材雖累歲不離於小官,大才雖未久不害爲輔佐。自銓調遷除之法行,止以日月爲功,不考賢能爲上,庸庸碌碌、汩泥揚波者,反得升遷,廉慎公幹、不交權貴者,沉滞降落。是區區之日月又不能守,専以銓調爲巧宦侥幸之階梯,貪競奔走,既不守道,又不守官。今日得七品,明日望六品、五品;今日除五品,便望升三品、二品。名器有限,食欲無厭。躁進易得,故使人位極人臣而不以爲恩。官至三品者連裾接踵,七品、八品者十餘年不得代。天下司縣闕員,掌吏部者非不銓調,白衣者不能遷得品官。在官者陞遷太速,不十年而至三品二品。牧民急闕,無人可注。貴官叠積,中外百人爭填一闕。銓調太速,其弊至此,可不更定其法。

【5】全元文 卷一六三  胡祗遹(一八)
論體覆之弊
功必賞,罪必罰,責任専一,則下以忠信事上,事實而不文。即今庶政,賞不必,罰不信,責任不専,下以巧僞報上,事遲惰而文具者,殆非一端。最不實者,體覆是也。或出入錢穀,或軍民告貧乏,或出入户籍,或地畝爭差,或官吏薦举才能,或水旱災傷,或和雇和買,或一切造作,或給散義糧,例皆體覆。起跡于司縣,申解于州府,府下别管司縣體覆。體覆相同,復申解至府,府牒呈按察司,按察司以本府官未曾體覆,覆牒總府,總府行移同僚曰請體覆某事。同僚官體覆相同,移關總府,總府再牒呈察司體覆,察司移牒本司同僚官一員體覆。同僚官體覆相同,移牒本司按察司,迴牒總府曰體覆相同,總府才方申部,部呈省,省復下部准拟施行。少有疑難,則反復六降而至于縣,再六轉申而至於省,又三降而才至于府。每事略無凝滞,凡十六往返而始得結絶,一有疑難疏駁則倍之。噫,若之何文不繁而吏不冗哉?吏冗文繁,費時亂日,事久不决,置而無論。敢問省廷果取信者何司,果責任者何人,果可疑者何司何人?自察司以至縣司,每事無不雷同,安用其爲體覆哉?是無不可信之有司也,無不可委任之人也。举皆可信可任,然則必須往返曲折,果孰疑而孰責之哉?推原此法,是蓋出於執政者,外示公慎詳密,不敢苟且,一旦事或不完,上位見責,明其罪之不在己也。究其罪則有所歸,若歸其罪,則自上而下,皆能脱免,互相推遞,必至於至賤至微之人而後已。何以言之?事關兵農,則罪在於田夫野父;事關錢帛,則罪在於市井商贾、行舗户牙人。天下庶事,有司不任其責,而罪歸於細民,此姦邪胥吏之末技,省部遵而行之,寧有愧於心乎?然則體覆之無用,更請以實事明之。且如官買諸物,已赴大都送納了毕,支用盡絶,體覆之文尚未至半,體覆之人不見元物之形狀高下好弱,漫爲應答曰體覆相同,非虚文而何?舉此一事,類皆如此,雖欲不同,不可得矣。自縣司而至察司,皆爲虚文。爲政者不信仁賢,而信虚文,於國何益矣。難者若曰:「如此關防,尚有欺蔽,更不關防,姦伪日甚。」是蓋不知為政之要在信賞,在必罰,在責任之専,在擇人之精,又能誠實遇下,則自無此蔽。不然,則法愈密而姦愈巧矣。以此參詳,體覆虚文即宜革罷。如虚妄不實、姦僞欺謾者,坐罪于起發事頭,親臨之官吏,廉能不欺者褒美之,作姦造蔽者罪之,職當纠察而失举覺者罪之。如此則虚文可削,冗吏可減,舞文弄法之弊日消,下以情實忠信事上,事辨集而無凝滞,政治清明,百揆時序。大凡弊政,以類而推,皆當如是。故姑舉體覆之一端,以明庶政之無不如是之漫應虚答。伏乞酌斟可否而裁决之。


【5】全元文 卷一六三  胡祗遹(一八)
論沙汰
沙汰二字,外若刻薄,内實利益。食不厭精,去糠觀也;鏡不厭磨,去塵垢也;金不厭鍊,去賊銅也。當今政治,失於疏阔混淆而略不程式據擇,失於繁冗紊亂而略不整齊裁削。何謂繁冗,繁文繁政、冗官冗吏是也。諭如造車,一毂九輞十八幅,減之則闕,增之則贅。闕與贅,俱不可行,任人何以異此?又如牧羊,千羊一牧則太寡,十羊九牧則太多,不寡不多,則人力得中,羊亦安肥。今日政治文案,設官置吏,選才不精,署員太多。不精則十不如一,臨事又却不得用。太多則互相倚靠,躭悮政事,文案叢雑,前後不一,議論紛耘,是非無定。用兵亦然。古之人以二三萬之兵而破百萬之衆,精與不精故也,奚在乎多與寡?設官置吏,斟酌人民政事之多寡而增减焉。今之一州一郡,不若往昔之一大縣,官吏無不具備,而又加焉。孟子曰:「無君子莫治野人。」今日府州司縣爲官吏者,果皆成德多材藝、可以治民之人乎?不材者十蓋六七,貪污害民者十蓋七八。以賢治愚,尚不能辨,以愚治愚,烏乎治?除達噜噶齊、縣尉外,牧民者皆嘗試之以身言書判而沙汰之,吏民則試之以刑名算数。(以上《紫山大全集》卷二一)




【5】全元文 卷一六三  胡祗遹(一八)
寶鈔法
凡物貴生於不足,賤生於有餘。不足人實爲之。近年五穀布帛、諸貨百物湧貴者,物不足也;鈔法日虚者,鈔有餘也。有餘則作法以斂之,不足則作法以增之。方今之弊,民以飢饉奔竄,地著務農者,日減日消。先畴畎畝,抛棄荒芫;灌莽荆棘,何暇開闢。中原膏腴之地,不耕者十三四,種植者例以無力,又皆滅裂卤莽。五穀布帛,民生日用急切之物,豐年已不足,少至水旱,十室九空,物安得為之不貴?趨末利,學異端,奢侈淫靡,衣不以蚕,食不以耕,游惰侥幸之人與農相半,生之者寡,食之者衆,物安得而有餘哉?由是觀之,五穀衣帛,常苦於不足,不足則不得不貴。失胎無母之鈔,十已六七,加以川流海溢,泛濫四出,已苦於有餘,有餘則安得不賤?爲今之計,可敏者鈔而無法以斂,可增者農而無法以增。饑寒日用之物,日益不足;權信之楮幣,日益有餘。貴者益貴,賤者益賤。雖使桑弘羊、劉士安之徒復出,亦無以爲計矣。爲機變之巧者,必曰:有是哉,子言之迂,子智之拙也。農不可一日而成,鈔不可一日而闕。今之鈔即古之錢,行錢之法,民患輕,則作重带以行,謂之母權子;若不堪重,則多作輕而行之,謂之子權母。重者行其貴,輕者行其賤。鈔法亦然。曷若改印新鈔,一當舊五,朞年之内,舊鈔自廢,鈔與百物適平。」愚難之曰:「是恐不然。鈔代百物之交易,所恃者信而已。一失其信,民莫之從。新舊均爲之鈔,何優何劣,非若五金之精粗,鼓冶求索之難易也。」難者必曰:「鈔者,国之大權大法。一輕一重,出自一言,何不可之有?」是又不然。漢武帝以白鹿皮幣直四十萬錢,果可行乎?以新换舊,徒失其信。積鈔之家,不勝其損,破家壊産。粟帛之家,不肯從賤,或至閉糴。愚恐農工兩受其祸,無益於國。上策莫若務農,務農則地無遺利,粟姿布帛如水火,斗米三錢,其祥自至。務農之要,莫先於抑末。何謂抑末?奇技淫巧,不鬻於市。冠昏喪祭吉凶慶弔之禮,飲食衣服車馬宫室,上自公侯,下及黎庶,各有等差,定為令式。越禮踰制者有罪、務從敦朴純儉。凡有力役,不奪農時,悉以游手不農者當之。去不急之有司,减冗官,削冗吏,沙汰僧道醫儒。僧道醫儒其名、而商贾小人其行者,不勞估計均平而日自減賤。不妄費賞賜,支發兼以銀兩粟帛,則鈔價日實。方今工農交易,鈔雖虚,皆入编户,願爲農者,五年無役。爲農者衆,布帛五穀豐足,百物之價,物雖實,而民不甚苦者,百物工價彼此稱量相敵而若不相虧。惟省部隨朝官吏,與外路無公田者曰費不足,若減去冗文,則冗員可削其半。所謂月俸,貫石相半,春羅秋綾,斟酌給降,足以養廉。有公田者,不在此限。前人有言,「無以小害大。」又曰;功不百,不變法。」慎不可以一二不便者輕變成法。以愚觀之,向之耗壊鈔法之弊,如立總回易庫,諸路行錢,以鈔貴買諸物,買金换銀,良馬美女、奇珍異货之賄賂貢獻,今皆革去。但能節用務農,戒奢侈,去浮冗,抑游惰,祗此數條,不惟實鈔一举而數得,實天下無窮之福。古人用錢,後世易而爲鈔,止欲便交易赍,使流通穀帛,均百貨之價而已,非欲求利也。非不欲也,势不敢也。何為而不敢?夫物之寒可以為衣,饑可以為食者,贸易之際略不相信,猶棄掷而不爲用,况無用之物乎?此不難論,正如北方刻木交質以易馬羊牛,一失其信,則刻木其足恃乎?故行鈔之法,鈔為子而百貨為母,母子相守,内外相應。貨重而鈔輕則敏鈔,鈔重而貨輕則收貨,一弛一張,權以取中。母子既以信相應,鈔貨價平而不偏,如此則雖行之於萬世而無弊。捨此之外,一有營利之心,則其法自坏。方今鈔太重而物太輕,比之初年,一貴一賤,或至加五,或至減半。主權衡者利其鈔價之高,多發而易行,不恤傷農,不知務權。細民所有者布帛,官司所收者寶鈔,賫布帛赴庫换鈔,司鈔者惧其割之難,託以無鈔而不售,布帛之價日损日減。近年市價,絲一斤直鈔九錢,官司限定百姓每着絲一斤折納鈔一貫伍百,鈔價日增,絲價日賤,復壅滞而不售,民甚苦之。姦貪乘利之人,市井之間,又立擇鈔硬鈔之目,愈高其價,是使國家流通均平百貨之寶,化而爲傷農刻價壅滞諸物之一虐法耳。主之者不知民情所苦之爲可惧,不務均平其法,又將隨路諸庫鈔母辇至京師,以備不測之用,何不思甚也。積厭苦虐法之情,又示之不信,傥市井唱呼曰:「鈔無毋多矣,吾苦虐法也久矣,又以吾民寄庫金銀,一旦詐一片紙而巧取之,所存者無用之敗楮耳。」寶貨之法,民不信矣。至此则虽有心计若弘羊,鞭算如刘晏,亦无如之何矣,蒙判送讲究行用铜钱事。钥錢交鈔,寒不可以衣,饑不可以食,均之二物,皆非切身實用之貨。聖人以其絲編綿布之不可以零分,粟麥百穀之不可以遠賫,假二物守之以信,以便交易而已。以優劣較之,則交鈔優於銅錢。請以今日之事言之。元寶貫鈔,行之十有餘年,鈔法愈實,通利如流水者,以其母行在貫鈔獨行,無他貨以相雑也。一有他貨以相雑,便有優劣輕重。銅錢與鈔並行,是以他貨相雑也。即今前代舊錢,销費無幾,縦有,當立法一新,亦不可用。銅器亦糜費無多,必當設官置吏,即山冶銅,方得鑄造,工本亦不為輕。至於懷挟資擎,遠近交易,不若貫鈔之便利。兼鈔法通利,錢法必不能相勝,少鑄則不能徧及天下,多鑄則虚費工本,堆積而無用,徒雑亂鈔法。貨立二價,渐不為便。亡金風俗,積錢而不積鈔,是以鈔法屡變而屡壊。盖以錢鈔相雑,錢重鈔輕,又不能守之以信故也。今披詳通典所載,天實中鑄錢一貫,工本亦相近一貫,廢本勞力,並無利息。目今每歳印鈔八萬餘錠,盖以絲線包銀宣課官爲收鈔,所以流傳通行,略無凝滯。今既鑄新錢,布散民間,絲線包銀宣課必當依貫鈔例收錢,不收則法不行。假若收錢一萬錠,减貫鈔一萬錠,收錢二萬錠,减貫鈔二萬錠,則鈔法不减而自减,不澁而自澁。積錢既多,每遇大支發,如襄陽用兵,一歲不下支鑄二三萬錠,若全支發鈔,則不唯鈔數不敷,亦致銅錢積滞而不行,必須錢鈔兼支。且如支銅錢一萬錠,每小錢一貫重七斤,五十貫重三百五十斤,五百貫用車一輛,計用大車一千輛,岂止虚費脚力,實亦失誤急速支持。至於西蜀四川之賞,河西諸路之應辨,開元遼東等路之調度,上都等路之和糴,又不下數萬餘錠,必須錢鈔相兼,似此斤重,恐失措置。難者若曰「遠方則用鈔,京師近裏城邑則用錢,兩不相妨,何必搬運?」是大不然。錢鈔中停,尚有偏枯,有無不均,必生偏弊。若欲就彼鎔鑄,錢法初行,民未取信,數處分鑄,鮮不為姦。若爲鑄錢工本深重,傥别立錢價,則鈔法隨即虚壊。鈔虚而錢不適用,兩者俱失,尤為不可。旁恐萬一徒以廢工難用之錢,沮亂其易造流通之鈔,上阻國用,下惑民心,鑄錢之議,似為未便。謹具録通典天寶鑄錢科例在前。洪範三:八政一曰食,二曰貨。盖食者民之天,民者邦之本。國無民,則君誰與守?民一日不再食則饥,又饥屡饥則死。然則國無三年之食,國非其國,岂虚言哉?饑寒切於身,雖慈父不能保其子,君安能以有其民哉?貨泉貨本之輕重流通,所以平百物而信萬民。一失其本,一亏其信,則百物之貴賤無準,或壅滞而棄如糞土,或翔湧而重於金,或物輕錢重,或錢輕物重,傷農傷工,皆受其祸,信既少虧,衆莫憑據。古人之於貨泉,岂敢斯須而不為之權衡哉?又鈔法平百物貴賤之失中,便萬民交易之難准,故立帛布交鈔之法,上下相信,信以濟事,非欲以不可食不可衣無用之纸,而易下民汗血所致有用之穀帛也。爲國家者,度量百物交鈔之孰多孰寡而散敏弛張之,物重則鈔輕,鈔輕則作法以斂之;鈔重則物輕,鈔重則作法以出之。是物價與鈔法兩得其中,農工不傷,子母相藉,國不求利而利益大。中統建元,鈔法初立,公私貴賤愛之如重寶,行之如流水,交鈔一貫買編一匹,鈔五六十文買絲一兩,米石鈔六七伯文,麥石鈔五六伯文,布一端鈔四五伯文。近年以來,價增六七倍,漸至十倍,以至諸物及備工之價直,亦莫不然。反覆思之,時和歲豐,無旱乾水溢之災,米粟非不多也,布帛非不廣也,户丁滋壯,商旅絡绎,百物出積,然而物價日增日貴者,鈔虚故也,鈔多則物自重。執政者,當知其弊而拯救之。今略舉致弊之由,陳其救弊之術,伏乞詳酌施行。
一,天下户口若干,商旅賣買收税若干,茶鹽課程若干,包銀絲綿若干,和買和雇造作用鈔若干,百官俸若干,總計已上諸名項及該載未盡錢物,每歲公庫收發私家消用計可用鈔若干,昏爛燒煅鈔若干,計其數,度其出入多寡而印造之。如此則庶有成法,權衡在我,不致多印妄費,鈔虚而物貴,不致少印,鈔寡而物賤。即今略不會計,止知多行印造,更於支發供给,是以鈔日益虚。
一,盗臣私家盗印,姦貪無厭,車載船装,徧行諸路,回易物貨。假如米麦每石時估本直一貫,行鈔者利於得物,自添價數倍,如此則鈔安得不虚,物安得不貴,以致無胎之鈔遍滿天下。若不作法以斂之,物價終不能賤,鈔法終不能實。斂收之法無多,大凡爲盗臣印錢,無問多寡,悉皆官鈔,究問見數,即日仰所在官司盡數拘收入官,别議支發行用。
一,盗臣置立總庫,舉放利息,無赖狂貪。買官之人一言片紙,動輒數千萬貫。即今本利落空,賣官者得鈔,復增價以易諸物。自盗臣覆敗,總庫雖罷,打算徴收,未見立行。亦合一一推驗本息,盡數徵收入官,别議區處。
一,鈔法每鈔二貫文當白銀一兩,鈔一十四貫八百文當黄金一兩。盗臣自壊其法,徵金於辦課官,金一兩收鈔百兩。南省官賣官鬻獄,止要黄金,金一兩賣至鈔百五六十貫,回易於官庫則官庫無金,是使人明犯私買私賣之罪。金價日增,鈔法日虚。自盗臣傾覆,金銀雖自減價,然禁人於官庫不得倒换金銀,此弊尚存,宜速改正。
一,盗臣嗜利,賄略公行,所取者良金、大珠、美女、名馬、奇珍、異貨,求官枉法者,不得此貨不能得官,故視鈔如糞土。近年京師官吏,筵會飲食,淡薄者費鈔十餘錠,甚者倍之,此風不可不禁。苞首交往,嚴行治罪;酒筵奢侈,勿循前愆;衣服裘馬,務從儉素。此亦寶鈔之一端也。
一,諸路官鈔庫,近年並不關諸上司,抑勒不放支發。為無倒换,官吏攒典閉門閒坐,虚食月俸,因緣移易借貸,多有失陷。官吏既無倒换,民間私自回易,富者乘時以邀利,貧者甘心於損折。鈔權重輕,孰主張是?今欲鈔法流行,諸路鈔庫點勘見數,無失陷者,即委本官赴户部呈省關支,失陷者勒令倍償,别委新官交代,倒换流行,毋致澁滞。
一,近年零鈔销磨盡絶,至於百文者,亦絶無而僅有,所以元直十文五文之微,增價數倍,交易之間,不能割絶,以致即當寄留欺謾澁滞。如諸路鈔庫關請,十分為率,百文以下零鈔,當發七八分,以救積弊,以便市易。兼交鈔所以便於交易者,以其比之絲絹麻布金銀锻匹能分能零也。且小民日生旅求升合者,十蓋六七,圖鍿銖之利者,十蓋七八。若無零鈔,何以爲生?何以爲成市?寶鈔法除印造諸路倒换昏鈔外,無多印造。賞賜諸人,當給見在諸物,無給寶鈔。民間昏嫁,四季衣服各一套,氊被首飾外,不得多索財錢,妄費越分,紛華美麗。無官之家,不得衣金錦,插珠翠,居第、衣服、車馬、筵宴,當立貴賤定制。物不妄費則百物有餘,百物有餘則價錢日減,百物價賤則鈔法日實矣。

【5】全元文 卷一六三  胡祗遹(一八)
又鈔法虚之弊
一,風俗奢淫於下,妄費穀帛。穀帛妄費,則實用之物不足,不足則物價日增,物價增則鈔日益虛。婚姻、喪祭、吉慶、田宅、車馬、衣服、飲食之類,略無貴賤等級。
一,支發妄費於上,則散佈日廣。鈔廣物儉,買物者衆,生物者寡,鈔有餘而物不足。不足者貴,有餘者賤,安得不虛?(以上《紫山大全集》卷二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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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全元文  卷一六四  胡祗遹 (一九)
論聚斂
傳曰:「與其有聚斂之臣,寧有盜臣。」然則爲大臣而務聚斂,見棄於聖人,見疾於天下,見絶於後世,直比以爲盜。聚斂之惡,其可爲也哉!以今觀之,欲爲聚斂而材不能濟其惡,智不能遂其姦,負盜臣之名,而實非穿窬之傑。何則?古之聚斂之臣,財聚於上,民怨於下,猶能使國富兵強,裕藏充實,而施爲遂意。如秦之商鞅尚功趨利,漢之桑弘羊、唐之劉晏籠絡鹽鐵,使富商大賈不得其利,農民不被其害。宋王荊公立新法青苗、助役,又劉晏之罪人,尚以巧取暗奪,日削月消,使民陷於貧瘠罪戾而不自知。聚斂之惡,至此可爲極矣。今之聚斂則不然,不規畫,不會計,不知生財之道,取財之方,不量民力之重輕、田力之厚薄,水旱疾疫,殍餓流亡,舉不知之,直挾朝廷之威而督責號令,白取於民。今歲賦稅百萬緡石,來歲加倍,來歲又加倍。正如竭澤而漁,於我何有。半山之木,日旦而伐,使天地生息之仁不能相繼,尚不知懼,自以爲忠勤,籲,悲夫,照勘近年費用日廣,絲銀、宣課、稅糧,民力困敞,不敢增加。常遇豐年,意変大熟,盡力辦集,尚有逋欠。量入爲出之法,既不敢裁減,審天下之大計者,宜如何哉?將坐視帑藏之空乏,而加徵已困之民歟,抑當立法以救歟?竊見開場之利,不爲無補。夫天地之生物,南北異宜,懋遷有無,堯舜之所必行。當時偶有以停罷間奏者,辭勝於理,無有面折廷爭之人,聖旨權依停罷。今日大臣,誠能款曲陳説,以爲當行之事,公私兩便,解前日之惑,理到言盡,聖意未必不從。但數年以來,無人再言,所以停止不復舉行。即今南貨銷鎔盡絶,價增數倍,我家中原所出之貨,每歲虛隨土壤棄擲腐朽而不爲用。謂土産之藥物人參、防風、甘草等物,輦之而南則爲寶貨,積之於本土則爲棄物。農人無地耕穫不能爲他藝者,旬月之勞,草藥三百斤,可賣錢十餘貫,終歲差發可辨。商賈之有財本者,以千貫之物往返,半歲之間,化為數千貫,何憚乎生理之不厚,科差之不供?貨既流通,轉相貿易,舟車流行,店舗和煦,居者、行者、有智有力者,皆得養生之利。自罷場已來,坐賈無所獲,行商無所往,舟車留停,道路蕭條。以我所有,易得致富之貨,廢棄而爲無用,我之所無必用之物湧貴無所致。得計失計,於斯灼然。倘蒙聖衷允許開場之法,當改前轍,公選品官中通錢穀廉幹者數員充場官,官賫寶鈔,我之商旅諸貨至場,估計元本及路費腳錢外,更  給加五利息,給付寶鈔,令客旅還家。買到諸貨,北場官與南場官為貿易。仍於許州、南京置局,停積見數,驗戶口多寡,分散諸路平準庫及鈔庫,依市價官爲貨賣,得到本息,徑赴中都萬億庫送納,以供經費,如此歲爲定法。場官非其人,則換易別差,物價隨時高下,慎毋致商旅之無利。能使舟車如流,諸貨輻湊,此亦錢流之一端也。」

5】全元文  卷一六四  胡祗遹 (一九)
論司農司
樊遲請學稼,子曰:「吾不如老農。」蓋學業有専攻,苟以不通無用之虛言亂人耳目,則不若不論之為愈也。老子亦曰:「我無事而民自富。」唐柳子厚見當時勸農之弊,反致勞民,廢奪農務,故以種樹爲喻,而作《郭橐駝傳》,誠萬世不刊之名言也。誠使外無兵事,內無土功,租賦輕薄,官吏省事,蠶而得一絲,爲農者曰:「此吾篋笥中物也。」耕而獲一粟,則曰「此吾囷倉中物也。」如此則父詔其子,兄勗其弟,姑訓其婦,唯恐耕蠶之後時,菑穫繅織之不盡善,何待勸諭而後勉焉。今之爲農者,賣新絲於二月,糴新穀於五月,所得不償所費,就令豐積,亦非己有。加之事役逼迫,略無虛日,屋宇損壊,不暇修補,貧苦憂戚,遑遑相仍。若然,則雖以甘辭巧語,百端訓諭,亦徒應命而莫之能行矣。勸之以樹桑,畏避一時捶捷,則植以枯枝,封以虛土,勸之以開田,東畝熟而西畝荒,南畝治而北畝蕪。就有務實者從法而行,成一事而廢一務,必不能兼全。何則?力不足故也。農官按治,司縣供報簿集數目,似為有功,核實農人篋笥倉廩,一無實效。他日以富實之虛聲達於上,姦臣乘隙而言可增租稅矣,可大有爲矣,使民因虛名而受實禍,未必不自勸農始。而況中間教條有不能行者三之二,勸以親睦鬭訟並興,諭以力勤而偽惰百出,至此則非無知小民之罪,教之者致其罪也。古人一夫受田百畝,餘夫二十五畝,田畝與民力相應。今欲使一夫効兩人之力,一日成二日之功,斷無是理。方今之務,莫若敦本抑末。古人孝弟力田者,別加旌表。今之最苦者農民,而遊手好閒以口舌趨末利商賈之徒,挾輕貲而無定居,不占籍、不應租稅者甚衆。倡優雑類、茶酒店戶,飲食衣服,華麗於仕宦之家,而國家莫知禁遏,反得納交於王公貴人之門。讖巧淫技,全免差役。《傳》曰:「示之以好惡,而民知禁。」以此較之,今日所好所貴者何人,而所惡所賤者何類也?好惡相反如是,而欲爲農者勸,不亦難乎?古語曰:「功不百不變法,利不百不易業。」故於變常改作之際,論議思慮,周折詳盡,詢謀僉同,衆心樂為,然後舉而行之。近聞司農司陳兩省議分立諸路水利官,某僭冒位卑言高之罪,妄議以爲不可者。方今四道勸農,號令聚集,呼召教諭,一夫百畝,常力常業之外,督責種木區田等事、義社義倉,民已困於煩擾。請以目今實事證之:均爲一水,其性各不同。有薄田傷禾者,有肥田益苗者。懷州、丹沁二水,相去不遠,丹水利農,沁水反爲害。百餘年之桑棗梨柿,茂林巨木,沁水一過,皆浸漬而死,禾稼亦不榮茂。以此言之,利歟害歟?似此一水,不唯不可開,當塞之使復故道,以除農害。此水姓之當審,不可遽開,一也。荊楚、吳越之用水,激而使之在山,此蓋地窄人稠,無田可耕,與其飢殍而死,故勤劬百端,費功百倍,以求其食。我中原平野沃壤,桑麻萬裏,雨風時若,一歲收成,得三歲之食,荒閒之田、不蠶之桑,尚十之四,但能不奪農時,足以豐富。何苦區區勞民,反奪農時,一開不經騐之水,求不可必之微利乎?此二不可也。前年在京,以水上下不數裏,小民雇工有費鈔數貫,過於一歲所有絲銀之數,竟壅遏不能行,何況越山踰嶺,動輒數百里,其費每戶豈止鈔數貫,其功豈能必成?有天地以來,歷數千萬年之久,經千萬有智之士,其事既不舉行,足見其不可為用。此三不可也。且如滏水、漳水、李河等水,河道岸深,不能便得爲用,必於水源開警,不寛百餘步不能容水勢,霖雨泛溢,尚且爲害,又長數百里,未得灌溉之利,所鑿之路,先奪農田數千頃。此四不可也。十年以來,諸處水源淺濾,禦河之源尤淺濾。假諸水之助,重船上不能過唐莊,下不能過楊村,僕又分衆水以灌田,每年五六百萬石之糧運,數千隻之鹽船,必不可行。此五不可也。四道勸農,已爲擾民,又立諸道水利官吏,土功並興,紛紛擾擾,不知何時而止,費俸害衆。此六不可也。愚繆所見如此,伏乞詳酌施行。

5】全元文  卷一六四  胡祗遹 (一九)
論農桑水利
一,論人無餘力而貪畎畝之多。《詩》曰:「無田甫田,惟莠驕驕。」古者一夫受田百畝,步百爲畝,比之二百四十步爲畝,不及其半耳。地非不足,而儉於百畝,大抵一夫之力,終歲勤動,無懈無怠,百畝之田,猶不能辦。後世貪多而不量力,一夫而兼三四人之勞,加以公私事故,廢奪其時,使不得深耕易耨,不順天時,不盡地力,膏腴之地,人力不至,十種而九不收,良以此也。
二,論牛力疲乏寡弱而服兼併之勞。地以深耕熟擺及時則肥,能如是者,牛力耳。古者三牛耕今田之四十畝,牛之芻豆飽足,不妄服勞,壯實肥腯,地所以熟。今以不芻不豆贏老困乏之牛而犂地二百餘畝,不病即死矣。就令不病不死,耕豈能深而豈能熟歟?時過而耕,犂入地不一二寸,荒蔓野草不能除去根本,如是而望畝收及于古人,不亦艱哉?
  三,論有司奪農時而使不得任南畝。農以時為先,過時而耕植,力雖能辦,亦必不獲,況力不足耶。今日府州司縣官吏奸弊,無訟而起訟,片言尺紙入官,一言可決者,逗遛遷延半年數月,以至累年而不決。兩人爭訟,牽連不幹礙人四鄰、親戚、鄉老、主首、大戶、見知人數十家,廢業隨衙,時當耕田而不得耕,當種植而不得種植,當耘耨而不得耘耨,當收穫而不得收穫,揭錢舉債以供奸貪之乞取,乞取無厭,不得寧家,所以田畝荒蕪,歲無所入,良可哀痛。雖設巡按察司,略不究問,縱恣虎狼白晝食人,誰其憐之。
  四,論種植以鹵莽滅裂而望豐穰。土不加糞,耕不以時,(木罷)不破塊,種每後期,谷麥種子不精粹成熟,不鋤不耘,雖地力膏腴,畝可收兩石者,亦不得四之一。儻不幸雨澤不時,所得不償所費。
  五,論不遵古法,怠惰不敏。暵地社種,麥皆團科,種一粒可生五莖;地不殺暵,天寒下種,子一粒止得一莖,所獲懸絕如此。谷宜早種,二月尤佳,谷生兩葉如馬耳便鋤,既遍即再鋤,鋤至三四次,不惟倍收,每粟一得米八升,每斤重比常米加五。今日農家人力弱,貪多種谷,苗高三四寸才撮苗,苗為野草荒蕪,不能滋旺叢茂,每科獨莖小穗,勤者再鋤,怠惰者遂廢,所收畝不三五斗,每得米五升,半為糠粃。
  六,論勸民務農而不使民知為農之樂。古人之勸農,春省耕則補不足,秋省斂則助不給,問民之所疾苦而哀憫子育之,愚不能者則款曲細密教道之以法,非不量其力之所不及而督迫鞭之。一夫之力而責以當數人之任,聚集期會而反廢時日。官吏雜,使民供給酒食之不暇。水旱、風霜、蟲蝗之災不恤不憐。歲不登,家闕食,而賦稅如故,虐下欺上,徒取文具。官不得富實之利,私不能免凍餒之苦,棄本逐末,賣田賣牛,流離奔竄,皇皇然無定居。產業丁口眾多不能移徙者,代當逃戶差役,日就困苦貧乏。寃苦失職,不可枚數,此其略也。
  七,論農家隨俗亦皆奢侈過度而妄費穀帛。匹夫匹婦終歲勤動,歲終所獲除納官奉公之外,不能供半歲之口體。今日男婚女嫁,吉凶慶吊,不稱各家之有無,不問門第之貴賤,例以奢侈華麗相尚,飲食衣服擬于王侯,賤賣有用之穀帛,貴買無用之浮淫,破家壞產,負債終身,不復故業,不償稱貸。農室既空,轉徙逃避,農業亦廢。有司略不禁治,豈不可


  論逃戶
  漢人鑿井而飲,耕田而食,蠶績而衣,凡所以養生者,不地著則不得也。故安先世之田宅,服先疇之畎畝,守前人之世業,十世百世,非兵革易代,擄掠驅逐,則族墳墓,戀鄉井,不忍移徙。此漢人之恒性,漢人之生理,古今不易者也。今也背鄉井,棄世業,拋擲百器,遠離親戚姻婭,轉徙東西南北而無定居,寄食於異鄉異域,一去而不復返,此豈人之性也哉,是有不得已焉耳矣!勞筋苦骨,終歲勤動,豐年不免於凍餒,稱貸無所得。裏胥鄉吏,蚤督暮逼,絲銀之未足、兩稅之懸欠、課程之未納、和雇和買造作之未辦,百色橫斂,急於星火。糠粃藜藿,百結而不能自恤,仰瞻父母,俯顧妻子而謀曰:「今日尚矣,明日將如何矣?吾血肉不堪以充賦稅,吾老幼不足以供賃傭,與其閉口而死,曷若苟延歲月以逃。」於是遠徙他所,廢主戶為客戶,分耘人田,托棲簷隙,皇皇焉,惴惴焉,惟懼刷逃竄責逋欠者之相尋也。人生至此,可哀之甚也。今之牧民者恬不矜恤,一念申呈上司之不准,再念戶口消耗之責己,三念照刷之劬勞,四念乘人之危困,乘時政之失,反可因緣而為奸利。今歲某鄉某村逃訖某戶,即將本戶拋下屋宇若干、田畝若干、其他產業若干,會計其直,督令鄰里及本土主首或典或賣,以充本戶合該差發,有餘則官分其半,吏分其半;來歲如有典賣不盡者,一遵前例。田宅既盡,披散逃戶分數於見在戶;繼有逃戶則亦然。假如某村某年元抄十戶,累歲逃訖六戶、七戶、八戶,見在三戶、二戶抵當十戶差發,以至應當不前,竟亦逼迫逃去,遂成空村。複將空村拋下分數普散於一縣。以近年見在戶所當差發較之初定元額,豈止十倍而已耶。下民無所控告,以至於此。司縣官三年一轉,官得解事而去,複得美除,以虐民之罪為進階之功,侵漁僥倖,普天同風。吁!?!貪殘無厭,上行下效,刑之則不可勝刑,然則如之何其可也?當立格限,自某年為始,已逃竄者官為贖買元棄田宅,以招來之,撫安之,免三年之租稅而溫厚之;見在者除去代當他人分數以安全之;有產業而三年不復者,不在贖買之限;無產業而願安他所者,聽從民便。今後再有逃戶不即申報所屬者,罷官治罪。又踵前非擅賣民業者,重行治罪。

  ○論複逃戶
  三尺之童皆知有天下者以民為本,不可使之不安。然而去鄉井,舍恆產,東西南北就口食而逃賦役,可謂安乎?為政者首以招集逃戶為亟務,明示黜陟,勸懲府州司縣牧民之官,廣推恩惠,複業者一年租庸調皆免,二年征其半;勞心畫策,可謂勤矣。以愚觀之,似救其末而不救其本,口惠甘美,而實德未洽,以此為計,正猶以無枝之木來眾鳥,潢汙行潦聚羣魚,不為不集,集則何以為巢為穴乎?民之去業也,出於不得已也,貧苦不能自存,田產物業典賣質當,十去其半;今日出門,明日上戶、鄰佑、坊正、曰吏、曰官者八明典賣。即今濟寧一路逃戶八千,而有土田官司知數者無十數戶,是果無所遺乎?足見公私蒙蔽,質典貨賣無餘矣。然則招來複業而無業可複。木之無枝尚不能集鳥,水之行潦尚不能聚魚,而況童山涸轍乎?愚熟思之,逃民之不能還業,其難有十:無拋下事產,來無所居,欠少錢債,來不能償,一也;他處得生理,二也;元籍非本鄉,己得還鄉,漂流已久,地理窵遠,無力提挈移徙,四也;流移遠方,為商賈,為工匠,五也;元拋產業已為他人所有,六也;夫亡,妻適他人,七也;父母已老死,子孫不知原籍,八也;子孫作贅於人,九也;因流寓而戶絕,十也。複業則有此十難,而況無業可複。就令還家,便得所遺事產,舍屋推倒,垣墉無有,反若異鄉。兼一年之內能作何活,來歲又複當差,租稅從何而出?論至於此,無惑乎逃竄之不復。自壬子籍戶,到今三十餘年,上策莫若再籍,以籍為定;中策莫若勒令守土官、鄰佑人供責逃戶元拋土田事產,官為見數招人種佃,所得子粒,官為收貯,複業者連產業與所收子粒並給之,三年全免差役;下策信從虛文,今年招到複業戶若干,明年卻報逃竄,公私無益,虛費紙筆,為奸吏所弄。

  ○論積貯
  俚語曰:「豐年積穀。」太史公《食貨志》曰:「賤取如珠玉,人恃食以生。」故視五穀為貴重。以天地之視五穀,亦百草之一草耳。僕自垂髫記每歲百草之榮枯,品類大率不同,土惟舊壤,草與歲新,今歲為蓬藋,來歲為蓬,又來歲為茨棘,又來歲為菰蒲,又來歲為藜藿,為枲耳。是蓋風露發生之氣不同,故百草隨其氣而榮瘁亦不一。邵康節明造物之理,曰「露化物之草」,其說信有征矣。五穀亦率若是。農裏之言曰:「寅卯多種田,堤防申酉年。」蓋謂豐歉相仍,如晝之有夜;水旱相逐,如環之循轉;百菓今歲之實繁,來歲必為之減少。大熟之歲,五穀豐碩,場圃囷倉,如京如阜;盛極而衰,實甚而耗,氣數物理,定不可逃。於此不取,狼戾棄擲,是居高明處大位素以人材自負者,反不若農裏之先見。一旦歲或不登,使四海之人流離餓殍,倉廩空虛,無食以濟,為卿相者則曰:「我未嘗負國家,非予之罪也。」寧無愧於心歟?常平倉既立,即今空無一粟,宜因今歲夏秋俱大熟,粟麥如糞土,萬億庫絲帛堆積陳腐,可支常課織造及一切經費,至元八年絲銀聽從民便,照依時估折納粟麥,以實常平倉,使農無以粟易鈔賤糶之損,官無高價和糴坐為奸人之飛耗。一歲積蓄,得三年之儲,設遇凶歲,可以紓憂,軍不缺食,民無流餓,斂有餘賤棄之滯貨,補一旦急闕之實用,一舉而獲數利,當途者宜思之。穀帛者,人之天,谷帛有餘,則人無凍餒,飽暖易得,百物皆賤。人無貴賤賢不肖,雞鳴而起,德業技藝雖各不同,所以區區勞心勞力者,養生養口體而已。所以養口體者,穀帛而已。穀帛湧貴,則百物安得而賤?百物出於人力,百工所以貿易穀帛耳。終日勤動而不能營一飽,終歲勤動而不能營一暖,是以百物亦從而增價,求脫凍餒耳。中統建元以來,三十年間無大旱、大水、蟲蝗之災厄,近年以來穀帛愈貴者何也?田蠶者日寡,不田蠶而衣食者日眾,所以公私倉廩篋笥皆無蓄積剩餘,豐稔則不能支歲用,若遇堯、湯之水旱則人相食矣。故曰饑寒切於身則慈父不能保其子,君安能有其民哉?韓文公曰:「農之家一,而食粟之家六,若之何民不貧且盜也?」以今觀之,農者日消日減,食粟者日增日廣。略具不農品類于左:
  儒 釋 道 醫 巫 工 匠 弓手 曳剌 祗候 走解 冗吏 冗員 冗衙門 優伶 一切坐賈行商 倡伎 貧乞 軍站 茶房 酒肆 店 賣藥 賣卦 唱詞貨郎陰陽二宅 善友五戒 急腳廟官雜類 鹽戶 鷹房戶 打捕戶 一切造作夫役 淘金戶 一切不農雜戶 豪族巨姓主人奴僕
  右諸人每丁所費,十農夫不能供給,何則?膏粱醪醴養體,則絺綌、羅縐、綿綺、裘馬、宮室、金玉、珠翠,加之禁網疏闊,無貴賤等級,冠婚喪祭、吉凶慶吊,窮奢極侈而無忌憚,費有用為無用。裏諺曰:「高樓一席酒,貧家半月糧。」以今較之,一席所費有至千貫者,匹夫匹婦日米二升,又奚啻終身一世之糧價矣。為政者舍此而不恤不慮,日以聚斂為務。「百姓不足,君孰與足?」何不思之甚也。聖人之治天下,庶富而教,政舉兵強,泰山金城百千世而上下相安,豈以此也?


  ○時政
  諸倉糧腐爛。 【 官非其人,收受不精,倉廒不整,曝晾不時。】
  諸局織造雜作。 【 或妨奪工役,或本官侵欺,造作不時。】
  一歲會計無量入為出之數。 【 當立籍冊,每歲奏聞。】
  農司水利有名無實,有害無益,宜速革罷。 【 或併入按察司。】
  按察司今已三四歲,不過翻閱故紙,鞭撲一二小吏細過而已,不聞舉動邪正,勸激勤惰。
  吏部所舉取人入仕之法,止有歲貢一科,所舉例皆不公,兼不經程試,縱非無賴小人,即此無學新進,又況即今六部待闕承權者已近百人,一二年後不能補正。歲貢可且停罷。
  吏人出身太速,才離府州司縣即入省部,才入省部不滿一考即為府州司縣。
  任子一科非取人之良法。前代止以為監當官,未聞便使臨民為職官者。如不可罷,亦止可以為監當官,籌增歲久,廉幹有稱,則方議出職。
  鈔法以信為本,不可侵使以致虛無,信止則鈔法即壞。
  武衛軍三萬當作土功,以代雇夫之費。
  襄陽軍可減半屯田,以省饋餉之費。
  童男斷沒人歸順人可令習百工,免致摘撥當差富戶。
  土功造作,長川不絕,兼工役日廣,府庫每歲所得有限,支持常用尚恐不敷,若更加橫支,比至歲終,消費無餘,已借過錢本數萬錠。今後夫工不宜雇覓,當用武衛軍,謂鹽糧應役。兼所撥武衛軍俱於軍戶中選到富強之家,假令止于軍前應役,或親身出軍,或雇人代當,每歲不下費鈔一百貫。今撥充武衛,無鋒鏑矢石之苦,無飛芻挽粟之勞,安坐無事,又食鹽糧,比之軍前出軍之人,勞逸奚啻百倍。出軍之人,歲費鈔百貫,又與國爭城奪地,出生入死,無一毫犒賞。武衛軍不費鈔一文,又請鹽糧,安坐無事,一有造作土功,又令日支公價。彼太勞,此太逸,實為偏重。兼既比出軍軍人省鈔百貫,是已賜鈔百貫矣。今後日工不宜支價。


  ○即今弊政
  一,大臣當決大政,不可煩勞困以細事。
  一,事有定例者,當各歸之六部與各屬有司。
  一,省部台院者,百司郡縣之本源,綱領法度所從出者也。政無小大新舊久近,皆當知其本末。即今每事皆無簿籍文冊,自開國至累朝條例亦無纂集備細,每遇一事,如戶口、銓選、軍站、工匠、錢谷、地土、城邑等事,反取問于司縣,不惟取天下譏笑侮玩,倉卒率多誤事。
  一,立功責效,為官擇人,未聞為人擇官者也。故《書》曰:「任官惟賢才,左右惟其人。」「官不及私,昵惟其能;爵罔及惡,德惟其賢。」又曰:「賢者在位,能者在職。」又曰:「無曠庶官,天工人其代之。」即今注官不問其才之可否,一聽求仕者之所欲,有平生不執弓矢而為縣尉捕捉之職者,有「未具如前」四字不能解說而為首領官吏員者,有《孝經》《論語》不知篇目而為學士者,有眾星不能辨次而主天文者,何乖謬之若是也?推原其弊,人皆知之,而不能革者何也?請托得行而無敗官責成之罰耳。市井細民欲營一室,欲造一器,亦必問其匠之工拙,未有求金工于木工之門,責陶埴於織紝之手者。職官則問其材之能否,吏員則試以案牘,然後委任。
  一,俚諺曰:「車無餘材。」輻二輞一則不少不多,輞一輻三則何所安頓?豈惟輿輅,至於衣服宮室一切百物亦莫不然,何獨至於設官分職而十羊九牧哉!即今冗官冗職冗吏冗員多合減削。
  一,案牘者,紀事代言立政而已,闕則廢事,多則紛擾。頻怒則不威,責人不以理則言不行。即今無用之冗文十去其七,則吏簡政清,下不煩勞矣。
  一,立功立事,積以歲月,庶有成效。孔子曰:「如有王者,必世而後仁。」又曰:「善人為邦,百年亦可以勝殘去殺矣。」又曰:「如有用我,三年而後有成。」況庸人乎!故古人三考,黜陟幽明。即今官吏未期月而遷徙數四矣,安得不為苟且僥倖哉?歲月未滿,不宜改遷。至於內外掾吏一歲之間五七轉,按合任歲月不三之一已行遷注,是以舉事不知首尾,責以稽遲違錯,則無所詰問,無所歸著。
  一,生財有大道。生之者眾,食之者寡,為之者疾,用之者舒,則財恒足矣。力田者眾,無遊手浮技者,冗官冗吏十減其半,則生之者眾,食之者寡矣。不奪農時,人牛有餘力,則為之者疾矣。罷不急之工役,革奢侈之妄費,則用之者舒矣。若田野開闢,粟眾如土,商賈絡繹,貨財如山,每歲合入官者不見增羨,此為政者不得其術,坐視奸盜之侵欺,而不知鈐束也。即令鈐束掌錢谷官,不過添增額辦耳,官課增一分則下民受一分之病,五穀布帛百物日貴,而鈔法日虛矣。國家收鈔雖多,實利則不及上年十分之一。何以言之?上年收鈔一貫,可買紬一匹、絲二十兩、粟三石、麥二石,今日收鈔十貫,不能買上件諸物,百物皆然。然則課額雖增,果何益哉?人生一日不再食則饑,終歲不制衣則寒。國家所用切急之物,穀與帛耳,穀帛不足而鈔積如山,不數年之後,壞毀肩輿而不能博升之米粟、尺寸之布帛矣。


  ○論定法律
  即今上自省部,下至司縣,皆立法官,而無法可檢。泰和舊律不敢憑倚,蒙古祖宗家法漢人不能盡知,亦無頒降明文,未能遵依施行。去歲風聞省部取泰和律伺聖上燕閑擬定奏讀,愚料聖人萬幾,豈能同書生老儒縷縷聽聞,若複泛而不切,聞之必致倦怠。一與上意不合,為臣子者不敢塵瀆,不能早定。愚者不自揆,竊謂宜先選必不可廢急切者一二百條,比附祖宗成法,情意似同者,注以蒙古字蒙古語,解釋粗明,庶可進讀,庶幾時定。上有道揆,下有法守,則天下幸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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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3 发表于: 2021-12-01

5】全元文  卷一六五  胡祗遹 (二
  ○革昏田弊榜文
  一,升平無事,民安地著,逋逃者還業,五穀增價,土田每畝價值比數年前踴添百倍,所以典賣之間不無詐冒昏賴,以致詞訟紛紜,連年不絕。府司今議得,每一社議令社長集眾公議,推保公平官牙人一名,能書寫、知體例、不枉屈寫契人一名,本縣籍記姓名。凡遇本社買賣租典土田及一切房屋事產人口頭匹交易合立文契者,止令官牙人作牙官立定,書寫人寫契。違法成交者,此二人當罪,到官毀交。不經此二人成交者,毀交,治買主賣主罪。文契分明,庶革前弊。
  一,省部明文,諸交易文契雖以諸物成交,止合價錢,並以貫鈔,並不得書寫金銀絲絹綿布諸雜物貨。府司照得,濟甯一路諸雜交易,多寫絲貨絲價,或增或減,市色不定,以致詞訟不絕。府司遵依上司格例,今後諸交易文契並不得書寫雜貨,上寫貫鈔若干。違者先罪牙人、寫契人,買主賣主同罪。
  一,昏田屋宇因事到官,縣司兩平斷定,各無詞訟,不半年一歲,吏人與奸人作弊,滅毀訖元斷文卷,再令翻告,新官新吏不知始末根因,見解處心公私不同,以致欺罔百端,反復無定。府司擬定,今後凡經官斷定土田房舍事業等事,隨即當官出結合同公據執照,令各人收執,如有翻告者,後官以為憑據。斷決公平依法者,不可改斷;偏曲不平者或欲改斷,備開前斷錯失,亦依前出結公據執給;庶幾杜塞紛競及官吏作奸之弊。
  一,昏田相爭,事關農務,故有務開務停之限。濫官汙吏不肯公心及早剖決,反執格限以為奸,是以累年不決。府司擬定,凡遇此事比三月務停不決者,照依格例稽遲日期,嚴行斷罪。
  一,作奸造偽之人,務開之月不行告官,直至正月盡二月初將過務停興辭到官,雖遇明敏公平官吏往復移關勘會,亦不能處決。府司擬定,十月初為頭至正月上半月興詞赴官,官為受理;二月初興詞者,官司不須受理;是月佔據爭奪人土田者,坐昏賴之罪。
  昏姻聘財雖有定例,立格之日民已不從,蓋緣後有「自願者聽之」一言故也。又兼立格之年絹一匹直鈔一貫,今即絹一匹直八貫,他物類皆長價八九倍十倍,雖嚴加罪責勿踰定例,民亦不從。百貫寶鈔能買幾多匹緞裏絹金銀頭面?不若再立上、中、下三等嫁財,定立上戶嫁財緞子裏絹各幾匹、金銀頭面各錢兩,非品官之家不得衣金衣服,中、下戶近減一等,永為定例。踰越者各杖七十下。


5】全元文  卷一六五  胡祗遹 (二
  ○軍政
  本朝最偏重者,無若軍政;最紛亂者,無若軍政。貧富強弱,百倍相懸,非偏重而何?大無綱統,細無紀目,非紛亂而何?自有事江淮以來,分隸頻碎,源委隔絕,棼絲沸羹,互相爭奪。內立樞府,兵部無簿籍之可尋;外設行省,統軍萬戶府無一定之行伍。出入進退,更代逃亡,無法鈐制;貧苦病疾事故,無法憫恤;作奸造罪防閑,管軍官鄂勒官文字往復,略無準則憑據。試以一歲較之,逃亡事故,應役放還,殆無虛日;起遣勘當,保結開申,吏不停筆;官吏走卒,監送遞遣,腹背相望;失期過限,呻吟捶楚之聲月不空旬。自開國至於今,執此之政,日甚一日,七十餘年矣。夫物之剛健者無大於天地,生長于春夏,而收藏於秋冬,昭朗羣動於白晝,而冥默安息於暮夜,飄風驟雨雷轟電掣於斯須,而和煦霡霂于永久,天地之動靜尚且若是,安有祖考子孫繼繼於勞苦征伐死亡殺戮,無息肩之涯涘,而不憊且困哉?一時之戰氣,強於一鼓,再鼓而衰,三鼓而竭,物力之必然,雖烏獲、賁、育兼人之勇亦不能久,而況常人乎?武克商,歸馬放牛,亂寧而與民休息。好殺無道莫過於秦,六國既平,猶銷鋒鏑。漢之滅秦,約法清靜,與民寧一。一亂一治,不得不爾。古人有言曰:「貴為一人,富有四海。」疆理天下,至於四海,則至矣,極矣,盡矣,無以加矣。海不可越,猶天之不可階而升。洪海之內,雖有一二島夷,鳥言獸形,得之不可以為臣妾,服食器皿皆不足用,山川土地不能立斥堠而城郭之,不能牧牛馬而田獵之,不惟不可取,抑亦不足取。今南方已定,六合混一,天意人心皆乙太平安堵為可樂。天下雖安,兵不可忘,內立諸衛,外於要害設置折沖府三五十府,冗員亂卒俱合省並。三時務農,一時講武,毋使軍官憔悴而苦虐之。凡困窮老弱不堪服力者,一切放罷為農,十去三四,亦不為少。苟能休養生息,十年之內,力可數倍。舍此不務,縱恣貪暴好生事之小人,略不知止,非所以為宗廟社稷之福。

  ○又一,重役重差之苦狀
  軍政本無重役、重差之弊,始於輾轉分擬,隸屬別管,頻繁細碎,各無籍帳。元屬老役,或占吞而不發,或朦朧收系。新管官司驗名追勾,鄂勒官兩依來文起發,督逼抑勒,無所控告。有父子二人兩處應當,兄弟三人三處應役。鄂勒官吏千百中間有一二肯為分解,淹延逗遛,申院呈省文字往復疏駁,南北迢遞二三千里,一問一答,動逾半年。或遇籍貫姓名元役今役少有爭差,奄忽一年二年不得替罷歸一。似此重並寃苦,一家之內並起二軍三軍,實可哀憐。又有軍已為民,已當絲銀差發,軍身不得放罷。又有民僉為軍,已當軍役,民籍不得除差。又有元系正軍,後為消乏貧難,各並於他人戶下,已為貼戶,猶當正軍身役。以此極多,申院申部,十餘年不得結絕。
  前件愚見:古人軍政至精至明,甚易知,甚易見,不當若是之重並。何以言之?自伍人為伍,十人為十,累至百戶、千戶、萬戶、元帥,雖所統千萬人,其法不出一人所管者九人耳。是以疾病死亡逃竄,即時周知其數;坐作進退,出入起居,無片時相離,悉知其狀,無所隱伏。故軍前明有軍籍,鄂勒官有鄂勒籍;軍前發還,鄂勒官即知其來家;鄂勒官起發應役,把軍官即知其在軍。替換有時,交代有法,死亡患難有所存恤,詐偽逃竄有所拘執。防閑何為若是之紛紛也?惟是數者,舉皆無法,官吏因緣而為奸。果使置籍明白,歸身無二屬;處心公正,不相侵紊;立法周密,無所隱伏;三者既備,此弊自除,民自不寃。


  ○又二,軍前身死在逃之弊狀
  吳起之用兵,與士卒同甘苦,士病疽則親為吮。古人之愛民也如是,故得人之死力,安忍有違背棄絕不相親附者哉!今之管軍官視軍如草芥,如糞土。少有技藝者日程月課,不得休息,不許人替代。無技藝者種田種菜,打牆蓋屋,打捕牧放,風雨寒暑,不勝困憊。十日半月一點集,一出令,責其所無之物,令於己家貴買。軍無盤費,不許于諸人處借貸,須於己家取債,不百日半年而出利過倍。所以勞苦憔悴,困餓愁戚,疾病、逃竄、死亡,無所不有。管軍官恐負逃軍之罪責,皆以死夭申報,複來鄂勒起發補數,本家執狀申訴曰:「我家某人累有家書,見於某所當役,不曾身故。」亦有貪財喜功,用兵無法,軍以敗亡,不敢以實報,複申曰在逃,本家執狀申訴曰:「苟若在逃,經今數年,本人有家有子,即今又無外國,何不還家?」鄂勒亦無可驗明。作奸之人乘此不誠相欺,務為欺謾,不貧難而告貧難,不殘疾而訴殘疾,不身死而告身死。孔子曰:「上好信,則民莫敢不用情。」豈虛言哉?
  前件愚見:當戒諭軍官愛士卒如子侄,無得以私事困苦,私怨捶撻。有病者善為醫藥;必不能救而死者,當明注年月日、身死病證、牌子頭姓名、身故人司縣村莊、籍貫姓名、埋瘞處所。如在逃者,先罪責牌子頭、五十戶有失關防,及移文鄂勒詰問本人何故在逃。治罪起發,無有欺謾,不敢重並,庶幾不致逃竄。


  ○又三,貧難消乏之弊狀
  匹夫之身不三數年之中有疾病旺衰。數口之家或子侄兄弟衰旺,或家業興衰。旱幹水溢,年歲豐凶之無定,運命吉凶,人為巧拙勤惰之不一,既不能長富,亦不能長貧,此造物消長之理。故前人之為政,三年一大比,造戶籍,上計帳。每造凡三本,一留縣,一送州府,一申省部。覆實無偽,驗其力之增減而輕重其賦役,黠吏奸民不能詭偽,一富一貧不待申訴,如指諸掌,故下無妄訟,官無繁文,無廢事,良以此也。我朝之於軍民,一籍之後近則五七年,遠者三四十年,略不再籍。孰富強,孰貧弱,孰丁口增加,孰丁口消亡,皆不能知。臨事賦役,一出於奸吏之手,一聽奸民之妄訴。中間亦有實是消乏獨夫寡妻孤子無產業者,亦不能辨明。近年徒行虛文,每遇或告貧難,勒官吏依出軍例保結,從州府定擬。富強者執苞苴行賄賂,反以為貧乏而坐家作活。貧乏者持空拳無杯酒之禮,反以為富實而督勒出軍。強者愈強,弱者愈弱。若此寃抑,何以能明。
  前件愚見:自開國簽軍累至近年,宜驗各簽年分,辟舉廉幹官吏,分路排門,據即目實在丁口事產物力符同,給戶帖,造籍冊,仍細注元簽起時屬何屬,再撥屬何屬,目今見屬何屬當役,因而將民籍、站籍、匠籍、諸一切戶籍細細目覩,手抄造籍各三本,以為定例。自此之後,三年一籍。經手官吏冒偽不實者,若干戶杖罪,若干戶處死。經此一籍,逃亡事故不勞招誘,一一自見;貧難富強不必推排,一一明白。難者必曰似為搖動騷擾。經曰:「以佚道使民,雖勞不怨;以生道殺民,雖死不怨殺者。」又曰:「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一經著籍,既均且安,民何怨之有?姑息之言,恐不可聽。富強姦偽隱伏狡獪者多不愛此舉。朝廷苟從愚計,臨時細立程法,以防奸蔽。


  ○又四,勾起正身之弊
  簽軍與起軍法自不同。簽軍之時,不取丁多富強之家,則不能持久應役。起軍之際,不選踏弩挽弓負甲執殳視死如歸勇健強猛之人,則無以取勝破敵。用兵之意,不過如此,初不限以正身戶頭貼戶雇身。照得累簽軍戶,除農人服勞者正身堪以應役,於內亦有老幼懦弱疾病正身必不堪充者。又兼索居市井商賈、工匠、刀筆、醫藥諸雜一切不曾服力之人,一旦使之負重挽強,搴旗斬將,登城陷陣,不惟徒棄人命,又何以開疆勝賊,取威定亂?管軍官吏豈不知此,而每起必勾正身,不容雇覓,而正身未嘗應役者,豈忠誠為國之心哉?不過恃權斂賄而已耳。昔南方未平,猶可托曰正身則戀妻子,不投逆,雇覓則何所顧藉,或叛或逃,決不得用。今日四海為一家,何以藉口?
  前件愚見:正身之弊,肥軍官之私門,削弱軍人之氣力,不可不丁寧誡約,明示責罰。除自願正身出軍者聽,毋得抑勒勾追,聽從軍便,或雇,或親戚,或奴僕,取其堪充軍當役者出軍。


  ○又五,印書之弊
  立法防奸而不能欺者,良法也。可欺則不惟不能防奸,而因以生奸。即今軍前公文起軍,曰在逃,曰身死,本家赴鄂勒官申訴曰:「我家某人見於某處,應不身死,不在逃。」官司不信,視此近日印書,鄂勒官憑准合申,無印章白書則不准。且如兩家俱該起軍一行,正系乎有印無印耳。即今軍官自鎮撫、總把、百戶、千戶、萬戶、帥府、招討諸司百局,大小貴賤,有印章者不可勝數,印章出自吏手,計不難得,所刻字畫孰辨真偽?近年省印、部印尚有詐冒,而況卑官小職,江山遙遠,安敢必其無偽?又安知主鄂勒案牘之吏中間不假借以要利,助奸人而為地,不詐造以取賂乎?兼近日起軍,官卻不准印書,須要起遣。
  前件愚見:私書使公印不可為法,雖有印亦不可憑據。請移文軍前,有司毋印私書,有事則公文往來,不敢欺謾,實為允當。


  ○又六,保結之弊
  軍無簿籍,富實貧難無實可照,一憑司縣依刷保結。由是觀之,是出軍不出軍,權不出於朝廷,一出於司縣之手。今日司縣官吏果皆廉明公幹之人歟?私徇貪污,十蓋六七,習以成風。死且不懼,保結一言,何難脫口?按察司官吏雖往來如織,略不糾察舉劾,以富為貧,以強為弱,將焉是懼?總府官理難一一家至戶到,親身詢問,上司徒取文具,放富差貧,不勝情弊。
  前件愚見:軍無簿籍,一聽貪污者高下其手,將朦蔽日深,真偽日亂。造籍劾實,庶革此弊。


  ○又七,軍官有名無實之弊
  國家駕禦羣才,激勸軍功,曰名曰實耳。何為名?百夫長、千夫長、萬戶、元帥等官是也。何為實?應所名之官而實有百夫、千夫、萬夫、三五萬夫之呼召指使,旗旄弓矢,導前擁後,賞功刑罪,殄寇樹勳者是也。自江淮用兵,人立戰功,國家不吝名器,隨即酬答。昨日散軍,今日升為百戶,再一升而為千戶,又一升而為總官,又一升而為萬戶。一門之內,父子兄弟俱為勳官,錫爵既多,實不副名。名為萬戶,麾下無百餘人;千戶則不滿二三十人;總把百戶,則無一二走卒之役使。負榮貴之名,而無榮貴之實;佩品官章服,而與小夫賤隸無異,安在其為報功也。
  前件愚見:以功而貴,無降黜之罪,祿之可也,授之以實權可也。今欲足其軍卒之數,則無兵可與。久勞者宜享其逸,照依本等換除民官,何為而不可?不猶愈於輿台胥史末技雜流叨居列位濫玷搢紳者乎?


  ○又八,合併偏重之弊
古人兵農不分,一夫受田百畝,方裏而井,井九百畝,八家同力公田之百畝,而官入其租。一井之賦,兵車甲士卒均有定數,三時務農,一時講武,無事則為農,有事則為兵。自井田廢,阡陌開,受田無法,取民無制矣。受田無法則貧富不均,取民無制則文案為奸,強益強,弱益弱矣。漢魏而下,猶立限田。近世以來,限田亦廢,兼併削弱自不能已,然而猶推物力以定賦役,無物力者無賦役。國制:兵自兵而農自農,肥瘠不相救助。每次簽軍,貧富強弱自已不同。自壬子至至元十一年,前後五次簽軍,例取上戶富強丁多有力之家。且如某村計一十戶,從上簽軍,鼠尾至第五次五戶,與第一戶一例當軍,強弱分撥,相懸奚啻數倍。密院知其偏重,近年分揀軍戶遂為貼並。官吏因法受賄,富與富並則氣力有餘,貧與貧並主客皆弱,以致破家壞產,舉家逃竄。請以各年簽訖軍人籍帳推排考校,丁產強弱自見。地數十頃,親驅數十丁,又有門面營運,當軍一名;單丁、寡婦、無產業,當軍一名;如此不均,實為寃枉。
  前件愚見:兵貴精而不貴多,在強而不在眾。果能如虎如貔如熊如羆,力扛鼎,射命中,古人已有以五千之卒戰敵三十萬,以三萬之眾禦百萬之師者。方今四方底平,鰥寡孤獨、疲癃殘疾、無產業、單丁者皆宜放罷為民,除去軍籍。此數者在仁政之所當養濟,雖合併十戶為一戶,二三十戶為一戶,亦不為用,徒費文墨。今年勾追,明年刷勘,後年起遣,保結勘當,止與吏人供酒食之貲、苞苴之費而已。其次年壯有妻室子孫,田畝及頃者,四丁並為一戶,輪番周歲。當年或身故而子孫未成丁,或凶年食不足,官為賑濟,不得貨賣土田孳畜,消折氣力。(以上《紫山大全集》卷二二)


5】全元文  卷一六五  胡祗遹 (二
 ○縣政要式
署軍民站匠諸色戶計各鄉保村莊丁口產業鼠尾簿一扇,各戶留空紙一面於後,凡丁口死亡,或成丁,或產業孳畜增添消乏,社長隨即報官,於各戶下,令掌簿吏人即便標注。凡遇差發、絲銀、稅糧、夫役、車牛、造作、起發當軍,檢點簿籍,照各家即目增損氣力分數科攤,不偏枯,不重並,使奸吏不能欺謾。至於土田、婚姻、驅良、頭匹、債負,一切詞訟,一一憑籍照勘。此籍如一縣之大圓明鏡,物來即應,妍醜莫逃。續有分房析居,複業還俗,於驅為良等戶,亦依上標附。又置交參、分外來寄居、別投下諸雜戶計簿一扇,以備互相爭訟。二簿一一從實,無得漏落包套,鄰佑、主首、社長互相保結,不實者罪之。各村荒閑官地及牧馬營盤,亦仰於各村下標注。此籍既定,別寫一扇申州申府頓放,互相照勘。
事君敬其事而後其食,此人臣之常分也。主爾忘身,公爾忘私,國爾忘家,志在於立功樹名,富貴不萌於心,此人臣之常職也。即今觀之,上自執政,下及州縣,以掊克聚斂為通才,以苞苴邀結為得計,不究己之才不才,甫沾一命,即望台司,金玉滿堂,愈懷貪冒。出憂國之一言,眾指以為妖訛;舉愛民之一事,鹹疾以為狂妄。虛文具于督責,實效墮於杳茫。敗事者無罪,成算者無功。廉公謹敕者反謂之好名,贓汙賊蠹者反謂之才幹。駔儈曳青紫,倡優佩章印。奪攘矯虔佈滿中外,長舌利口變是為非,婢膝奴顏進階增秩。甚至鬻女而貨妻,奚啻吮癰而舐痔。言語煦煦相取下,而戈戟伏於中心;同仕數年再相遇,則白眼若不相識。小人同惡相濟,結為朋黨,此千古之常情也。今則不然,相誓指天日非誠也,刺血為盟言非誠也,握手出肺肝非誠也,出妻見子非誠也,升堂拜父母非誠也,通才納賄非誠也。面譽而背非,朝諾而夕畔。雖蛇蠍虎狼不食其類,乃甘心而忍為;雖鬼域優倡不欺其徒,乃面謾而無恥。詭譎不測,變詐無窮,人心之惡,一至於此,內外同風,不以為怪。不惟僚屬友朋之若是,子焉而訐其父,弟焉而訴其兄,妻妾訟夫主,奴隸誣長上,天道人倫悖逆斲喪,彌漫壞爛,一至於此。于所厚者薄,有此理歟?有識者坐視而不可救,固當緘口結舌,亦安得不為之寒心哉!
聖人知民生之有欲,不可不為之防,故因其性之固有,使仁且壽,禮樂教化之功也。聖人身行正,人倫亦正,恐遠方遐域不能見聞,立五服公侯伯子男,設庠序學校以訓誨教養之,薰陶以詩書禮樂,以成德焉。教而不從,董之以威,刑政是也。刑者,救惡于已然。兵亦刑也,誅其長惡不悛者也。後世救時宰相謀不及此,事至而不為之備,患生而不為之防;不能積九年之蓄,而為救荒開廩勸糶之法;不能使比屋可封,故嚴立不孝不悌不睦之刑;不能使風俗樸素,樂於務本,故有抑遊惰,重商稅,賤倡優雜類之政;不能定立田制,一夫百畝,故有限公私田之制;不能使民不為非,故有警夜巡捕之禁;不能使死徙無出鄉,重祖先邱隴,故有招誘捕捉殃及親戚鄰里之刑。陵夷至於近世,苟且弊政又不能行,事至物來,專以刻薄督責為言,逼迫威虐為務,示己之才,陷人於罪,歸功於己,嫁禍於人,欺天罔上,具文無實,交結權貴,增秩遷官,諂媚士夫,沽名釣譽,民困瘁而不恤,憂私財之不足,致紊亂而反喜,得縱恣而為奸。加之常憲寛弛,惡不必罰,善不必褒,以不公之毀譽,定人才之黜陟,以風聞之是非,為功過之實跡,苟且滅裂,貪污日甚一日。「具曰予聖,孰知烏之雌雄」,正謂今日。
  移牒本司遍行所屬照條畫節文,百姓不得越訴,諸衙門各有分限,不得受越訴。推原立法本意,司縣者親民之官,日與小民相親,情偽易見,不能欺蔽,責任不可不專。不專則怠惰推遞,紛亂繁冗,久不能決。故罪有五十、七十以下,司縣決之。小民所爭訟,不過婚姻、債負、良賤、土田、房舍、牛畜、鬬毆而已,所犯若無重罪,司縣皆當取決,不合申州,申府,申總府,申提刑司。即今司縣官吏貪邪,每遇上項本職合斷事理,於元告人、被論人處兩下受訖賄賂,或瞻徇囑託,或畏避形勢,欲從正歸結,則恐倒錢告訐,欲從邪處斷,則恐提刑司照刷,兼負寃者不肯准服,所以申州申府,一解釋怨謗,二洗雪己過,嫁是非於州府。為州府得此,複效司縣所為,嫁是非於總府。總府複效州縣,貪求厭足,調發於州縣。以致或爭地一畝,價錢不直數貫,上下前後官吏行求,費鈔數百貫,逗遛七年十年,不能杜絕。中間兩家隨衙,諸干連人隨衙,妨廢農功生業,不可計數。隨衙之間,呼喚不著,小吏獄卒,百端淩辱。小心畏法者以致饑飽勞役,輕則因而成疾,重則致命者往往有之。家有疾病死亡之憂,而不敢離衙門者有之。如此怨苦,皆原于妄申妄受,當決不決。擬合遍下照依條畫,司縣當決而不決,妄行作疑,申州申府者,初犯品官罰俸,司吏杖罷,再犯三犯,則品官解任。州、府、總府妄申妄受者亦如之。合行移牒請照驗申台照詳,乞賜明降,遵依施行。

5】全元文  卷一六五  胡祗遹 (二
  ○精選縣令
  辦事愛民,莫親于縣令。縣令得人則事辦而民安,舉非其人則事不辦而民失業。即今縣令多非其材,省部不務精選,兼品秩卑下,州、府驅委呼召,殊無禮貌,英俊才氣之人視不屑為。十分為率,大半不識文墨,不通案牘,署銜書名題日落筆,一出於文吏之手。事至物來,是非緩急,閉口不能裁斷,袖手不能指畫,顛倒錯繆,莫知其非。雖有縣令,與虛位同。今後擬注縣令,省部試以身言書判,問以治民之方。年六十已上,精神才力昏眊者,不可擬注;身言書判不兼全者不注。省會州府不得差委賤辱。

  ○論並州縣
  州縣何為而並也?戶口寡而官吏繁,民力不足以供掊克,十羊不足以容九牧也。並州縣則其便有三:減祿食,舒民力,一也;每縣胥吏、鄉司、裏正之徒五六十人,並祗候、弓手、足解不下百餘人,每家歲用衣食鈔百貫舉取足於民,今皆廢罷,而民免蠶食之苦,二也;每縣又得五六十家務本趨農,昔為蠹民之害,而今為納差之戶,三也。其不便者二:縣並則辭訟賦稅遙遠,一也;巡盜賊尉司勞苦,二也。二者不難治。平解紛糾,員警寇盜,則委商酒務主之,無致生髮,無令起訟。賦稅遙遠,則抑本縣當絲銀征納之際,各就本土置官收受,無令百姓勞苦。如此則省並州縣實為善政,不必多論。俟其戶口增息,政繁事冗,則量宜複置。外戶口鮮少,不宜立總管府者,亦當合併,衛輝等處是也。宜立總管府者,複當合而為一,東平是也。
  難者必曰:「並之則頭項有言。」是大不然。土地城邑仍舊,戶口差撥仍舊,各頭項所設達嚕噶齊仍舊,官制禮儀既定,為總府者不敢無故呼召淩辱州縣,然則何苦而不願也?兼自天恩列土以來,眾統寡,大臨小,行之到今五六十年而無一言,何獨至於今日而有言哉?其實一縣也,一州也,強名之為一路,是蒙虛名而受實費也。

  難者必曰:「並之則總府權重。」是又不然。往日諸侯世官擅生殺禍福、取斂封植之權,故一方愚民不知有朝廷之尊,而知有諸侯也。今之總管府有如是之權歟?常賦之外,不敢擅一錢;流罪以上之刑,一一申部;五十月而遷徙;何重權之有,何過慮之甚也!
  難者必曰:「鄉民之情,升縣為州則喜,降州為縣則慘然不樂。」是又不然。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得虛美而受實禍,小民之言何足恤哉!
  難者必曰:「往年辯者以減並州縣促削封疆,恐為外人所笑。」是何理之言也?夫所謂之促削者,千里之地為他人得其九,今也為百里;百里之地為他人得其五,今為五十裏;毀千雉之城為百雉,是所為促削也。土地如舊,城郭如舊,何謂促削哉?使田野不辟,戶口不增,雖升縣為郡,升州為京,張誇名而無實用,然則何益矣,不知反為後人之大笑也。此皆一時蒙昧便佞之空言,今已不辯而自明,亦不足恤。


  ○論府州縣官
  府州縣官不合一例俱年老或年幼,俱識字或不識字。每補一人,宜照已任者何人,宜老幼、文武。間有不合,勿止問此人合作刺史,止有某州刺史闕,便令補上。不問見任諸員何人,又用此人為同僚,無乃偏枯否?按察司最急,當舉府州縣,定功過。朝廷既有五責,辦集者不辦集者俱一律遷轉,何以懲有過勸有功,而合《周官》六計弊吏之旨哉?(以上《紫山大全集》卷二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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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4 发表于: 2021-12-01

5】全元文  卷一六六  胡祗遹 (二
  ○民間疾苦狀
  一,逃戶不能複業。 【 今日離業,明日官司將拋下物業便行典賣訖。】
  一,見在戶替代逃戶差發。 【 假令元抄十戶,逃訖五六戶,見在戶包當。】

一,稅屋間架。 【 古今並無此例。木植苞灰丁線已行稅訖,今又稅屋,甚為重並。】
  一,稅羊重並。 【 既於每羣內不計多少抽分訖羊口,又行收毛收皮納稅。每遇造作,複於民間取要。】
  一,本場皮貨山查河泊冗事合行革罷,併入稅務。
  一,稅物不問時估,止由闌頭合幹人等高下價直,以憑取稅。
  一,婚嫁之物既非買賣營利,不宜收稅。
  一,站戶既當馬匹,又當祗應酒食,委實重並困弊。
  一,一切和雇和買造作,並不得錢。近年親管官吏擅行和買,虧價十九。
  一,社長並不益民,止助貪污官府鳩斂錢物,侵剝細民,合行罷去。
  一,府州司縣每遇祗待使客,自裀褥、床榻、油鹽、菜蔬、酒肉、碗碟、匙筯、柴炭等物,一切科斂於民。使客既去,諸物為之一空,並不還主。
  一,徭民甚多,正當差戶極少,當議減革。
  一,自立竹監並巡行官以來,不勝煩擾,民竹十廢八九,官竹十損六七。當罷竹監及巡行官,民間許令種竹,依價收稅,官竹委付土官一員掌管發賣。
  一,巡鹽官不得擅自擾民,事發之家,當土官鞫問。
  一,鹽法頗壞,斤兩不足,當依舊法滿足。民間食鹽,聽從商旅兩平貨賣,官司不得樁配。
  一,白著無名錢,宜許赴按察司陳告。
  一,凡遇和雇和買夫役,不問多寡,即行遍科,宜嚴加禁治。
  一,親臨官和買和賣藉補,宜行禁斷政弊。
  一,冗司當罷。 【 省部台院外,酌古則無有,准今則繁冗者,皆當削去】
  一,冗員當減。天無二日,民無二王,尊無二上,人無二首。故設官分職,省部以降,崇卑雖不同,為長之官止合一員,佐貳僚屬視事之繁簡則或倍蓰焉。長官一員,則裁決歸一而不紛競;僚佐倍之,則常務煩多足以代勞。即今六部尚書八九員,侍郎、郎中、員外郎及一二宣慰使七八員,同知、副使各一人,正如人二身八首而一足,貽笑千載。舉此一二,他可類推。【最不適用,虐下生事,虛廢俸錢鋪馬祗待者,宣司、奏差等官,宜十減八九】
  一,冗吏當減。
  一,冗文當革。冗文不革,則冗吏不能減。何為冗文?無妄受,無越訴,無疏駁不法,無申呈無度,如是則冗文十去其七八。
  一,信賞必罰,則功多而過少。今皆不行,公勤者未必賞,汙怠者未必罰。按察司並不察舉,害民貪污者反為良吏,奉公廉潔者反為庸駑。
  一,賄賂公行,則百務紊亂,民寃無訴,宜禁治嚴切。欲斷賄賂,莫若賞廉罪貪。
  一,鈔法已壞,當行拯救。拯救之法無他,推其致壞之由而改之。
  一,倉廩不實,合行核實。
  一,取人入仕無法,合行講究。 【 即今冗員既減十之四五,有罪者罷,無罪者聽除,亦可經數選而不闕。】
  一,江南重地,難得易失,所任非人,合行精選。 【 仰按察司體察,罪重者去,輕者降留,無功過者依例,有功過者分別。】
  一,濫官雖罷,私贓富厚,宜許諸人陳告,複還本主;彼此俱罪者,入官。
  一,諸路庫藏倉廒有名無實,當從實點勘。
  一,公家與民爭利,衙門宜有革罷。
  一,錢谷官不宜貨賣,宜於隨朝服勞人子弟侄選用。
  一,不經省部銓注職名,如本路奏差、提領、驗數官、知數、河泊官之類,宜盡行罷去。
  一,官吏斷事無法可守,當議頒降條法,不致罪一而刑異,奸吏因緣,高下其手。

一,諸路戶計,東移西竄,南徙北遷,消乏者不減差,興盛者不增賦。宜委本路公舉廉慎官同按察使官一員從宜抄數,仍具戊戌、壬子兩次何處附籍,仍具本家見在物力,除為清冊,以憑從實定奪差賦。
  一,江南平定,通為一家,南民即我民,南兵即我兵也。既有券軍,使令北軍宜少休息,每歲輪番,一半南戍,一半還家作活,資養軍力。
  一,不因才能勞效門閥,以錢得官者,宜盡行退罷,即以才能勞效門閥之人代之。

  一,宣使、奏差一切使臣,不問土官有無罪犯,下馬便行取招,重行打發,輕則土物斂及於民,宜行禁斷。差帖上亦不得妄寫惡言,徒使朝廷失大體而不威,官吏無恥而苟免。
  一,某自起身至據台鼎,專以賄賂左右、迎合上意為務,故能使受賂者投間抵隙,交口薦譽,迎合偵伺,無不如意。自斯人顛覆以來,受惠者一無所得,思慕之心追懷曷已。相繼為政者,循覆轍則不可,新易途則招謗,謗言日多,不惟不能施為,雖欲身安其位,庸可得乎?當自侍禦僕從,有出身,有賜賚,以代私恩,不使怨怒,不惟立酬勞報功之令典,亦庶幾杜絕苞苴賄賂私相恩讎之罪念。
  一,江南民心未甚結固,不可屢失。自收附以來,兵官嗜殺,利其反側叛亂,己得從其擄掠,貨財子女則入于軍官,壯士巨族則殄殲於鋒刃,一縣叛則一縣蕩為灰燼,一州叛則一州莽為丘墟,然則于國何益矣?申院申省,反以為功。朝廷不究詰所以反叛之由,而慣賞其將卒定亂之勇。人情孰不欲安?屋粟火食,夫耕婦織,賦役之外,養老慈幼,樂享太平,此億兆之一心也。今也棄此遐福,去生就死,甘為肝腦塗地,父母妻子駢首受戮者,是何心哉?是蓋牧民者有以激之使然。前省所選人員,例以賄賂得官,屠沽駔儈、市井無賴、羣不逞之徒十居七八。《詩》雲:「愷悌君子,民之父母。」使若輩之民,欲民之安則不可得矣。淫奪人妻子,強取人財產田宅、馬牛羊畜,聽訟之間,恣情枉法,以是為非,以非為是,百計千方,務在得錢。民之寃抑無所控告,司縣州府上下一律,哀聲怨氣鬱積而不能發,所以冒死而不顧。國家自平金以來有事于宋,五六十年而後混一,豈不艱哉!良將精卒經營戰鬬於數世,一旦以濫官汙吏恣其貪殘而壞之,惜哉!
  一,江南陳米,經歲既久,皆不可食。今已水旱腳力運漕于委曲萬餘裏之外,何不思之甚也。以致沈船破車,奪民時,廢民力,死損牛畜,虛損盤費。官吏不能交割,多自經逃竄。所運米石,堆積水邊,上雨下濕,腐朽敗爛。積今四五年間,問根起發斛數若干,今到某所某倉若干,已十損其七八矣,所存者又皆為糞土。若此繆算,即合停罷。
  一,禦史台、按察司彈糾貪污,申明寃滯,實省部諸司之藥石也。省不知與己為助,反視之如仇讎,百端沮抑。是以近年以來當是任者全身遠禍,閉口不言。為書吏、書史者,委靡貪污,與州縣吏無異;甚者反與之文過飾非,隱比其罪惡,滋長其貪冒。自今以往,當激勵振作;碌碌無稱者退罷;少犯贓汙,視州縣官吏加一等治罪,終身不復敘用。
  一,倉場庫務諸錢谷官,雖非所以處清流待英才之地,亦無以市井細民賂以貨財而可得者。上以財賂賣之,下以貨賄得之,上下交征利,又無出身,欲戒人以不盜,何不恕之甚也。即今贓汙之弊,莫甚於此。愚謂宜准往代舊例,以待有功之子孫,有月給,有增秩拜官,盜錢得罪之科。如是則國無賣官之羞,人絕僥倖之念,錢谷入官而不入於私家,人矜廉潔而有光于祖考。茲事非難,當革前弊,凡隨駕日久,如集賽台等子侄弟兄,戶選一名補注;不願者聽責成于漢人,以蒙古人領其事,而不課其殿最。
  一,前省官私心本欲貴其子孫,恐人有言,故每職多設冗員,如六部、宣慰司之類是也。或以貨賂,或以請托,不論人材,不遵銓調。昨日一布衣,今日受三品命服,日月不深,資品卑下,而遽升二品。宰相者,股肱之寄。往往皆帶相銜,遂使僥倖之徒視名器如拾芥,卑小官而恥為,曰:「某人尚得某官,我何為而居下列?」曰:「某人尚拜某爵,我何為而受斯命?」輕易名器,以至於此,當議改格。
  一,遞送造作,必不能無弊,奸吏因緣害眾,合著夫匠十名,乃科百名,以至數多則遍科。今後省部立式符下各土,主者置立簿集,鼠尾人民及工匠花名,遇有遞送造作,輪次應當,周而復始。仍令通文墨廉慎官吏封掌。凡有遞送前路文字,及宣使、奏差到路,輒不得便集人夫,先差人于前路探伺到來的實月日,然後集眾。若恐躭誤,既承文字,即於簿集上照勘某人今次該差,計幾名,公文先報得知,管得在家聽候,續聽指揮,某日須要到來應役。如此則公務亦辦,不致稽留農工,妄奪民力,盜養奸吏。
  一,拘刷牛皮之虐。農人牛死,舉家哀號,不經申官,不敢開剝。筋角皮革略有損壞,又複壞錢。或時值暑月,入城遙遠,往復之間,肉已腐爛。近日複有濫官下村,親行拘刷,或翻挑舊事,或每活牛一頭,攤鈔五百一貫。似此虐政,即合罷去,合用牛皮新納包銀,不勞而足。
  一,軍人應役還家一往一來之弊。軍自分撥以來,紛擾重並,民不勝其困弊,吏橫恣其奸欺。何以知之?假如一戶軍戶,某人系某縣某村元籍,某年為始簽作軍戶,根腳系隸某官帳下,應役到今不曾改撥,如此則或有軍前因事因病身故,或避役在逃,交替不至,或貧難疾病,單丁不能應役,或元籍戶頭身故,子孫更改官名,及一切事故,管軍官照驗各人鄉貫姓名,移文本管鄂勒官勾追補發,若網在綱,有條而不紊。自一經分撥,別隸他人所管行伍,不相識官吏無籍冊可照,一憑本人稱呼,中間不無欺詐。不惟如是,或又於某年再經分撥,或又於某年某歲累經分撥,遇有前項事故,輾轉推求,不見根腳出軍,吏人亦非經手舊吏,是以妄行移文勾追。鄂勒吏人照得與元籍姓名點畫少差,卻行回文審問,一問一答,往復經歲。軍前既承回文,不無自疑,遂于他路勾喚。似此紛亂,純實謹畏者恐遭罪責,或已行親當又複雇覓,或兩處重當,不能辨明,不得交代,以至壞產破家,無處申訴。不畏官法敢為奸欺者,賄賂鄂勒官吏,通同作弊,或在家而雲已行應役去訖,或富實而妄言貧難,或身在而言身故,或有餘丁而雲戶絕,或妄以鄉貫村莊姓名爭差為問,逗遛歲月。似此欺蔽,不止一端。究其受病之源,皆出於分撥奇零,隸屬無定。即今南方無事,管軍官員數太多,名為萬戶,軍不滿千,千戶軍不滿百,降至鎮撫百戶,有止管二三人者,是所謂十羊九牧者也。照得管軍官員亦非皆出於累世將家、勳舊武弁,以一時軍功得官,今乃袖手癡坐,無高爵之可邀,無厚祿之可得,無精兵銳卒之可管,意亦顒望國家優恤。莫若檢照各官,如根腳尚日淺、年老無子侄可代者,與一優便差除,祿以養廉。軍官既減,則散軍可並;散軍可並,則可複無籍。可並可複,則選擇良將善撫馭者於要害重鎮屯戍,以之鎮守則威重而奸亂不生,緩急有用,則精銳成師而得力。往復交代及一切事故則不能致肥吏而瘠民,欺官而誤事。
  一,鈔虛之由,有自來矣:盜臣私印,添價以買諸物,一也;置立總庫、總局,舉放出息,輕付于無賴狂貪買官之人,動輒千萬錠,二也;鈔法無定,鈔十四兩八錢當金一兩,即今官買金,每金一兩該鈔一百五十貫,自壞其法,三也;賄賂公行,執權者止要良金、美女、俊馬、奇珍,百倍其價,物重則鈔輕,四也;盜臣得以私印,諸路官庫反不支發,民間無以倒換,五也;近年以零鈔消磨盡絕,上司並不印發,零鈔不行,物價自重,六也。能除六弊,鈔法自實。
  一,前省官自謂于國盡忠,靳惜財物,不敢妄支虛費,遂于諸投下五戶絲銀、歲賜暨諸犒賜等物,不肯依時應副,巧計開除,不滿合得元數。所與之物,金銀匹段,亦皆低歹,不堪使用衣著。今次事發,為人首告,假銀足為明驗,實失諸王心,怨歸於上,何足以為忠。古人親親之義,分寶玉于伯叔之國,時庸展親,恐不當如是。
  一,碩布哷齊 【 碩存哷齊,原當作昔寶赤。】 每戶要訖鈔半兩或一兩二兩。
  一,燒經排門取訖鈔五錢,僧道每路不下五十錠。
  一,今次貪人所積贓物不啻數萬錠,其實皆出於生民之膏血,惟數宜與民休息,免絲銀或三年或二年。統體受痛,不立法,不選人,無賞罰,貪貨財土地,取兵取民無制度,禦臣下法寛而不禮重,易進易退。百官苟且趨利,無貴賤等級。職員太冗,俸給不足,員冗則論議紛紜而事不集,俸薄則生理不給而生貪污。以今觀之,每一司分莫若減員之半而倍其俸。
  一,即今銓調之法名存而實亡。近年以來,賄賂公行,所謂緒餘土苴,並自廢壞。錢多者其職切要,其祿厚,其官高,其日月經久而不遷轉。所用之人無行檢,無才能,無門閥,無勳勞,無智識,不責王事之辦集廢墮,而不〈血阝〉部民之寃苦失職,提刑司恬不彈舉。無錢者雖負德行才能、門閥勳舊,或任滿而再不選敘,或蒞任未半歲一歲,無罪而替罷,亦不錄用,惟僻遠荒邑職不切要者,或七八年十年無人交代。然則吏部官可不精選公平廉幹者,躬親考校簿書,內外司分計若干,孰賢孰否,孰功孰過,孰年老疲軟不勝任,孰年壯精力才幹,人人見來歷,人人如素知識,某司某分當用幾人,文資武資宜幾人,某人因某功而升遷,某人因某罪而降黜,使升遷者知非徼幸,廢罷者不敢怨言。如此則趨事赴功,得賢日廣。
  一,府州縣司吏所以遷轉者,本恐年深作弊。自遷轉以來,其弊愈深,其誤事愈甚。何以言之?人之所趨,惟名與利。照得府州縣司俸薄不足以利家,辛苦年深不得入流品,無利無名,複何顧藉?不貪污,不枉曲,何以度日?兼吏人之職專主簿書案牘之首尾,公勤才幹者聽從本官及上司呼召指使之不暇,安能經理上項所當知之事哉?是以問東而不知西,問首而不知尾,一聽於主案、貼書之所可否。而況貪賄賂,殖貨財,奉官民,避強淩弱,庇富虐貧,非主案、貼書則不能也。以此論之,反不若不遷之為愈也。居父母之邦,粗有田宅產業,賴公門庇蔭,足以養廉,人情物理,彼此不能相欺謾,不親即故,人非豺狼,遇事豈不相憫恤,案牘出於其手,不勞苦而嫺熟,知首知尾,其蒞於其職,每事不敢苟且,恐後不能離手。豈惟吏人,至於職官,自循末世避貫遷轉之法,亦不免此弊。不務擇人,止務遷轉,甚非良法。使為官為吏者性果廉平,雖居鄉党亦廉平;性果貪曲,雖處異鄉亦貪曲。避貫如以狼守羊,何往而不殘食之也。罷遷轉,務擇人,使鄉里公共推擇,俸足以養廉公平,歲久則得入流品,庶幾簡易而得人,不撓法,不害民,不誤事。
  一,某前任河東按察副使,在任別無他能,惟不妄拘錢入官;吏人有罪,杖而不罷一事,頗異于同僚。錢至,彼此俱罪者,入官拘收;濫官汙吏以形勢知術而強取民財,今複入官,是何異於濫官汙吏之所為哉?後雖有欲訴者,則曰:「我所以不避官吏之宿怨,含怒控告于上司者,庶幾得吾之財耳。今複官為拘管,徒取怨官吏,反貽後患,曷若不申告之為愈也。」吏罪不罷者,縣吏革罷而升州府,州府吏革罷而升於省部台院,與其害天下多,曷若害一縣之寡。害一縣而得罪,猶有巡按官之杖責;害天下之大,孰問而孰責之哉?
  一,裏正輩不催差抑勒上戶。
  一,弓手擅拷掠,作威福。
  一,政令有一言而事舉者,不必費辭費力,當一一舉行。一日不能書字一萬者,不補貼書。不能裝卷試案式者,不補諸吏。不識文字者,不補縣令。但犯贓汙者,品官落職,永不敘用。不能騎射者,不補縣尉。人驗歲月,宜有出身。親親以惠,與民休息。立法擇人。射占納租。開草地,恩詔罷土功。立法租庸調,閱實戶口物力。開荒免五年,減免租稅,不任軍役。辟舉守令,五年一遷。江南立王府,革罷諸省宣尉司等不急諸衙門。推排軍力,一百戶為十甲,驗力均當。買賣土田,當立定制。革罷中原不急諸衙門,如淘金之類金玉人匠。禁斷奢侈淫麗,定立等級聘財、喪薨、屋宇、衣服、筵宴程試。僧道儒醫及一切入仕官吏抽分羊馬,拘刷牛皮筋角,抽分私家竹貨之類,皆宜罷去。


5】全元文  卷一六六  胡祗遹 (二
  ○吏治雜條
  一,身正無私,門無雜人。
  一,詞訟省減。 推擇謹樸老吏給印寫狀,毋受越訴。經司縣斷而不服者,釣卷詳度。縣斷依法則反坐妄告人,違法則坐官吏。
  一,不投下好尚。
  一,獄無滯囚。 獄囚起數,置一牌面,日在幾案,斷訖則勾抹,新添則標錄,未斷者細標注緣故,日日省問審斷此法。
  一,六房朱銷。 日日省問觀監,斷決增添,日銷日附。
  一,鈐束吏人,非事故白晝不得出離各房。卯酉曆嚴謹,如私事公務妨奪,明白標附。
  一,承受鑿發,委審慎公勤者主之,與朱銷簿時複相對,以賞罰勤惰。
  一,差撥辦集,推唱均平。勸率怠惰,務農者務農,雜業者雜業,精勤專一。
  一,遊手好閒者,鄰社舉彈。宣限不可不遵,毋遲毋速。遲則違限,太速則二月賣絲五月賣穀矣。
  一,盜賊息。無不業之人,無外來浮腳之戶,無不識姓名客寄、不成戶單丁之人。謹慎勤苦,不幸疾病死亡或凶歲不給者,官為扶持,或律助口糧,或減免差發,毋致無賴。
  一,田野辟。開荒者五年勿役,仍減免雜役。
  一,複逃亡。到任便取實在並逃訖數目申部。複業者免三年差發;無事產,官給荒閑地土;元拋產業或為他人所有,官為贖付。
  一,館舍修整具備,器皿全,酒食美,肉菜米麵精緻,鋪馬肥壯,館人勤謹,毋揑名項。
  一,倉庫完固,防慎火燭,巡護嚴密。
  一,橋樑以時修葺,須要五月一日拆,八月一日搭。
  一,詞狀置簿,即日便行,毋落吏手。
  一,街衢巷陌潔淨無穢。
  一,牢禁嚴固潔淨溫涼。
  一,更漏分明,依時夜巡如法。
  一,弓兵有職分,裏正人毋得侵佔。
  一,公門人無故不得下村。
  一,風俗淳儉。冠婚喪祭一一從儉,祈禱義社即皆住罷,到任省諭。
  一,強宗大姓侵淩細民,體察禁治。
  一,減主案、貼書。主案一,貼書二三,餘並削去。
  一,循分。毋顧忌,毋妄下。當行者即行。部符不便於民者,當折申即申,毋便行下州縣。
  一,印章朱語正貼。無朱語者不得題判。判署官或有照料不及,雖更題判,若無朱語者,職印不得使印。
  一,不倒題日月,不押虛催,無益於事,徒使吏人欺怠。
  一,本命刑禁日,當直吏人明書於小銀牌面,置在幾案,曰今日某事某事。
  一,和好鄰境。凡有急速使臣或不測事情,差坐馬人預相報知。
  一,六房吏弊當周知其情,毋為所賣。鋪兵有人應役,頻勾正身。本是鋪兵守把城池,別無巡哨攻戰,管軍官為本人會手藝,不放交代,甚為良苦。近年以來,軍人分撥,奇零輾轉別隸部伍,新管官並無簿籍,或有逃亡事故,不知鄉貫及戶頭,官名公文追勾,不無差錯,以致吏人受賄作奸,文字來往,逗遛不發。亦有軍人小心謹慎,避怕罪累,重並應役。此段前說備細言之,合申省、部、密院詳察。
  一,問獄以情。棰楚之下,何求不得。弓手及尉司官吏畏避踰限罰責,又本性粗暴殘忍,率多執平人,妄恣捶撻苦楚,揑合指示,虛令招認。獄問初情如此,難以推究。今後尉司獲賊,毋得監禁稽留,擅自棰楚,便當縣令以次公廳羣問得實,止于縣司牢禁,申解所屬有司。推問之法,止問今次所犯,使首尾情實。若犯人因推問其間情辭別有可疑,說出它事者,亦合鞫問。如無此情節,不得曲加淩虐,轉生餘事。
  一,工本管諸色,當明置簿籍,紀錄戶丁,標注應役不應役。遇有造作,輪番斟酌勾喚。毋使吏人遍行騷擾,作奸受賄,虛奪工力。
  一,戶差發夫役不均。在家申逃,每於逃戶處斂訖差發,卻於見在戶科攤。



5】全元文  卷一六六  胡祗遹 (二
  ○折獄雜條
  體認所爭者何事(人命、盜、奸、錢債、婚姻、良賤、鬬毆),明察詳審元訴人辭理與事情有無相應。如不相應,且放從說過,俾再三複說,或差或否,理短者折之,情隱者鉤之,語言便利者勿便以為是,蹇訥者勿便以為非。膚受之訴,世俗所謂情理切害者,勿遽先入於心。察言觀色,詳情慮事,不出乎理,理明則情不能逃。
  引問被論人,明告以被論之事,令一一縷細抵對。時曲直真偽自見,一鉤一距必窮盡其情而後已。大抵元告被論辭固無有不差,因所差處互相詳察,亦自辨明。
  每事皆有根底旁證,來歷情由,當從實處一一推究。幹證勸和人最為緊切。君子善人畏避官司,中間別無偏向者其辭簡直明白。或關親戚,或圖錢物酒食,或挾讎怨,或避形勢,或受囑託;有一於此,不無偏向。辭理逆順輕重,不可不察,與元告事飾辭增減者有之,與被論人辭理或排或助者有之。聽訟者若便止憑幹證,不無寃枉;不憑幹證,無所依據。凡引幹證人,便先窮問與元告被論人有無親戚故舊錢物交往,因何兩家指為幹證,則情過半矣。幹證情實見,則事可立決。
  仲弓問政,子曰:「先有司。」不先有司,則不惟越訴事繁,吏人因緣為奸,抑實有不可隔越而問者。又曰:「無情者不得盡其辭。」若無情之辭便為受理,雖有明斷之材,衙門必不能清簡。二者當從古人。凡人告狀,官人當先熟讀,其文有理無理,寫狀人中間有無潤飾,亦可見其過半。當先引原告人當廳口說所告事理,一一與狀文相對,同則憑狀鞫問,不同則便引寫狀人與告狀人對辭。若有與口辭增減,便決寫狀人,亦減止無情妄告之一端耳。
  上失其道,民散久矣。如得其情,則哀矜而勿喜。民情與政通,先知時政,然後知民情。夏尚忠,殷尚質,周尚文。至於後世政治雖不及古,豈無所尚乎?所尚者,民亦尚之。究其源之失,知其流之差,不可誣也。無或偏聽於獄之兩辭。
  五聽之法當熟。知言、察情、明理、煉事,四者胸中了然,且無一偏之喜怒,雖百冗坌集於前,皆可談笑而決,何必疲精勞神,怒駡揮斥,搒掠捶楚,然後為得也。若夫情見勢屈而不聽命,先之以正言,申之以感悟,無不從者。柔能勝剛,弱能勝強,溫言可以化人。理到之辭,不得不詘。聽獄之法,靜則明,明則百奸不能逃其形。切忌躁急,躁急則己心先亂,譬如撓水搖鏡,焉能鑒物哉?細民之所爭,若無異事,不過婚姻、良賤、錢債、土田、戶口、鬬毆、奸盜而已。此皆縣令之職,令賢則必不至於上告至府;至府而又不能決,決不能服人,良可恥也。素餐之誚,孰大於是。
  當置狀簿辭一冊,便給縫印,府官押訖。每日新狀,當直司吏隨即當廳附籍,便令承發司布散合該人吏,既畢,隨手朱書吏人姓名於隨狀條下。次日便令覆說,無理者便退與原告人,有理者施行。但凡州、縣可決者,隨即批送;必不可決者,狀尾批令自勾。此亦減吏權而除寃滯也。府官五日十日一銷照。
  十月一日務開,三月一日務停,首尾一百五十日。每月先除訖刑禁假日四日,計二十日;又除訖冬節年節前後各一日,計六日;兩月一小盡,除訖三日;立春節,除訖一日;進年節表一日;乙亥日三日;若遇二月清明節,又除訖三日;計三十七日。中間或遇同仕上官下任,吉凶慶吊,迎送上司使客,大約又除訖十餘日。總計五十日。餘外斷決詞訟者,止有一百日。或遇兩衙門約會相關,或幹證不圓,或勘會不至,或吏人事故,【轉按、疾病、上司勾追刷案之類。】 經兩吏人手,又虛訖十餘日,中間止有八九十日理問辭訟。又以監視造作、勸農、防送遞運、府州追勾、按察司差委,得問民訟多不過五六十日。聰明疏通、公勤廉幹者能決幾事?若賦性愚鈍,稟心私徇,反為奸吏愚弄,文字逗遛,倏忽之間,又複務停,所以有十年八九年不決之事。此蓋為十月一日興辭到官者言也。若或正月二月才方告狀,務停三限,更甚迫促。推原務停之政本恐妨農,不知正墮奸吏倚法舞文之巧計。以此觀之,不若不立務停之限,止取稽遲不公之罪,必不敢至於數年之不決。今後品官得代,計在任月日經手事久不決者降黜責罰。得代之日,按無不決之事者升遷褒美。
  不遇無法而亂,不見聖人之治功;不值叔世之苟且而徒法,不知聖人之防患而慮遠。姑以田制言之。三代經野有法,不惟務本,地著而民和,至於一切紛亂詞訟,皆無自而起。自經野無法,田不隸官,豪強者得以兼併,遊手者得自貨賣,是以離鄉輕家,無父母之邦,無墳廬之戀,日且一日,千年田換八百主,交易若是之煩,因地推收稅石之冗,官吏奸蔽,出入挑攪,獄訟萬端,繁文偽案,動若牛腰。一語抵官,十年不絕,兩家爭田,連村受禍,廢奪農時,破壞產業,視骨肉為仇讎,化鄰里為盜賊,飲恨銜寃,死莫能解。一鄉一縣,雖素號淳厚者,亦皆變為奸欺詭譎,頑囂健訟,詐造契券,硬作佐證。府州司縣惟利是視,以曲為直,以非為是。上至台省,濁亂尤甚。籲!人之積怨含怒,與日俱深,良可寒心。官府風俗敗壞至此,刀筆賤吏猶以刻剝徵求斂聚貨殖為忠勤,簿書期會為急務,為明敏。此乃田訟之一端。至於科差之不均,軍旅驛站之偏枯,見在戶代當逃戶差發之寃抑,酒醋稅課程之增額,利歸於奸貪之手,禍及於無告之小民。刑獄之淹滯略不詢問,赦恩之頻數縱放兇殘。內外百官賢不肖混淆,幹局廉潔者招謗惹禍,貪污委靡者歲得美除。出條款則虛文嚴密,責實效則百不一舉。軍籍、民籍點竄改抹,略不可憑,錢谷出入,漫不照算。官不知法,吏不識字,身為軍卒而不識弓矢,名隸工匠而無一器具。僧道則有妻有妾,飲酒食肉,趨利無厭。醫藥者不知方論,素無學術,狠忍殺人。中選儒人不經不史,不文不詩,不修身齊家,淟涊無恥,冒虛名而求美官,尚口舌而無實學,標置自高,致行同市井。上下無正法,是非無公議,妍醜無明鏡,重輕無權衡,曲直無繩墨,棼絲沸羹,莫之分辨。「具曰予聖,孰知烏之雌雄」,唯此時為然。


5】全元文  卷一六六  胡祗遹 (二
  ○論有司不立常平權衡高下一出於編民
  物有餘則賤,不足則貴,固物之情也。然而乘時徼利,賤入而貴出,亦市井之薄俗。近歲農民亦為壟斷之態,寧取倍息之稱而買谷麥,欲乘其雨不時降,新不接舊,物價為之湧貴而售也。是以今晨物價若干,日夕物價若干,朝貴暮賤,朝賤暮貴,若翻覆手,乘其逐末者日求升合,而素無蓄積耳。有司略不介意,坐視其紛紛無定,偷薄奸弊,日甚一日。然則古人常平權衡可不設歟?

  ○丁糧地糧詳文
近為民戶張忠買到軍戶王贇地二頃五十畝,又令張忠重納地稅事,申部除豁,不惟不准,五致符下本路問罪。今來若不再行申呈。地一也,而曰軍地、民地;稅糧一也,而曰丁糧,地糧;是蓋因人以立名,因名以責實,因人以推收,義例甚明,當丁稅者不納地稅,當地稅者不納丁稅。自立此格例以來,未有並當重當者也。近年以來,破壞格例,既納丁糧,因買得地稅之地而並當地稅,或地稅之家,買得丁糧之地而並納丁糧。如此重並,府司屢申,終不開除,反致取招問罪,不惟案牘繁亂,名實混淆,軍民重並,使國家號令不一,前後失信。省部見小利而不究大體,以瑣屑俗吏之言為可聽。俗吏不惟不知理義,且如一話一言先自差失。何以言之?所以名曰丁糧、地糧者,地隨人變,非人隨地變也。今曰隨地推收,先自失言。合曰丁糧、地糧隨人推收,則不待解說而事自明白,政自歸一。民賣與軍地,除四頃之外納地稅;軍賣與民地,不問多寛止納丁糧。豈不簡易正大,不費辭說。若中間作奸造弊,偽不以實,嚴立罪責,各有所歸,則自無詐冒。伏乞照詳。

  ○論倉糧
  每歲稅石,無問年歲豐歉,務要應期而足。鼠耗分例之外,計石二三可納一石穀,精細幹圓,然後入倉。加之遠倉人功車牛往返月余,所費不淺。下之供上,不為不勞,所謂剝口體之脂膏而應國家之急用。竊見河倉暨京師倉並無敖房,皆作露囷,不一二夏,舉皆陳腐臭敗,以致馬牛不食。複借之于民,石得八鬥,又以農忙無力搬取,賤取其本而棄之如糞土,秋成征還,加倍不能償。是國家常稅本該一石,新舊並征,計以加耗,而並納三石矣。其餘為官倉船戶失陷者不可勝數,事發到官,枷紐連歲,無追征者。省部明見此弊,略不置議。愚謂倉官各選品官廉慎幹局者充,增餘失陷,明立賞罰,以每歲所著錢或減租稅之半折納交鈔,以二項錢偏置敖房,實為便當。

5】全元文  卷一六六  胡祗遹 (二
  ○匹夫歲費
  父母妻子身,計家五口,人日食米一升,是周歲食粟三十余石;布帛各人歲二端,計十端;絮二斤,計十斤;鹽醢醯油一切雜費略與食粟相當。百畝之田所出僅不能贍,又輸官者絲絹、包銀、稅糧、酒醋課、俸鈔之類。農家別無所出,皆出於百畝所收之子粒,好收則七八十石,薄收則不及其半,欲無凍餒,得乎?又為以上三四十家不耕而食者取之,所以公私倉廩皆無餘蓄矣。

  ○試典史策問
  即今司縣司吏起身寒微,素無祖考遺留產業貲財,本身不會士農工商,止仰月俸養廉,然而食則梁肉,衣則羅紈,鞍馬奴僕,與品官無異,妻妾首飾金珠,衣服金錦文繡,與命妻富室無異,所居之室高堂華屋,不知所得從何而來。假有編民遊手好閒,頻飲酒食肉,必為鄰人、弓手、裏正所疑;此人不務實作活,每日如此受用,伺候刺探得錢因由,必得其奸。司縣司吏奢華如此,略無一人窮究詰問,反致當路權要保舉廉慎。未委虛的,仰一一答問。
  古今設官置吏,選取人才。為官者必須通曉政事,長於判斷推勘刑名詞訟,使民無寃抑,推排差役賦稅,貧富均平,六事皆辦,百務具舉,斯為稱職。為吏者案牘明敏,刑名嫺熟,無稽遲,無違錯,斯為稱職。不稱職則自有彈舉之有司,不才者合退罷則退罷。今皆不然,取勘歷任月日,動皆二三十年,試以才能,則百問而百不知。豈有身為吏人,不職字,不解書算,不通刑名案牘,止以勾當年深,縣升之州,州升之府,府升之部,部升之台院都省,出職為品官當要職,外任則承流宣化,內則參決大政,綱領郡縣。取人如此,是邪非邪?為官為吏,不自慚懼,猶懷悵怨,職小官卑,以為虧己。事當何如,仰一一答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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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5 发表于: 2021-12-01

【6】全元文    卷一八二 王 揮 (一六)
烈婦胡氏傳
劉平妻胡氏,濱州渤海縣秦臺鄉田家子。至元庚午(一),平挈胡泊二子南戌枣陽。垂至,宿沙河岸,次夜參半(二),有虎虓然突來,咥平左(骨需),曳之而去。胡即抽装刀前追,可十許步及之,徑刺虎,劃腸而出,斃焉。趣呼夫,猶生,曰:「可忍死去此,若他虎復來,奈何?」委装車,遂扶平携幼(三),涉水而西。黎明及季陽堡,訴於戌長趙侯,為救藥之,軍中聚觀,哀平之不幸,咤胡之勇烈也。信宿,平以傷死。趙移其事上聞,得復役終身。嘻!胡柔懦者也,非不懂兽之殘酷,正以援夫之氣激於衷,而知有夫,不知有於菟也(四)。平雖死,其志烈言言(五),方之太山號婦(六),何壯毅哉!贊曰:
桓桓壯夫!鷙勇而夫,事出倉猝,變色蜂虿。烈烈胡氏!憤物為害,義激柔衷,氣薄於外。視虎如鼠,所天為大,平雖咥死,婦節則邁。媛折熊衝,蕴刃賊輩,彤管流徽,清芬並代。
[一]至元庚午:庚午,原闕,據王抄校本補。
[二]次夜參半:參半,原闕,據王抄校本補。
[三]遂扶平携幼:平,明修本、王抄校本作「傷」。
[四]而知有夫不知有於菟也:此句在宣統年刊《涵芬樓古今文鈔》和民國刊《對樹書屋叢刻·草莽私乘》所收該文中均作「知有夫而不知有虎也」。
[五]其志烈言言:言言,文淵閣四庫本作「甚矣」。
[六]方之太山號婦:號婦,清宣統刊本《涵芬樓古今文鈔》所收該文作「虢婦」。


【7】全元文    卷二〇八 方 回   (二)
送胡植芸北行序 大德三年十二月二十六日
余假守桐江七年,又寓居五年,然後去。篤學文士大夫多矣,於詩人則不過得二人焉。日前上舍蘭溪知縣趟與東,字賓暘,居建德縣城,今年七十八歲没。曰包山書院胡方,字直内,居淳安縣城,今年五十七始入都問選。他非無魁首状,監侍從風憲監牧之官,而於此仕宦不達。之二人獨拳拳焉,何也?之二人者,詩人也。予癖於詩,年逾從心又三而四,嘗病夫真詩人之難得,宋人高年仕宦不達,而以詩名世,予取三人焉:曰梅聖俞,曰陳無己,曰趙昌甫。世謂宋之詩不及唐,予謂此三人唐詩似反出其下。賓暘、直内詩亦然。且真詩人所以難得,何也?近世詩學許浑、姚合,雖不讀書之人皆能為五七言,無風雲月露、冰雪烟霞、花柳松竹、鶯燕鸥鷺、琴棋書畫、鼓笛舟車、酒徒劍客、漁翁樵叟、僧寺道觀、歌樓舞榭,則不能成詩,而務譲大官,互稱道號,以詩為干谒乞觅之貲。敗軍之將、亡國之相,尊美之如太公望、郭汾陽,刊梓流行,醜狀莫掩。鳴呼!江湖之弊一至於此,或問予:宋真詩人獨取此三人,何也?以其不達也,官不達,名未嘗不達,與達者等也。梅聖俞陶粹冶和、春融天靓,歐陽永叔敬之、畏之;陳無己鍛勁煉瘦、岳握圧聳,黄鲁直敬之、畏之;趙昌父閟芳销華,霜枯冰涸,趙蹈中敬之、畏之。有一斡萬钧之勢而不見其為用力,有一貫萬古之胸而不覺其為用事,此予所以深許之也。賓暘之淡而峭,直内之槁而幽,予是以亦敬之畏之。直内七世簪缨,今北上求仕,諸公貴人無以貌寝,而吝于一援手哉。大德三年己亥十二月二十六日紫陽方回序。

【7】全元文    卷二〇八 方 回   (二)
送胡子游赴調序
儒者之學有獨無對,其文自伏羲一畫始,而成於尧,極盛於周,稍衰於周之季,而大坏於戰國,絶滅於秦。可以復於漢之初,而刀筆吏非其人,司馬遷至以儒為九流之一,《周官》出於劉歆,其曰儒以道得民者,意與子長不異,或以為此戰國陰謀之書然耳。孔子之時,老子已生乎其前,未有所謂服食煎煉長生不死之説,佛亦已生乎西域,而其輪迴果報無生之説,未入中國。孟子之時,楊、墨、儀、秦之徒,異端並作,賴七篇之書排而撃之,其説不復信於後世。獨奈何由漢迄唐,老佛二氏,昌炽淫衍,至與儒學鼎足而稱三教,甚至儒者黯無精光,傍睨二氏之肆行而莫之敢抗。鳴呼!其亦可哀也已。雖然,猶有一韓昌黎《原道》等作,起正仆邪,由是知二氏之非,曉然明白。至於宋,歐陽文忠公、范文正、石守道、孫明復、李泰伯、胡安定,皆深闢二氏,而周元公、二程子、張横渠發明孔孟不傳之秘。其門人吕蓝田、謝顯道、游定夫、楊龜山及胡文定父子,傳至于劉草堂、罗仲素、李延平,集大成於朱文公,而南軒鳴於湖湘,東莱振於江浙。當其時,適有臨川之偏、永嘉之駁,文公以赤帜麾之,冰解草偃。三代而上,井田封建、禮樂法度,有决不可復者。天命之性、率性之道、修道之教,在人心未嘗泯也。直内方外、致知力行、静而存養、動而省察,諸老先生之言見在方册,今天下學者服膺潜神,亦不謂無其人,是豈區區二氏之所得近哉。老之學清净無為,其變也,艶而為方術。佛之學寂滅為樂,其變也,誕而為禪機。又其下也,俱不免從事於齋醮祈禳,如古之巫祝云者。奸人以快其嗜慾之私,庸人以拳其惰頑之體,名為盛而實則衰。今之儒者有學校之養,無科場之累,名為不競,而其實未嘗不自得於中。修之在我,用之在時,顧何羡於彼,而亦不足與之角也。同郡胡君泳子游,書學之正事,喜滿將再問選,質美而氣和,學飫而文溢,餞行之詩,森如简束,為書愚所見者為序於其前。行御史中丞劉公伯宣、參知政事來谷口公士常,愚知己也,亦試以此訂之。(以上《桐江續集》卷三二)


【7】全元文    卷二一五 方 回(九)
讀胡評事夢昱書跋
偶讀胡評事夢昱所上書,言濟邸事,及所與史弥遠書,文理明暢,一字不可增减。「大計久計」四字,尤佳。所引恭世子、戾太子,忿氣散不散,尤精於幽微者,其視貶死為何事哉?在象州作《皂角詞》,有「鐵漢」之語,真可謂鐵漢矣。廣西憲錢宏祖,蛇豕小人,遽欲殺之以媚權臣,今事久論定,宏祖空復遺臭耳。

【7】全元文    卷二一六 方 回(一〇)
跋國史定菴胡公升丁巳雑藁
屈子之《遠游》曰:「惟天地之無窮兮,哀人生之長勤。往者余弗及兮,來者吾不聞。」吾晦菴先生釋之曰:「神仙度世之説,無是理而不可期也,審矣。屈子於此,乃獨眷眷而不忘者,何哉?正以往者之不可及,來者之不得聞,而欲久生以俟之耳。然往者之不可及,則已末如之何矣。獨來者之不得聞,則夫世之惠迪而未吉、從逆而未凶者,吾皆不得以須其反復斯爛,而睹夫天定勝人之所極,是則安能使人不為没世無涯之悲恨。此屈子之所以願少須臾無死,而侥幸萬一於神仙度世之,不可期也。」回每讀至此,未嘗不三復其言,而深悲之。歲寶祐丙辰,丁大全據言路,將得志用事,逐董丞相槐,嫉天府將卒数百人,持杖鼓課,與過大理寺以恐嚇之,然後掷置北關外。夫丞相有罪可罷也,小人作威蔑國體,若是則不可。當是時籍紳學校,咸切齒不平。端明尤公提纲史事,對客窃嘆,遄上疏列其事,丐去。吾州婺源胡公升為史館编校,尤公素所厚客也。大全怒逐尤公,或告公為尤公藁疏者,天府陰奉旨逮公簿責,籍橐楮閲視之無有,則以史事捃摭。寶慶以來一朝立傳,臣僚未嘗修纂,遽謂公為某人某人傳(一),谤讪,索其藁,公對有理,猶坐他誣,谪九江,徙臨汝,又徙南安。今所存丁巳以後雑藁者,自谪居至今所為文也。和平粹密、古瘦清淡,幽而光,微而顯,如其為人。公生於晦庵先生之里,先生之高弟葉公味道,乃公之師。公被逮時,衣器書硯蕩盡,平生著述片紙無遗。嘗為《四書增釋》,訪求朋舊間,得所抄《中庸》、《大學》、《論語》矣,而《孟子》終不可復得。斯文者,蓋皆公之老筆也。夫人學聖賢之學,悟性命之理,而又閱世故、更患難,文之精奥,不言可知。回所獨喜者,公之壽也。屈子所謂來者吾弗聞,晦庵所謂願少須臾無死,以睹夫天定勝人之所極者,卒皆抱恨九泉,不及聞睹。公今年七十有六,岿然老壽為世全人,而大全及其黨焰消影絶久矣,獨遺臭有不可泯。公雖位下力微,顧外物去來,何足控搏,把玩也,出贾谊《鸚尊赋》而天理之終定者,身及見之,則其胸中洒然當何如耶!回先君知縣獲托交於公之太師使君,嘉泰壬戌同入上庠,嘉定壬申先君升舍,選候廷對,過公先太師之居,公年十五,在侍傍見焉(二),謂回貌類先君(三),握手悲言相勞問。回生晚,後公三十年,獲拜父執,又得誦公之文,而有感於屈伸消長之際也(四),書是説歸之,以托名於不朽云。德安使君焸,字然明。尤公,名焴。
[一]遽謂公為某人某人傳:原闕兩「某」字,據清抄本補。
[二]在侍傍見焉:焉,原作「為」,據清抄本改。
[三]謂回貌類先君:先,原作「見」,據清抄本改。
[四]而有感於屈伸消長之際也:感,原作「忒」,據清抄本改。

【7】全元文    卷二一七 方 回 (一一)
跋胡直内詩
方,淳安縣人。父順昌黄巌令,與回同榜。祖伯骥,己丑黄榜,浙西帅參,號坦軒,有集刊行。曾祖朝颖,壬辰黄榜國子正,知岳州,號静軒。
學周程,文歐蘇,詩黄陳,與治俱極,而章蔡亂之。南渡復矣,又厄於檜,誰實洗日濯月以有乾淳。迄慶元大儒殁,十三年,遠二十七年,清、嵩出入傾軋十八年,權歸官侍,循至全道又幾二十年,而亂極不可救矣。蓋江左百五十年,前七十年僅一檜為梗也;後八十年連梗六柄臣,皆仇正嫉是。稍知書,又陽進真魏而陰排之、下之。人視偏效蔽,梏於私(一),痼於習,一時所尚,非萬世公論。學也,臨川而四明;文也,永嘉而東嘉。我覺子覺,詆濂喝洛,黄直卿、李敬子之守可移乎?昇閫言歸,肆力碑板,陳壽老、吴明輔奔其後而卒莫計也。至於詩,惟章泉、南塘有乾淳之風,四靈不復五矣,劉潜夫始亦染指四靈,後宗放翁,卒自名家。今之褒博,不講學,不論文,間一見為詩,曰我晚唐也。問晚唐何自入,日四靈也。然則非四靈也,乃近時書肆所刊江湖詩也。青溪胡君方直内過予言詩,讀其《植芸》之编,鍛意鑄辭,元幽致而抑浮俗,善矣。予猶欲君一掃慶元以來八十年之弊,力追乾淳。乾淳還,則元祐慶歷上至千古皆可坐而致也。無徒曰吾不為宋詩,黄、陳其宋詩乎?歐、蘇、周、程其宋之文、宋之學乎?
一詩序無庸殽雑,得一二名筆拈出,足矣。
一詩題宜有斟酌,非举世皆知,難稱道號;非實可為師,難稱先生。有官實書其官,餘書其字,皆注其名。
一詩意不専讥讽,洪覺範《天厨禁臠》,誤人處極多,或以是釋杜詩,山谷不以為然,宜戒之。
[一]梏於私:梏,清抄本作「狃」。

【7】全元文    卷二一八 方 回(一二)
離騷胡澹庵一説
《離騷》之蕴十有九:奇、古、辯、怨、閑、澹、潔、雅、雄、深、枯、淡、豐、腴、勁、正、忠、直、清。「指九天以為正兮」,奇也。「帝高陽之苗裔兮」,古也。「就重華而敶詞」,辯也。「國無人莫我知兮」,怨也。「聊逍遥以相羊」,閑也。「和調度以自娱兮」,澹也。「朝濯髪乎浦盤」,潔也。「奏九歌而舞韶兮」,雅也。「飲余馬於咸池兮」,雄也。「何所獨無芳草兮」,深也。「登閬風而緤馬」,枯也。「結幽蘭而延佇」,淡也。「思九州之博大兮」,豐也。「曰兩美其必合兮」,腴也。「雖體解吾猶未變兮」,勁也。「彼尧舜之耿介兮」,正也。「防余身而危死兮」,忠也。「纣桀纣之昌被兮」,直也。「朝飲木蘭之墜露兮」,清也。楚詞之蕴十有二:險、恠、艰、窘、隠、約、褊、急、巧、谲、豪、放。「乘日月兮上征」,險也。「棄鶏駭於箱簏」,恠也。「犯顔色而觸諫兮」,艰也。「執棠谿以荆蓬兮」,窘也。「筐澤泻以豹鞹兮」,隠也。「願假簧以舒憂」,約也。「破荆和以繼築」,褊也。「孰契契而委棟」,急也。「仳惟倚於弥楹」,巧也。「同鴑赢與桀駔」,谲也。「采撚枝於中州」,豪也。「律魁放乎山間」,放也。

【7】全元文    卷二一八 方 回(一二)
離騷胡澹庵二説
「《國風》好色而不淫,《小雅》怨離而不亂,若《離騒》者可謂兼之矣」,此淮南叙楚詞之大略,然不及《大雅》舆《頌》,何也?或曰:「《大雅》既明且哲,以保其身,屈原谏不行,懷沙自沉,非明哲保身之道。頌者美盛德之形容,以其成功告於神明。楚懐襄疏遠忠直,屈原賢且忠以憂死,懐襄終以敗亡,盛德成功安在哉?」澹庵胡氏以為或者之言過矣,如離騒經淵源尧、舜、禹、文、武、周公之道,嘉橘颂:典則淳深,雖告神明可也。韓愈論文章氣格,以《離騒》首柯雄之目。柳宗元自叙為文,亦言參之《離騒》以致其幽。就令不得與清廟比,獨不可有閟泮宫也耶。然則淮南之論,不及大雅與頌,其言疏矣。鳴呼!不幸不生於仲尼之前,不見取於孔氏,而列於大雅與頌也。

離騷胡澹庵三説
《離骚》楚詞,要皆本乎幽憂而作,大抵兩漢文章若司馬犬子犬子谓司馬相如、揚子雲、劉子政、班孟堅、張衡之徒,率自《離騒》、楚詞出。蓋靈均所著則曰《離騒》,後之依仿而作者則曰楚詞,而《離騷》為至。虚谷曰:「關雎樂而不淫,哀而不傷」,孔子之論也。淮南子得其微旨,謂「《國風》好色而不淫,《小雅》怨離而不亂」。以此二語指《離騷》未為不然。而澹庵胡公推衍發明,謂《離騷經》淵源帝王之道,可以方大雅,而嘉橘頌亦不减有閟泮宫,斯篤論矣。予學詩,年五十六七矣,讀其説,有契於心,乃親筆記之。

【8】全元文  卷二四八 何夢桂 (一)
題胡直内適安集
胡君直内挟詩册過余,題曰《適安》,請余言。余謂:「子苦思於詩,將不免飯顆山之讥,亦奚安之適,而自謂若此?」直内曰:「人徒見吾之為詩苦(一),亦孰知吾之有詩樂哉?夫羁臣寡婦、細夫窭人,其憂思感憤之所鬱積(二),而發於怨刺者,若甚苦矣。至於尸居環堵,抱膝微吟,得句則曳蹤長歌,聲滿天地,凡世間富貴貧賤、利害得喪、可喜可慕、可悲可感者,一不入於吾心,夫孰有以易吾之天樂耶?故其所適,適此而已。」余蹶然起曰:「詩抑末耳,斯言也,其幾於道乎。尚其最哉。」
[一]人徒見吾之為詩苦:苦,原作「若」,據文淵閣四庫本改。
[二]其憂思感憤之所鬱積:感,原作「咸」,據文淵閣四庫本改。


【8】全元文  卷二四九 何夢桂 (二)
胡汲古詩序
胡汲古,余忘年友也,汗漫吴越者十年。歸問所業,出袖間詩册,疾起亟讀。其辭温潤以栗,其思遠而優游,夫必有所得。昌黎詩得於潮,燕公詩得於岳,工部詩得於秦、夔、巴、閬。子於何游而詩進若此?踐吴跨越,豈果足以盡四海之大觀?然其觸目骇心,有感於詩,莫近於是。湖山落日、錢塘怒潮,顧眺徘徊,祇見夫挟萬弩以射子胥之衝,釃樽酒以酹錢王之魄者,而鴟夷魚腹、闕角鳥巢,千古英雄,今復安在?塗山已矣,禹穴茫然,君其問諸海濱,不知石窆玉環今尚存否?孤臣嫠婦,逆旅亡臣,感發而為幽憂棲憤之聲,至於不能不詩。詩者,所以道情性也。汲古行將覧東南名山大川之勝,盡收奇气以归于诗,他日载诗以归,当复告我。

【8】全元文  卷二四九 何夢桂 (二)
胡柳塘詩序
詩有譜,而家譜尤親。歆、向家於文,談、遷家於史。故詩不可以無家。胡氏家世於詩,詩源於静軒,派於庸齋、坦齋,而流衍於諸孫。若植芸,若飯牛,若天放,若象先,皆攻詩。柳塘最晚出,詩鋒叠叠逼人,政似諸王子弟缀珠作鳳,下琳虎跳,總自不凡。余是以嘉柳塘伯仲之昌於詩,而喜静軒諸老詩世之不墜也。遠來訂我,书其篇端以歸,他日相逢,當又刮目。

【8】全元文  卷二五〇 何夢桂 (三)
胡氏清雅詩集序
古之詩人以詩聞世多矣,而鮮世其家。杜審言有孫甫,牧之有子荀鶴,謝氏有連、運,陸氏有機、雲,然僅間一再世見而已。清溪胡氏一家,四世十二人,皆以詩名。詩集題曰《清雅》,蓋取開禧诰詞褒語也。詩豈獨昌於胡氏一家耶?由静軒先生至西塘,凡三世,擢儒科,躋膴仕,聯簪畳組,亦華矣。世之纨绔子生長膏粱,彈絲品竹,流連忘返不知人之笑房、杜於其後者,政自不少也。胡氏世業詩書,等於寒素,然觀其家子弟,多風流編藉,不减王謝家,固無怪其一門詩派特清雅,為四世青氊。其視世之習富貴以益其子孫之愚者,蓋不侔矣。植芸遠贻詩集,獲觀濟美與諸老先生之所品題,三復嘉嘆,為之後序以歸。

【8】全元文  卷二五〇 何夢桂 (三)
胡季聲序
昔范公嘉夫過姑蘇運麥舟五百斛,適有父執之親喪未舉者,悉以所載麥與之;蘇公子瞻居家絶禄,會有舊友之親喪未葬者,亦輟缣一束赠之。以二公所惠多寡不同,而其敦故舊,厚喪葬之心則未嘗不一也。郭溪胡季聲,二親久在淺土,欲竿襄大事,不能。雖斂手足形,稱家有無,可也,然封之四尺不為過,亦期少恔人子之心而已。俯仰逼側,皇皇焉若無所赴告,内之比閭黨族,外之親故,親者毋失其為親(一),故者毋失其為故,尚忍使吾季聲窮乏至此,而不得盡於其親乎!輒序古谊,以介其行。季聲持此以往,當有為之恻然動心者矣。
[一]親者毋失其為親:毋,原作「母」,據文淵閣四庫本改。

【8】全元文  卷二五一 何夢桂 (四)
胡古澹植竹説
魯桓公六年,子同生,以子與公生日同,故名曰同;後漢郑玄生孫與玄年同,名曰小同。夫以桓公之子為同,則玄之孫為小同矣。父子祖孫之偶同也,古人以之紀名,以見其重同也如此。庸齋先生手植庭竹,歲在大壬辰;其孫國器植竹於其地,為小壬辰。兹固偽同爾,抑若有數然。後庸齋六十年,竹與主人化為青寧久矣。後人重植,不於他物,必於竹;植竹不於他日,必於此年,非無意也(一),非有老成能言者識之,雖子孫不知其然者。此豈與尋常所偶同者比哉?昔人有見其祖故坐磐石,輒法然涕下,况乃翁三徑常與二仲遊息者乎?感物懷人,故宜諸孫之眷眷,不能忘情也。國器赋詩識感,與其昆玉及其朋友載賡凡若干篇,求余説,遂為之書。(以上《潜齋先生文集》卷一〇)
〔一]非無意也:原作「而非意也」,據文淵閣四庫本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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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全元文   卷二五四 胡次焱 (一)
胡次焱
胡次焱(一二二九——一三〇六),字濟鼎,號梅巌,晚號餘學。婺源(今屬江西)人。少孤貧,母親策勘以學,劬學不輟,博學彊識。登宋咸淳四年(一二六八)進士第,官貴池縣尉。德祐間池郡降元,次焱間道微服還家。元初有人以仕宦招,赋《媒嫠問答詩》辞不仕。以《易》教授鄉里,從者常百許人。元大德十年(一三〇六)卒,年七十八(據洪焱祖《胡主簿傳》)。著作有《梅巌文集》十卷,今存。本書所收胡次焱文,凡出《梅巌文集》者,以文淵閣四庫全書本為底本進行標點。

雪梅賦 宋景定元年十二月
草遭雪而萎,木遇雪而折,雪其酷哉!梅挺然立雪,貌澤香烈,雪雖酷,不能加于梅也。孟子曰:「威武不能屈。」于梅有焉。庚申冬十二月對雪觀梅,有慨于衷。鳴呼!人不能卓然特立,至横逆之來作兒女態,其視梅得無恧乎!乃為之赋:
孔子曰:「歲寒然後知松柏之後凋也。」豈獨松柏欤?羌對雪天之牢落,益知梅花之崛奇。且夫太陽遵晦,老陰窃機。凛氣候之惨慄,黯繁雲其四垂。冷雨雰雰而冰木,酸風刺刺而裂膚。俄而馮夷剪水兮,初琼瑰之盈裾;天女散花兮,紛玖瑶之載塗。意者戰罷玉龍敗鱗鋪耶,遊殘粉蝶堕翅吹耶。風約柳絮高復低耶,雨落梨花密以疎耶。皚皚練練幾麻衣耶,浮浮湙湙萬玉妃耶。糁琼糜于九垓,爛銀屑于萬庐。拂拭粪土之墙,掩蓋腥秽之渠。瓦碟飾而圭璧,瑰壤覆而璠玙。混天地高卑之分,失書夜晦明之宜。禽鳥噤其無聲,澹木槁而草腓。于時有梅,毅然丈夫。香愈冷而有韻,貌愈澤而不枯;枝弥壓而弥彊,花弥勁而弥舒。蓋西山伯夷之清,而陋巷顔子之癯。故曰「歲寒然後知松柏之後凋」,豈獨松柏欤?思昔者春陽之載熙也,崇桃媚脸,織李腻肌,日烘麗質,露浥華滋。公子王孫撃榼提壶,輪蹄雑遝,絃歌咽鳴。此一時也,膛老梅之在側,繄幹蘇而枝麤,過者不顧,遊者回車。迨夫錦棚逃暑,薰風透絺,桃堆盤而脂潤,李沈水而珠累。此一時也,雖梅實之可取,奈衆口之參差,競喜甘而樂脆,以微酸而見嗤。乃若商聲入律,萬物披離。向之崇桃織李,固已華落色衰矣。而山巅水涯之孤根,亦復葉秃而枝羸。梅亦何以自别于桃李兮,譬顔跖同尧服而舜趋,孰辯其為賢為愚。今者沍寒積雪,桃弊李疲,惟梅花歸其彊項,复突兀于園池。巽二不能狎其健骨,滕六不敢侮其幽姿。視前日之艶色秾華,何止灰滅煙飛也哉!然則非梅無以當雪之凌属,非雪無以見梅之貞清,其信也夫。吾聞雪陰渗也,陰則為寒為凍,為惨為威。有條者憔悴,有葉者薾萎,有實者摧剥,有茎者陵遲。蓋天地之殺氣,為品彙之入機。而梅陽物也,黄鍾初動,梅聖得知。陽和其所先得,陽剛其所素持。能獨立萬物之表挺,不為殺氣所敺。惟陽足以制陰,羲易夫豈我誣。是故天下皆寒,不能寒梅之枝;天下皆凍,不能凍梅之蕤。爾惨自惨,梅獨愉愉;爾威自威,梅獨怡怡。瞻言雪霰之酷烈,匪于梅花而獨私。故物亦視其所以自立者如何耳,豈在外者所得而轉移。若脆草之與弱木,一遇雪則枯骨而爛皮,曾不求其在我者,將移咎于孰誰。嗟乎!俘六國,吞天下,其暴也何如。而相如一匹夫爾,乃睨視大庭,叱咤而睢盱,秦亦無得而加諸蹙。秦滅楚,其烈也何,其蕞爾一魯,不敵秦楚明矣。而守節不屈,漢為之斂師,卒亦不敢肆其屠。李陵、蘇武同遇匈奴,李將兵而驍勇,蘇奉使而羁孤。勇者卒降,羁者卒歸。何匈奴能脅甚壯之李,而不能脅惸然之蘇。漢庭三傑,比肩高祖,仕同主而生同時。何萧何下獄、韓信铢夷,而張良以功名終始,獨無瑕疵。不寧惟是,莊公、管、蔡皆人兄也,叔段、姬旦皆人弟也。莊公欲害叔段,卒相為瘉;管、蔡欲害姬旦,莫肆詆諆。王莽之勢,足以挟子雲之美新谀辞,而郭、蒋好遯不污,雖莽之勢亦何施;桓温之勢,足以致坦之之流汗沾衣,而謝安從容就席,雖温之勢亦奚為。禄山僭横,甄濟處之自如;黄巢殘酷,表聖藐之若無。方册所載,此類孔多。大抵于顛沛之際,可觀所立。而自立既固,雖行乎患難而有餘。彼不能自立也,至摧敗挫折,有兒女色,可憐而可悲。是皆自取之也,豈獨人之非此。吾對雪觀梅,起敬起慕,酹以元酒,申以孔詞,再拜而曰:「昔知梅于暇豫,結以為友;今知梅于患難,請以為師。然彼雪者,挟重陰之氣,肆轥轢于根株。雖孤標之不挫,而雪則乘時逞霸,何用心兮嶮巇。願上請于帝,以迄天铢。」梅巌曰:「貧賤憂戚,乃玉女之良規。商鼎和羹,有所屈者有所期。請釋楚以為外權,不亦可乎?」對曰:「諾。犯而不較者德之盛,疾之已甚者亂之基。降大任者先空乏,全性命者忍須臾。先生之言,我維行之。」既而蒼狗罷曀,金烏腾輝,枝上之雪,倏已销鑠而流澌矣。


【9】全元文   卷二五四 胡次焱 (一)
嗟乎賦 宋景定二年九月
恭惟皇宋科目之設,得人為盛。今天子即位三十七年,改元景定。辛酉春二月下诏,賓興歸之,精擇主司,大哉王言,士咸举手加額。秋九月,既撤棘取舍,殊鬱公論。次泰病卧斗室,口占《嗟乎赋》一首。子曰:「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吾于此亦云。詞曰:
嗟乎!場屋為困賢能之地,科举為老英雄之術。亶哉斯言,未嘗不書空而咄咄也。且夫士者,毓海岳之清淑,孕斗牛之靈光。驾青蛇而驂白螭,被明月而佩寶璜。金湯邊陲有表餌,以縛首虏;鼎鉉廊廟有仁義,以禪皇王。此其雄傑之志,魁垒之行,視餘子真瑣瑣耳。又豈肯低首下心,與之較一日之長。奈何鄉里舉選之法坏,公卿下士之禮亡。朝廷以時文取士,士舍文則無進用之方。嗟乎!豈料夫莞芎棄于洲澤,瓠登于簏筐。衡鑑失實,取舍不當也耶?爾乃庭槐染黄,詔泥頒紫。三年螢窗,不辭繼晷之勞;一旦鴻毛,所冀順風之遇。乃裹糧而趨,乃擔簦而至。岿浙山之崔嵬,僅去天兮一咫。蒺藜横道兮鈎衣,怪石巌巌兮嚙履。虎豹伺人兮落日,猿猩啼月兮啸雨。五步一回頭,十步一扪趾。望僕夫兮木末,憩吾杖兮山之尾。蓋功名之迫人,則亦不敢惮征行之羁旅也。嗟乎!吾挟吾胸中之耿耿者以往,誠自以為拾芥之不難,摘髭之甚易,讵拟一跌之如此。若乃争先入棘,氣吞萬夫。得題入手,若解牛中其肯綮。揮毫落楮,驅駿馬而馳之。有如湯武仁義之兵,堂堂整整;間出韓信背水之陣,怪怪奇奇。力刊陳腐,獨造精微。視彼碌碌,何能為僕。而燕石有襲巾之遇,明珠多按劍之疑。志士為之扼腕,群小至于揶揄。嗟乎!貴魚目,賤珠玑;蓺馬蘭,艾江離。逐鸞鳳于空谷,畜骛鹅于庭墀;斥騏骥為緩步,謂駑駘為善馳。瑚琏摈遠兮,登甂瓯于清廟;黄鐘毁棄兮,挟秦筝以彈之。孟娵娓娓而見逐,摹母勃屑而侍帏。紛亂妍醜,顛倒是非。鼓瑟雖工兮,其如齊王之好竽;屠龍無用兮,不若市人之履狶。事固有可怪者,何獨功名之如斯。或曰科舉之取人,關國家之氣數。祖宗盛時,可觀其故。赋金在鎔,可知王佐才;赋有物混成,可占將相器。本註疏則出師衆之凿,尚典雅則黜軋茁之語。用能得卓犖之才,致雍熙之治。故漢之方興也,晁、董對策而高科;唐人之不競也,劉蕡直言而斥去。予曰:「不然。我皇大比之詔歸之,精擇主司。大哉王言,其知本欤?故有陳恕而後,王曾之獲進;有王旦而後,李迪之不遺。而不然者,則撾鼓以伸其説,詣府以訟其私。今者漕臺之差次,只據脚色之崇卑。彼以真材擢高第者,半已昏于簿書之期會;而以假手入仕塗者,又烏識文字之妍媸。糊眼之輩,冬烘之夫,紛流傳于谬種,朝廷亦安得而考諸。遂使兒輩,談笑登名。或析薪之手未洗,或荷蕡之肩尚頳;或口猶乳臭,或字僅識丁;或黄金買貴而不耻,或葫芦依本以飜腾。兔園册入其素習,羊我氏豈伊所能。缪偕計吏,迵乎可憎。而吾徒者,抱周、程之問學,驰韓、柳之文聲。乃爾寂寂,邓禹笑人。嗟乎!場屋為困賢能之地,科举為老英雄之術。亶哉斯言,蓋未嘗不書空而咄咄也。」或者又曰:「既不關國家之氣數,即當係一身之窮通。今以子文之美,其如子命之窮。命也不淑,文亦徒工。」予笑曰:「苟如子言,吾其賣書買牛,賣硯買犊。學樊遲之稼,耕子真之谷。少糊叔段之口,不負將軍之腹。温飽可期,菽麥粗足。亦何至為詩書所誤,自取挫辱。雖然天下所赖者士,古今所重者儒,君待之而尧舜,民赖之而唐虞。山林兮長往,羌麋鹿其與居。此遗世獨善之士,豈得時行道之徒。且吾聞之,玉一玉也,屈于厉武而伸于成王;骥一骥也,困于鹽車而甦于孫陽。爨桐以焦而遭蔡,太阿久閟而逢張。時有利鈍,順之者昌。盍亦親筆砚之几,啟圖書之箱。左經兮右史,夜燭兮曉窗。豁着道眼,硬着脊梁,氣不可索,志當益彊。昔者孟明焚濟河之舟,馮異奮渑池之翼,皆愈挫而愈鋭,故前失而後得。視吾囊而鐵硯,固無恙也,則亦可以一笑而自釋。」

【9】全元文   卷二五四 胡次焱 (一)
步瀛橋賦 宋開慶元年五月
步瀛橋者,槃川中市橋也。先是略彴規模,可以徒,不可以舆。夏四月洪水嚙岸,橋遂奔溪。往來者,有褰裳之嘆。伯父樵叟,慨然出獨力新之。有椽泥之木,有中流之柱,有架穴之梁。又構屋三間于其上,長五丈許,東西廣九尺,中間廣丈有四。曲欄坐凳,如其長而兩之。塗以丹臒,敝以青黄,視舊規增百倍不音。且扁以今名,曰「吾以望吾鄉之俊彦也」。始于開慶元年五月,越七日落成。妷次焱,喜而為之赋。其詞曰:
客有登步瀛之橋、赋步瀛之景者,率爾而歌曰:槃川之山兮蒼蒼,槃川之水兮泱泱。嗟惟槃川之人兮,深属淺揭;孰為槃川之津兮,徒杠舆梁。猗與樵叟,慨然心目。知濡尾之無利,閔滅頂之非福。迺掄材而畫楮,迺鳩工而戒僕;迺鞭下海之石,迺架石鹽之木;迺下杙兮椽泥,迺植楹兮構屋。財吾囊中之財,粟吾廪中之粟。寧朴其屋而華其橋,蓋侈于衆而儉于獨。東坡之犀带無所受,金閨之寶錢無所取。傥不能篤拯溺之心,未有能為中流之砥者也。觀夫玉鯮長脊兮隠隠,金鳌巨背兮隆隆。浮波心兮百丈之龟,卧水面兮千尺之虹。簷牙兮插漢,閣道兮行空。直欄横檻兮迺左迺右,朱甍碧瓦兮自西自東。初疑為百尺樓兮,則靡梯靡磴;又疑為萬斛舡兮,不帆不篷。長啸兮,可制嗥獭于西向之穴;拂劍兮,可斃蒼蛟于馮夷之宫。宜琴兮宜棋,宜酒兮宜詩。宜錦鞍兮躍馬,宜雅歌兮投壺。使晉武見之兮,杜預不得為巧;使秦皇尚在兮,神人不得為奇。若乃鴨緑水兮鳞鳞,鹅黄花兮妍妍。岸芷芬芬兮汀蘭郁郁,荇带長長兮柳眉娟娟。步斯橋也,可以挹杜若之洲,可以遡桃花之源。龟魚兮蔭瓦,蟬蜩兮鳴槐。篔簹解籜,芙蓉試花。步斯橋也,可以沉朱仲之李,可以浮東陵之瓜。淵貯玉鑑,波印金鈎,月兮此橋,何必庾亮之樓;漁簑入畫,鶴氅明眸,雪兮此橋,何必子猷之舟。若乃煙雨空濛,雲霞出没,海上之鸥不驚,濠中之魚自適。萃四時之佳趣,供一橋之景物。然則琴高之乘魚,采仁之石迹,傥遊此橋,當為踧踖。此所以登步瀛之橋,如登步瀛之洲。泠泠乎跨鯮汗漫,飄飄乎騎鶴揚州。樵叟兀然而坐,逌然而笑曰:「噫!客赋步瀛之景則善矣,客述步瀛之義則未也。昔唐太宗立文館兮,登瀛洲之名始立;自張大魁首多士兮,步瀛之詩始傳。今吾之扁橋也,匪為神仙之荒唐,蓋為功名之軒豁。慨惟槃川,夙號儒林。蔼文風于三市兮,夜檠朝牖;普教雨于四方兮,佩劍携琴。將後來之颖秀,挹前哲之清芬。一步兮奏棘闱之凯,再步兮策蘭省之勋。穏步兮驢唱楓宸,高步兮玉堂金門。蓋自山林布衣,而一旦釪紫懷金,有似乎肉身凡骨,而一旦罵鶴驂雲。故吾即步瀛以名吾鄉之橋,實揭步瀛以望吾鄉之人。吾老矣,袖利涉之手,卷宏濟之心。爰诏枌榆之朋友,及爾階庭之郎君。因吾扁題之意,知吾期待之深也。嗟夫相如題柱,志于駟馬車;子房取履,志于王者師。將為好官兮名相,非夫步瀛兮其孰致之。且烏知今日之橋,非蜀之曲星橋;而橋上之書,無漢之黄石書。」客于是斂足避席,頓首趨隅曰:「昔子産為郑國之相兮,無博濟之術,有婦寺之仁;伊樵叟為山中之相兮,有溱洧之濟,無乘舆之恩。彼有其勢而仁則狭,此無其位而恩則深。請移此柱石廊廟,津梁吾民,且以領袖我步瀛之人也。」于是主賓抵掌,一飲一石;行道之人,三歎三息。

【9】全元文   卷二五四 胡次焱 (一)
山園賦 宋景定元年
景定元年春二月,鳳山查亭叔以書抵梅巌曰:「近築山園,為遊息之地。思欲得巨筆鋪張之。敢以為請。」夏四月,一再不懈家,惟奔走于貧,不暇抒思。秋八月,養痾彌旬,少間氣力未裕,未可與塵埃酬酢。于是始克運筆,效班固《兩都赋》體,離為前後篇,所謂極昔之眩耀而折以今之法度者也。
子胡子一日延四友而語之曰:「繄 霜臺之胄裔,啟山園之秀麗。累徵予以品題,將何辭而模寫。」毛颖輩欣然應曰:「媪神奠位,坤維隤然,高者為山,坦者為園。求其具美,憂乎難兼。故山而不園者,有矣。若司空之中條,龎公之鹿門,雖崔巍而乏平旷,何以聘腰袅而展辐輪。園而不山者,有矣。若李氏之仁豐,牛相之歸仁,雖坦夷而乏崎礒,何以排闐闔而摘星辰。羌山園之風物,真東南之鮮麗。唐有工部之詩,近有博士之記。未獲登臨,實勞夢寐。誰驅熬首而來,移在鳳山之里。玉垒崭崭,青螺簇簇,突龍蟠而虎踞,稍鳳翥而鸞伏。磵户欹林而嵽嶻,石徑封苔而屈曲。中有百弓之園,是為硕人之軸。譬猶義夫節士,巌巌不可犯,而即之坦然。中有容卿百人之腹,土平以衍,地旷而沃。可臺可榭,可亭可屋,可畹可蘭,可畦可菊。窈而深,障千章之古木;缭而曲,森萬箇之修竹。南崖青精,北岫黄獨,東丘菘韮,西崦豆菽。芋栗滿坡,蘭桂漫谷,申椒盈阿,荔薛披麓。拳蕨正肥,角笋如束,橘柚秋香,瓜李夏熟。亦有甘荠,亦有旨蓄。盼缭白而縈青,掏紛紅而駭緑。異芬徹骨,艶色眩目。可带經而鋤,可叩角而牧。楗尺枳以為篱,滿杜蘅之豐缛;希晉宫之蒲萄,陋城東之苜蓿。疑兩間之貢巧,與五丁之獻伎。不然則斯山在簷楹間舊矣,何今出而昔閟也。不然則山神之命有時而塞,亦有時而遇也。」言未既,陳玄勦説進曰:「颖知其一,未知其二。澹風日之明媚,紛蜂蝶之遊戯。竹影瑣碎而侵堦,花陰扶疎而卧砌,是則山園宜霽。滃雲氣于山椒,棲煙靄于木末。點芭蕉而滴沥,喧敗荷之潇颯,是則山園宜雨。朔風嗥而枯聲,萷橚惨而離披。或陇梅破白,或霜葉賜绯,是則山園宜寒。蒸火雲于肉山,俯佳木之繁陰,或曲(山弗)送風,或高嶺輸雲,是則山園宜暑。河低玉縄,桑浴銅鐺。赫明暾之熹微,林霏炯其廓清,是則山園宜曉。瞑色蒼茫,返照依稀。牧笛怨而羊牛下來,樵路闃而禽鳥哢枝,是則山園宜暮。鹿隨節杖,鶴認茶煙。蔑紅尘之污人,對清嶂以忘言,是則山園宜閒。虎啸風烈,猿啼月高。飛羽觞之潋滟,頽玉山于林皋,是則山園宜醉。群嶂供題,列卉獻科,是則山園宜唱而宜和。俗客不來,柴扉畫掩,是則山園宜圖而宜史。至于可喜、可愕、可遊、可戯者,蓋不能一二而悉数也。」楮先生在旁捧腹不已。笑定而曰:「玄知其浅,未知其深。吾尝隨至人以舒卷,洞主人之胸襟,曰山間之妙處,不獨在乎園林。前輩謂絲不如竹,竹不如肉。蓋又有海棠睡起之姝,荷花解語之嫔。故秾李韶華者,山園之奇卉;歌鶯飛燕者,山園之名禽。绛桃花貌,碧杏珠唇。袅娜乎章臺青青之柳,缥渺乎石榴醋醋之神。别有闲花野草,逻列左右,恼公子而怨王孫。故夫是山也,迫而睨之,似東山之偕妓;遥而望之,如巫山之行雲。良時美景,挈榼遊賞。試捲簾而通盼,滟娉婷之缤紛。斷刺史之腸,絶坐客之缨。歡聲沸山園之鼎,和氣盎山園之春。后土琼花,羞顔而却走;洛陽牡丹,失色而逡一巡。熙乎爽哉!此山園之小天台也。吾言誇矣,不知所裁。」陶泓起而評曰:「韓愈稱颖,為人强記而便敏,又通當世之務,故能援引古昔,敷陳名義。陳玄之先世生長山間,故極詫林泉之風味。楮乃白面書生也,故目恍紛華,口出麗語。之二三子之言,言各有為。我怎人也,難乎去取,聽主人之自擇,以何説之為是。」主人傾耳以聽,開口而笑曰:「《詩》云:「他人有心,子忖度之。」其楮先生之謂乎。」

【9】全元文   卷二五四 胡次焱 (一)
山園後賦
子胡子喟然歎曰:「文房四友,惟兹四子,卑之無甚高論,又何足與議。山之岧嶤,以其能興雲雨也;園之平衍,以其能毓花卉也。雲出于山而雨于園,所以滋本根而大豐美也。推而廣之,則甦大旱、澤蒼生,厥施斯普也。否則山人之薪擔,園丁之菜把,世不乏此輩,主人又何是之取也。」或曰:「不然。士之大節,非出則處。許由掛一瓢于樹枝,猶嫌其為煩;蘇秦佩六國之相印,尚奔波而不止。故窮居達行,人各有志。士最惡夫以恬退為占牌,以希進為行李。昔盧藏用隠南山,抱捷徑之羞;周彦倫隠北山,負移文之愧。惟山園之美人,饜膏粱而不嗜;笑管窥之腐儒,希日涉之高侣。付功名于傥來,視富貴以無意。又豈肯使山園之叢讥而獻箴,腾笑而窃議。故其創山園也,提壶而來,倒屐而去。撃筑長歌,圍棋短具。有客則談,無客則睡。不佛亦不仙,不名亦不利。斯亦可謂蟬蜕人然,超然無慮者也。」胡子曰:「若爾之言,高則高矣,然而不可以不仕而不學,寧學優而不仕。古之林居谷耕者,但不着脚于形勢之途,未始不潜心于理義之趣。若但嗅蘂拈香,朝遊暮戲,此禽鳥之所樂,蜂蝶之故志。人所以與天地并立為三者,果如是而已乎?」或曰:「如之何?願聞其旨。」胡子曰:「萬彙葳蕤,一理攸寓,所貴善學,在觸其類。故觀松萝而知夫婦之道,觀棣華而知兄弟之誼。觀向陽之葵而知所以為人臣,觀南山之喬而知所以為人父。觀葛蕌而知睦親族,觀桑梓而知洽鄰里。觀伐木而知朋友之當親,觀葭莩而知親戚之當比。觀于竹而知堅剛之節,觀于梅而知高孤之味。觀蘭茞而知幽闲之雅韻,觀松栢而知炎凉之一致。觀籬菊不飄而知逸約之得計,觀萌蘖復生而知良心之當護。觀采苓而知所以遠从譜,觀伐檀而知所以去貪鄙。觀芄蘭而知所以鋤驕矜,觀木瓜而知所以隆報施。觀梧槚樲棘而知貴賤去取之難,觀蓬茅槐芷而知善惡漸染之易。觀射干生于高山,而知植立貴于超人;觀蒹葭老于白露,而知貧賤所以玉汝。觀小草有遠志,而知廣狭在人所趨;觀紅杏與芙蓉,而知榮枯在時所遇。觀于硕果而知造化之剥復,觀于茅茹而知吾道之泰否。清潔則讀濂溪《愛蓮説》,取舍則讀日休《桃花赋》,御下則讀子厚《種樹傳》,好客則讀樂天《養竹記》。至于樂意關禽,生香交樹,是又可以觀浩然之氣。举凡山園之内,一草一木,一花一卉,皆吾講學之機括、進脩之實地。顯而日用常行之道,賾而盡性至命之事。一坐山園,而盡在于此。此《大學》所以有「致知格物」之章,夫子所以有「多識草木』之語。豈但吴歈蔡謳,姑樂其繁華;浆酒臛肉,徒悦其綺靡也哉!吾欲着遊山之屐而登,抱灌園之甕而至。朝拄笏而眺臨,夕飛蓋而迤邐。諒主人一見,欣然下榻倒屐曰:「吾創山園,自以為得遊息之策;子赋山園,乃示我以修藏之矩。向微子言,吾之志荒矣。君子之愛人以德,敬拜受賜,以終吾身,而傳吾子。」(以上《梅巌文集》卷一)

【9】全元文   卷二五四 胡次焱 (一)
步瀛橋樂章
伏以地雄槃谷,偉哉源之深而流之長;橋侈步瀛,免爾深則属而滋則揭。落日青龍低卧水,秋風烏鵲起填河。不愁平地風波,賴有擎天柱石。一鄉之利,百贾所棲。恭惟材大棟梁,望隆椿桂。稽諸家世,蓋文定之有寅宏;論其文章,則老泉之與軾轍。謹取予于一介,能毁譽之兩忘。義重軫饑,仁形拯溺。慨中市之略彴,已逐奔溪;將下流之盤渦,寧免病涉。自捐鹅眼,一力鳩工。鲸鯢背蝀腰,直通南北東西路,黄金壁丹砂柱,好賞風花雪月天。榱桷如飛,楯檻似畫。盤旋十頃玻瓈水,約束兩行楊柳堤。望而見者,誦昌黎之詩非舡非閣;遊乎上者,哦坡翁之句若堂若闺。行者歌,負者休,不怕淋頭之雨;往者過,來者續,聿多人迹之霜。且取前輩步瀛之名,爰勵後生拾芥之志。是知津矣,可謂仁乎。載惟合席之賢,亶是濟川之彦。十八學士,行從文館之遊;三百英雄,即豫琼林之宴。群賢至,少長集,未饒曲水流觞;太守醉,賓客歡,自有醸泉為酒。今之日,紅蓼蒼洲飛白鷺,緑槐高柳叫玄蟬。水可濯缨,風乎振袂。唤取琉璃簟,卧吞琥珀鍾。待聽襄陽小兒,争唱銅堤之曲;却請茂林赋客,濃題駟馬之書。共誇文鹢清游,可吝彩虹佳句。詩曰:
跨海虹霓浸不收,值楹鯢背聳于樓。直通兩岸東西路,横截一溪上下流。網羅學士唐天子,管领英雄張狀頭。醉墨淋漓題柱上,與君從此步瀛洲。(《梅巌集》卷二)
友情、友谊,心心相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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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全元文   卷二五五 胡次焱 (二)
與貴池縣郭宰札
病以琴風清穆,簾日舒長;恭惟潘縣有春,宓堂無暑。吏民嘉靖,元媪翊襄,台候動止萬福。次焱跪起舄鳧之下,驅驰桑雉之郊,行有日矣,通名告至,不敢不虔。次焱居嘗誦門前五楊柳、井上二梧桐,輒以康節詩足之曰:「月到梧桐上,風來楊柳邊。」唐秋浦何如今秋浦。伏惟梧月柳風,鉉歌千室。雖土潤溽暑,何得干光霽之胸襟。否則心與至境冥符,志與四時消息,自有家法在,尚何節宣之渎。次焱妄謂,咏緑竹猗猗者,見竹未見泉,是以起王子猷不可無此君之嘆;感源泉混混者,見泉未見竹,是以有田游巌膏育之論。乃若森翠竹于醴泉之池,其蒼筤也猶震,而其果育也猶蒙,誰其無湘濯之想。然俗客不來何也?黄绶小吏,將得以職事受約束于庭下。則自公之暇,直造竹所。且枕且漱,以滌其胸次萬斛之塵。渠肯以萬户侯,易此願哉!遡風翘企,次焱仰惟天台一山,上應台星,元聖所遊化,神仙所窟宅。鍾為雄傑、班班穹壤間者,更僕未易数。今辨章魏公先生大用之,以宰天下,為古伊周;而判縣院轄先生姑用之,以宰一邑,為古卓鲁。非地靈人傑之效耶!宰一邑即宰天下之權與,况有二十四考之故事在。地望如是,世家如是。次焱生無佞舌,嘗聞之,尉為賤官,位卑職賤;又為緊官,責重事紧。賤故難于展布,緊故易于旷敗。非大夫寛之轡策,何以令終?次焱家徒四壁,粟儋不儲。慈親截髮待師,斷機課學,幸而不墜詩書之脈。于是取菽水于破硯,而硯則枯矣。旦暮祝于天曰:「庶幾鍾釜及親,有以為節婦賢母之勸乎!」猥由賢關,明第入仕,又幸而隸之麾下。作而曰:「竹本棲鳳,而遶枝之鵲或不拒;泉本蛰龍,而涸轍之鱗或見容。」此天啟也。手提衛城之衣鉢而付之,予何敢不力。次焱聞李翰林歌崔令君,則曰「抱琴時弄月」,而其歌柳少府也,則曰「摇筆望白雲」。每覧是篇,有以想見當時令掾之賢。寄德化于風雲月露間,無所事乎持撃也。然柳少府之「摇筆望雲」,與崔令君之「抱琴弄月」,或同時與否,未可知耳。挟筆而來,將洗耳絲桐之音,庶乎自明矣。何敢以柳少府自負,而崔令君政未足為先生道也。事長之初,牽課俪語,敬拈此為詞頭。而摇筆抒思,意蹇語澁,彈琴多暇,幸一覧而掷之。次焱虮虱吏爾,望五城十二樓,峻在碧霄之上。有問則借,若奔走後先,斯其職矣,拱需風旨。

【9】全元文   卷二五五 胡次焱 (二)
與貴池縣于丞札
伏以四槐障日,千竹輸風;惟君仰佐凫仙,平立鶩吏。政一簡静,神百撝呵,台候動止萬福。某惟少府之于賛府也,分焉有嚴則書焉,不敢不敬。夭剡藤以為贄,告齊瓜之已香,照以巌電幸矣。次焱嘗學《月令》矣,日長至,陰陽争,謂陽盛而陰遇也。君子扶陽抑陰,則何以哉?敢再拜告于響人曰:「薄滋味所以抑陰。」又加拜告于御人曰:「處高明所以扶陽。」佥書文檄之暇,幸留意焉。次焱讀《曼倩傳》,未嘗不慨想高門之盛。而丞相御史,駟馬高車,赫然照耀人耳目。陰德之報未艾,其子孫雖去之百世,宜必有興者。索之當今,蔓衍于湖。嘗欲登青山尋謝公宅,陟白紵窥桓公井。退而訪西平侯之故家,庶幾文獻之足徵也。筮仕尉督乃發,矞雲匪伊當拜。瞻光霽于松厅下矣,臨楮精爽飛越。次焱仰惟天門龍山,鐵甕石頭,姑孰一偉觀。往往流峙不能秘其奇,則必磅礴鬱種,鍾為巨人。而長吏實當其會,人物九苞鳳,問學五總龟。十八學士登瀛洲,祖風故無恙也,何蓄之厚而取之廉耶?肯為花縣作《師説》,復來蓝田讀《壁記》,何州縣徒勞而屑屑為之耶?聖朝取外府,皆是九天除四輩。趣召幸,勿曰「子姑去,予方有公事」。次焱聞之,尉為賤官,故位卑而難展布;又為緊官,故責重易于旷敗。傥非長吏庇之萬間,何以令始而善後。次焱天赋甚拙,鬼笑其窮。慈親熊丸教育,眼粗識丁。猥以六館諸生,叨奉常第,塵埃捶楚,非吾志也。顧欲為毛義之喜耳。然而貴池地大人稠,徼巡匪易,儒腐初筮,凛乎負蚉。退惟丞贰一邑,無所不當問。寛轡策以來之,宏陂量以容之,庶乎免矣。參觌有日,此祷其真。某恭想暇日吟哦,與松風除水相清越。食煙火語,不當唐突其間。然駢俪通名,禮也。囁嚅遣荷,惠徼寛掷。某遥望方壺員嶠,隔弱水之萬里。福英禄萃,天畀安愈,何問之敢。借有讼途驅役,敢問其目。


【9】全元文   卷二五五 胡次焱 (二)
與貴池縣趙簿札
伏以南薰其徐,水花晚静。惟君坐高士軒,對賢人酒,炎氛辟易,神相駢羅。台候。某惟同官為僚,三生緣也。已及瓜戌,行拜枳庭。謹先以賤姓名贄于典籖氏。次焱讀《易》至《姤》,喟然曰:「穉陰,月也。金柅有戒,止穉陰也。」推之政事,則折黏鳥竿,所以柅暴;取石佛首,所以柅妖。故我程叔子之言曰:「主簿非通《易》,能如是乎?」《月令》所謂「薄滋味,止嗜慾」,亦金柅之在一身者爾,姑舍是。次焱歷覧近世郡邑之好様,得一二大賢。或據胡牀以覔句,或揮白羽以談兵。或落筆奔馬,而談論翻河,令人起執鞭之想。何况文昭武穆之英,兼是數美,而屑棲积棘間。則聯事而為尉督者,其執鞭之幸,宜何如之。齊山、清溪等處,李杜遺蹤故在。暇日幽尋,取其咏歌,一一和之,敢不捧砚。三十年看儒書,不如一詣習凿齒,豫以自矜。次焱妄謂,麟趾之胄,龍種之英,亦既與齊民異。加以天台霞城之所鍾孕,古霛了翁之所過化,其間必有硕大光明者出為時瑞。豈以簿領久稽耶?甲者頌曰:「峻擢寺丞,願為通川簿。」乙者頌曰:「由給事中為宰相,自有陸潭趙主簿故事在。」次焱謹採以聞,非敢為佞。次焱窃聞,簿尉雖有分職,然核檢其稽違,與徼逻其乖戾,脈絡常相串。暨僚同心,固其職也。次焱魚釜長飢,牛衣不媛。浪遊璧水,偶復青氊。筮仕之初卑射鴨,「酸寒溧陽尉」,「孜孜營甘旨」。讀是詩,足見孟郊以一身之酸寒,而易高堂之甘旨,韓昌黎所以悯而薦之。僕何人斯,敢辭尉寮,亦幸枳棘陰中事棲托爾。匪伊合併,願言提挈。次焱聞之,楊廷秀為西昌簿,赋詩有「餐秋菊」之句。李太白為秋浦柳少府赋詩,有「樹桃李」之句。每誦二詩,未嘗不嘆餐菊對樹之清致,而復以不同時為欠事。昔嘆其暌,今值其同,喜如何耶?率課俪語,摘此詞頭,幸而照爛爛之電。次焱惟同官猶兄弟也,其于月地雲階之仙,敢不上調。興居寅想,一堂熙洽,百禄缤紛,有委敢請。

【9】全元文   卷二五五 胡次焱 (二)
上林太守啟
伏以新天子嗣萬年之曆,加重虞庠;郭使者拔九郡之英,首推《周易》。匪藉虎符之庇,寧侥鶏口之榮。謝則宜然,愧其緩爾。窃惟馬圖聞秘,犠畫泄機。文衍六爻而分二篇,孔際八索而作十翼。顯仁藏用,精義入神。惜秦皇指為卜筮之書,而漢儒未達乾坤之蕴。高丁相為授受,不離災異之談;王何未悟幽明,反扇虚浮之説。末流浸蕩,本旨遂湮。自無極太極之説明,而頭腦不差;自先天後天之圖出,而毫髪無憾。究象中之理,則顯微無間;知理中有象,則體用一原。程叔子僅發明其七分,朱太師遂折衷于百氏。室受千古,閣束九師。政應圭窦之小生,寧觀韋編之大意。如次焱者,口吃而心甚辨,貌寝而氣自昌。雖祖父為鄉儒宗,已謝貌孤于襁褓;幸聖善比古淑女,頗嚴諸子之甄陶。習举子所習之時文,了秀才未了之生活。奔波長缺,未酬鳥哺之恩;寂寞短檠,頗笑牛醫之困。屬先皇頒科舉之詔,旅多士為場屋之遊。堂堂整整而取《書》題,乃迷過眼;怪怪奇奇而贺《易》説,謹獲中庸。不已卑乎,為之兆也。慨念傳家之簪笏,幸喜奮跡于魚鹽。遠則司業成均者,擅二寶之聲稱;近則運管潼川者,甫三年而軒翥。青衿自此升矣,造物得無意耶?雖無鳳翔蛟躍之文,贾予餘勇;亦敢詣龍蟠虎踞之地,與衆先登。巍然立赤帜于廣場,幸爾復青氇之舊物。板橋霜,茅店月,行矣爐亭;慈母线,遊子衣,萧然囊橐。明復得文正公,而始安于學;老蘇因雷曲尺,而大掘其名。昔賢猶假于梯媒,今我孰與之爐冶。兹蓋伏遇某官,家聲彬鬱,光昭十德之門;人物挺生,富撷三山之秀。仁義足以金湯國勢,文章足以黼黻皇猷。曾司模範于賢關,適值縱横之姦相。士流厄甚,當時皆至于吞聲;國論謂何,明公獨為之揮涕。知彼哉,彼哉之不足與立;則歸欤,歸欤以自遂其高。公道晦而復明,正人去而旋用。曾謂黄山白水,足淹皂蓋朱幡。潤九里而及京師,宜把麾于輔郡;先一州而後天下,即正位于台躔。次焱獲仰哲人,益鞭末學。去與生徒億萬計之列,來參太守二千石之糧。北面執經,敬納黄堂之拜;西雍鼓箧,願分丹鼎之餘。庶早蜚壁水之聲,當候竭河堤之路。過此以徙,未知所裁。


與貴池縣郭宰啟
伏以抱琴弄月,獨會心井上之梧桐;摇筆望雲,漫有意庭前之桃李。蓋謂讀翰林集于暇日,有以慨秋浦縣之遺風。吾甚惭柳少府之賢,公何啻崔令君之似。敬拈李句,竦告瓜期。恭惟某官判縣軍正院轄郎某先生,清哉千畝竹之襟懷,沛若萬斛泉之筆力。勁節昂霄,而心則空洞;餘波及物,而源則泓澄。萬八千丈台山,岿然地望;二十四考書令,赫矣家聲。粤從寶劍鋒之陳,以至榷筦務之委。政皆可紀,民有去思。謂宜叫阊闔,呈琅玕,峻躋鴛序;何乃細金章,绾墨绶,來試牛刀。如慈之直,如鏡之明;乃冰之清,乃玉之潤。烹鮮有道,豈美貴池之魚;飛鳧而來,獨詠涵江之雁。殆造物巧為溧陽尉之地,俾掾曹獲事彭澤令之賢。况集鳳降鸞,不吠花村之犬;則觀魚射鴨,免聽茅舍之鶏。祗恐腾(女匽)室之歌,宜即峻蒸臺之築。直史館,寵犀带,則固我朝縣大夫之異除;敕行部,去帷,是亦君家州刺史之故事。竚見歡迎于竹馬,未容終庇于梅曹。次焱家住紫陽,世傳黄妳。儒而甚腐,罔知朝四暮三之術為何如;貧不可醫,惟有滿七除二之崇相從耳。菽水取之破硯,冠带游乎圜橋。看長安花,遂復青氈之舊物;插齊山菊,敢卑黄绶之小官。華圭需次者五年,葵瓜忽香于四月。小人有母,寧不喜捧檄之榮;君子愛人,幸且棣垂隷之治。願寛轡策,俾逻弓刀。分青士一葉之陰,冀白水餘波之及。憩其辛苦,洗此酸寒。我有二天,傥獲安于吏隠;河潤九里,願勿替于祖風。式仰陟庭,未嫌楮札。

【9】全元文   卷二五五 胡次焱 (二)
與貴池縣于丞啟
伏以庭有四老槐、千挺竹,暫淹陰德之子孫;門垂五色棒、十餘枚,行奉教條于長史。跪貢鯉魚之尺札,用塵雁鶩之文書。恭惟厚德鎮浮,長才濟劇。南龍山,北牛渚,鍾此巨人;朝閬風,夕昆仑,特其餘事。再稽氏族,允謂世家。豈無露布之雄文,興言廟貌;亦有瀛洲之清選,見録畫圖。展也典刑,付之坦率。桃浪負春風之約,菊香看晚節之濃。奏子大夫之篇,成功則一,猗縣校官之席,私淑者多。盍翱翔于要津,安徘徊于賛府。佳節落晖之故在,何惜登臨;晚花高枝之依然,政須啸詠。不妨通判一邑之暇,而追有唐二賢之蹤。世俗雖指為闲官,當路已知其廉吏。松庭借重,蔗境漸佳。花绶傍腰新,僕方欣于執御;玉勒争門入,上已賜之追鋒。雙隆之勢無休,尺五之天甚近。次焱此志頗大,其才則疎。曾無地以置錐,徒有书兮滿屋。幼被慈母之教,恐為鳥哺之罪人;長遊賢士之關,幸忝龍門之進士。不料青衿子之脚色,而為黄緑吏之頭顱。然三釜貴于逮親,而一命皆可及物。况遭陳南仲之簡静,足慰孟東野之酸寒。貿然而來,恃此無恐。讀蓝田縣丞之記,定知破崖岸而吟哦;誦秋浦少府之詩,幸與發芳菲于萧索。心傾深切,辭納奚殚。

【9】全元文   卷二五五 胡次焱 (二)
與貴池縣趙簿啟
西昌主簿之餐菊,花滿松庭;秋浦少府之樹桃,瓜香葵戌。行矣執弓刀而徼逻,庶乎裨符檄之勿稽。聯事為榮,通名為謹。惟君世綿石葛,家住霞城。神尧子一十八人,時維帝胄;天台山萬八千丈,鍾此地靈。温然白璧之無瑕,直若朱鉉而不携。高第既同于唐李,擢進士科;清官益比于漢劉,望天禄閣。尚煩麟族,以重鸞棲。簿領有是,人其願為金瀬徘徊之地;貴池壯哉,縣恐難留玉林潇洒之賢。高士且不屑之,大賢豈久鬱者。證以我朝典故。張商英由通州而擢寺丞,參之前代姓家;趙宗儒去陸渾而登宰相,况為龍種式傒。鳳泥次焱,趦想囁嚅而拙有餘,牢漉仃佇而貧愈甚。熊丸教切,粗識一丁;烏哺恩深,妄謀三釜。我固倖牛溲馬勃之見取,人或笑漳頭鼠目而求封。母線兒衣,得與圜橋之冠带;君恩御墨,遂抛利市之襕衫。乃以東魯之儒,而作南昌之尉。將营甘旨,豈較酸寒。切庇管轄之司,庶安巡捕之職。詣習凿齒,悔三十年之徒勞;識韓荆州,雖萬户侯而不願。同僚幸甚,臨楮躍然。謹奉啟事,専人捧詣。

【9】全元文   卷二五五 胡次焱 (二)
催装啟
芬芳芸閣,天啟佳姻;馥郁菊坡,星言夙驾。聲已馳于百兩,輪則御于三周。催隠芙蓉,敢投木李。鵲整河邊之翅,排橋直透于陇西;鳳鳴臺上之箫,結伴永臨于槃涧。區區所蕴,縷縷奚殚。(以上《梅巌文集》卷八)

贈從弟東宇東行序 元貞二年春
詩能窮人,亦能達人。世率謂詩人多窮,一偏之論也。陳後山序王平甫集,雖言窮中有達,止就平甫一身言之。予請推廣而論。世第見郊寒島瘦,卒困厄以死,指為詩人多窮之證。夫以詩窮者,固多矣;以詩達者,亦不少也。孟賓于賦「雨後聞蟬」詩,褚載賦「無地可耕」詩,任濤賦「人卧船流」詩,徐凝賦「白練青山」詩。此以詩擢科第者。詩果窮人乎?魏璀賦「霜雪滿頭」之詩,遂升龍圖。燕果賦「鬢白」詩、「腰黄」詩,遂绾黄金带。伍喬因「夢達帝王州」之詩,遂以館伴遷考功。姚嗣宗因「掃開四海塵」之詩,遂以布衣試廷評。范文正公因「樓臺得月」詩,薦蘇巡檢。王荆公因「杖藜携酒」詩,進戴監酒。此以詩轉官職者。詩果窮人乎?姚鉉白金之賜,以「賞花釣魚」詩也。牛希濟膺綵段之賜,以「蜀主降唐」詩也。楊大年皆得與宴,以「蓬莱咫尺」詩及「戴了宫花」詩也。此以詩蒙寵賫者。詩果窮人乎?徐德言赋「破鏡」詩,趙暇赋「青娥屬使君」詩,崔郊赋「侯門深似海」詩。或去妻復合,或去妾復還,則詩可完眷屬也。詩果窮人乎?張宗尹為長安令,失陳相意,赋「别業」詩以解之。鮑當時為法曹,失薛尚書意,赋「孤雁」詩以解之。則詩可以獨忿患也。詩果窮人乎?唐介渡淮遇風,投「野水孤舟詩」而濟。王榮老渡江阻風,吟「平生忠信」詩而濟。則詩可以行患難也。詩果窮人乎?乃若王維以詩免偽署之罪,韓翊以詩得制詰之除,載在《唐史》,尤為焯焯者。古人藉詩融顯,此類殆不勝數。而世謂詩能窮人,豈公論哉!吾家東宇,嗜詩而窮。凡一再谒予序,未厭也。今橐所作詩,媒館于四方,庶有延之吟壇者乎。求予言張之。予曰:「人生窮達,在命不在詩。命窮則詩與窮,命達則詩與達。窮而歸咎于詩,達而歸功于詩,非知命者。」乃援館事典故告之。昔廖融以詩教授生徒,宋太宗厭五代之習,用詞赋論策取士。生徒引去,融遂有「大市賣平天冠」之歎。今論策倚閣,士惟以詩鳴,詩道不日昌乎!東宇詩窮不久矣。于化茂依蔡中丞門館,一日告去,赋《燕離巢》詩而出,蔡復留之。今世安知無中丞乎!東宇詩窮不久矣。王奇為李文正館客,赋「鴈聲秋色」詩,真宗見而喜之,召對稱旨,免省到殿,定陵將不復出乎!東宇詩窮不久矣。詩以志為主,以氣為輔,謹勿以窮故而沮其志,餒其氣。縱賒孟賓于以下諸人之達,必不失後山所論王平甫之達,行矣勉旃。丙申春季上澣,從兄次焱序。

【9】全元文   卷二五五 胡次焱 (二)
明經先世省墓序 一
次焱宦寓秋浦時,每鄉僕至,必敬問長老起居狀、輩行生計饒乏、子弟賢不肖,大抵深矉太息者大半。獨聞七世祖直下歲展省墓之禮,令人意滿,恨肉之不羽也。值乙亥秋九月,自池來歸,桑梓、墳墓恍如隔世,脱身叢棘,亶籍燕謀。明年春正月哉生明,隨例省墓,宗可兄携籍來告曰:「虚序以俟,若之歸,寧無説乎?」次焱曰:「人之所以别于物者,為其知有祖也。春雨秋霜,棲愴休惕,此民彝之不可泯也。奈何歲月悠邈,埏燧漫滅,牛羊之所陵轢,狐兔之所窟穴,僻者或樵或蘇,坦者或畦或圃,子孫有過之而不顧者,夫墟墓興哀,不必吾祖茔也。而若此恝然,何以别于物而為人。是宜以時展省者一。宋朝名臣如文、富、韓、范輩,後明經且百年,而蒿里渝于異區,迄今存者無幾。吾鼻祖自唐末而五代,而宋朝,次焱以上一十三世,而塚域歴歴可識。非祖德延長,則陵谷且有變遷,坏土何以塊然獨存。是宜以時展省者二。它族松楸,或遠在千里数百里者,掃拜良艰。先明經以迄于今,其宅兆多不出半舍。苟非禍患變故、癃老篤疾、及商宦于遠方者,則朞三百有六旬,獨不可輟一二日之暫而少知有祖乎。是宜以時展省者三。且夫人無賢愚,靡有不願其子孫蕃衍、而世守其丘陇者。吾今日以此心而望吾之子孫,當思吾先世嘗以此心望于吾。吾為先世之子孫,而不能時省先墓,何以責吾之子孫它日能時省吾之墓哉!梗莽累累,藐焉視之,不但天道報施捷于影響,亦非所以習子孫之聞見而教之孝也。是宜以時展省者四。吾聞族大以蕃,子孫不能無貧富智愚之異。往往富者奴視其貧者,智者讦弄其愚者。彼惟不知根源本同,是以秦越共視,無怪也。自斯禮之行,歲謹彝典,有尊卑少長之序,無貧富智愚之分。其羅拜某墓也,必惕然曰:「某與某貧富雖殊,皆根斯墓而枝分耳。』則其尊而貧者,胡可以不敬。其群拜某墓也,必惕然曰:『某與某智愚雖異,皆源斯墓而派别耳。』則其卑而愚者,胡可以不恤。今之視如路人者,其初一人之身。老泉謂「忠厚之心,可以油然而生』者,此也。是宜以時展省者五。君子曰,是舉也,有二善焉。一以追遠,一以睦族。曾孫篤之俾勿坏,乃若故家上塚,丕闡幽光,存乎其人,毋徒責之陰陽流泉之説,可也。」

【9】全元文   卷二五五 胡次焱 (二)
明經先世省墓序 二 至元十六年一月十五日
熊持登詩曰:「拜掃無過骨肉親,一年惟有兩三辰。」白香山詩曰:「風吹旷野紙錢飛,潇潇暮雨人歸去。」此皆省墓而作也。昔襄陽有選人劉其姓者,入京師,逢一举人,語言相得,藉草同飲。舉人因赋詩曰:「荒村無人作寒食,殡宫空對棠梨花。」明年劉歸襄陽,尋訪舉人,惟殡宫存焉。乃知墓無子孫省拜,故九京有靈而其詩如此。借此觀之,省墓之禮,非特子孫之所當行,而亦祖宗之所深望也。子孫立志不堅,持登、香山之句不作,則祖宗魂靈如在,寧不動「空對梨花」之句乎?此句一作,為子孫者何若?吾門其勉之。謹序。
省墓之行,展孝敬也。蓋墓者,祖宗體魄所藏、魂靈所居。古人去家必上塚,四時必登墓,今惟正首相率省墓,已從簡矣。冠者皆行,冠則成人,成人則知祖之當尊、墓之當省也。今圓冠方屦,人則人矣,歲首省墓,大欠整齊。是人也,豈獨無孝敬之天哉?夫鄉鄰者,出入相友者也,歲首必冠带而沿其門。親戚者,骨肉相關者也,歲首必涉遠而踵其門。神祠佛宇者,禍福之不爽也,歲首必執香信而俯伏其門。至于祖宗,乃吾身之所自出,吾受其肢體之遺,吾藉其衣冠之蔭。有堂構者,承其堂構;有箕裘者,習其箕裘。其待子孫,嘗欲福之而未始禍之也。窮未達,貧未裕,豈祖宗之咎哉!今歲首樂去者三之一,勉彊不容不去者半之。養安不去,吝費不去,奔香逐臭而不去者,間亦有之。是何待祖宗反不若待鄉鄰、待親戚、待神廟之厚哉?省墓亦有不可拘者。年逾六十者不可拘,有不測之禍者不可拘,有不時之疾者不可拘,宦遊于外者不可拘。外此决所當去。荒塚累累,殡宫戚戚,棄置不顧,其與睨視而顙不泚者何異哉?東莱云:「今日之為人子,異日之為人父。後乎兄者為弟,而前乎弟者為兄。吾不肯為兄父之拜,則吾亦不得夫子弟之拜。然則今日不拜祖宗墳墓者,恐他日子孫亦如之。」於戲!此固理之必至者,况乎人知尊祖,然後知敬宗。惟同拜某墓也,則知某為叔,某為侄,皆與某同出某墓者也。又同拜某墓也,則知某與兄,某與弟,又與某同出某墓者也。然則拜掃無非骨肉親也,非泛然同族比也。尊卑之分,悠然不渝。縱有少嫌,風休冰釋,豈忍下詈上、卑犯尊,相欺相凌,相戕相賊,相窥相弄也哉!吾故謂省墓者,孝敬之天所由寓,而亦名分所赖以纲維者也。同門者試想之。己卯正月上元日,因整簿而書,幸毋以次焱之言為贅。

【9】全元文   卷二五五 胡次焱 (二)
省墓後序
官司期會,不必吏卒及門也。富者不俟車,貧者不俟屦,衝風沐雨,破霧戴星,倉遽赴限,惟恐時刻差池。何則?惧于刑也。經商逐什一之赢,暑焉浆汗,寒焉栗膚。或月店聽鶏,而山谷間關,虎狼噬嚙;或風竿俟馬,而波涛澎湃,蛟龍出没。生死一瞬息,爾方汲汲焉不為惮。何則?競于利也。山鬼水怪,土偶人,木居士,恍然象罔妄一。巫觋云:「某崇宜禳,某廟宜祷。」矍然齋戒,袖香奔走,為父母妻子者,又交口從臾之。何則?畏災而邀福也。春王正月,群行省墓。東風解凍,遲日融怡,岸容山意,梅柳漏春。非有疾風甚雨之弗便,非有大寒劇暑之當避,非有虎狼蛟龍吞噬之可憂。車屦從容,亦足行樂。且吾祖宗之靈,非土木象罔者,而静勤邀勒,養安托故,曾不若巫觋之片言。何則?無灾可畏、無福可徼也。然而序所謂非所以習子孫之聞見而教之孝者,則固有不斧鉞之刑,非錐刀之利,而隠然他日之祸福存焉。何則?習其聞見而教之孝,彼固以尊祖敬宗為當然,而他日還以施諸,我亦不敢不肖也。福與利,孰大于此。習其聞見而教之不孝,彼固以養安托故為當然,而他日還以施諸,我亦不敢不肖也。灾與刑,孰大于此。蘇子有言,達者知之,衆人昧焉。可不凛然哉!十三世孫次焱謹序。


【9】全元文   卷二五五 胡次焱 (二)
啟蒙通釋序
世之為《圖》、《書》説者,何紛紛乎。彼惟于十數中求所謂八卦者,而見其复不相于,于是創説以强通之。幸有一節偶合,矜以自喜,而于他節不合者,輒變例易辭,牽挽傅會抑勒之,俯就其説,雖穿凿支離不恤也。余嘗以平易之説求之,窃謂《圖》者,奇耦数而已。天一為奇,地二為耦。三五七九奇之積,四六八十耦之積。故一二為奇耦之始,五六為奇耦之中,九十為奇耦之成。一與二、三與四、以至九與十,奇偶之相得也。一與六、二與七、以至五與十,奇偶之有合也。天下之數,不出于奇偶兩者。聖人于極儀象卦之理,默會于心久矣。于是仰觀俯察,近取遠取,而有見于圖之奇偶,與吾心極儀象卦之理,黎然有合。遂則其天一畫奇,是為陽儀,而陽卦奇出焉。則其地二畫偶,是為陰儀,而陰卦偶出焉。斯兩儀也。于兩儀上各加一奇一偶,而為畫者四。斯四象也。又于四象上各加一奇一偶,而為畫者八。斯八卦也。由是衍之為十六,為三十二,為六十四,以至萬有一千五百二十,及四千九十六,以至無有終窮,皆自一奇一偶衍之。所謂則《圖》畫卦者,如此而已矣。不特此也,七八九六,《易》所謂四象。内之一二三四者,四象之位。外之六七八九者,四象之数。《圖》之外七南、八東、九西、六北,此成数之四象。《圖》之内一合五為六,居北;三合五為八,居東;二合五為七,居南;四合五為九,居西。此生数之四象。筮用其全,故七八常多,《易》取其變,故七八不用。積生数之一三五,為成数之九,乾用之。積生数之二四,為成数之六,坤用之。所謂則《圖》畫卦者,如此而已矣。何必執泥四方,强配八卦,而規規然曰:「此屬乾坤坎離,彼屬震巽艮兑。」至其室礙牴牾,則嘔心斷腸,巧辭牽合,棄坦途,行荆棘,何乃自苦如此。宗老玉齋先生于衆言殽亂中,尊信啟蒙,為之訓釋纂註。明白正大,具有淵源,隠然足以折近説之谬。于余蓋老友也,余嘗举前説質之,玉齋曰:「此所謂言近指遠者,而吾註偶未及之。請書為序。」予曰:「玉齋此註,足以闡明朱子之書;次焱此説,足以翼輔玉齋之註。」遂書之不辭。宗生胡次焱濟鼎謹序。

【9】全元文   卷二五五 胡次焱 (二)
笑玉詩序
「惧蒙塵于叩缶,顧取笑乎鳴玉。」陸士衡《文赋》中語也。回峯汪君摘「笑玉」二字,目其吟卷,谒予序甚勤。且曰:「將挟此遊江湖,庶幾有知音而一笑者。」余曰:「「笑玉」名藁,得非以叩缶自喻乎?」按史,秦赵會渑池,蔺相如請秦王撃缶。又按,李斯書:「撃甕扣缶,真秦聲也。」又按楊惮書:「家本秦也,能為秦聲。酒後耳熱,拊缶而歌鳴鳴。」應劭遂為之説曰:「缶者,秦人撃以節歌。」然則缶秦音也,鳴玉者如之何不笑也。抑嘗考之古人,撃缶尚矣,豈至秦始為此聲哉?《易》不云乎「鼓缶而歌」,此周公語也。秦之得封,以周孝王十年,上距周公二百餘年。撃缶節歌,何必秦人,往往秦俗尚此而已。然則缶,古音也,鳴玉者何得而笑之也。程子曰:「缶者,常用之器。是器也,家藏而户蓄之。卒然忽然之頃,興有所感,情有所觸,撃以節歌。非若玉之不可猝得也。此與缶鼓同其朴,與撃壤同其趣。人見其不得與笙、鏞、琴、瑟、鳴球輩並列韶濩,因易而侮之,以為取笑鳴玉。」其實玉即貴重,缶則真率,各有攸長,難相非笑也。前輩謂文有兩種,有山林之文,有臺閣之文。鳴玉者,臺閣之文也,其聲温潤而和平;扣缶者,山林之文也,其聲浏漂而激烈。居使然也。士窮則扣缶,達則鳴玉,夫何笑之有。獻玉者,有時而遭肌,何暇如扣缶者之笑哉!盈缶者有時而他吉,何惧乎鳴玉之笑哉!回峯所作,大抵困悴而刻苦,政山林之文,自謂扣缶則宜。然則今日扣缶于山林,安知異日不鳴玉于臺閣。昔宁戚扣角而歌,齊桓拔諸赁車而大用之。扣缶而歌與扣角而歌,何以大相遠,豈必鳴玉而後遇知音哉!運乖則玉或為缶,時至則缶或為玉。謹無以扣缶自惭,以笑玉自沮,而流于狄成滌濫之音,以獻笑大方之家。

【9】全元文   卷二五五 胡次焱 (二)
贅箋唐詩絶句序 至元二十六年八月十五日
叠翁註章涧二泉先生選唐絶句,次焱不自黯陋,復為贅箋。客或謂曰:「叠翁所註,博洽正大,真以淑人心、扶世教。雖然,作者初意未必盡出于此也,子復贅笺,不愈支離乎?」次焱曰:「何傷乎!于以見義理之無窮也。試嘗高一等論之。夫子繫《易》翼義,文、周公之《易》也。《彖辭》翼《卦辭》,而或與文王之説異趣。《小象》翼《爻辭》,而未必盡與周公之旨同歸。先儒有言,有伏羲《易》,有文王《易》,有孔子《易》,而程傳又自為伊川《易》。不可便以孔子之説,為文王之説,豈必屑屑然,放規畫圆、依矩畫方者。故曰『何傷乎!于以見義理之無窮也』。又降一等論之。郢人有與燕相書者,夜书火暗,謂持燭者举燭,遂誤書焉。举燭,非书意也。燕相得書而説,曰:「舉燭者,尚明也。尚明者,举賢而任之。』國因以治。韓子有云:「先王有郢書,後世有燕説,其收功反在举賢也。』故曰:「何傷乎!于以見義理之無窮也。』客謂予贅笺為愈支離,無所逃罪。若叠翁註訓,固未敢確然以為盡得作者初意,亦未敢確然以為盡非作者初意。其大要主于淑人心、扶世教云耳。」客無以詰,遂題卷末。己丑中秋,紫陽後學胡次焱濟鼎書于家塾五休堂。(以上《梅巌文集》卷三)

【9】全元文   卷二五五 胡次焱 (二)
跋朱伯純程文 大德五年八月中旬
辟雍廿載,虀鹽備嘗,方欣白苧之抛,嗟嗟辰乎何來之遲乎;侯泮一宫,藻芹將采,已痛丹墀之换,嗟嗟辰乎何去之速乎。默軒朱友,以其乃翁伯純同舍吴門府博《乙亥期集録》及所為程文寄示,併徵予序。予受而讀之,浩嘆來遲去速之辰,泫然屑涕。雖然,士之所以行世者,立德為上,立功、立言次之,科第特借徑耳。伯純父厚德懿行,雖未得少見于功業,亦已大見于文章。雖未得横經博士席、振刷湖學三百年來之墜緒,亦已得解褐崇化堂、結束何蕃二十餘年之公案。其不幸中之幸者欤?雖然,幸有大于此者。文中子遺書散逸,賴福疇搜輯,辨類分宗,傳為素業,然後《中説》、《世家》等始行于世。太史公臨終嘱其子遷曰:「爾無忘吾所論次。」已而遷網羅放失,勒成《史記》一部,藏之名山大川。後世因《中説》知有文中子通,因《史記》知有太史公談,福疇、遷之力也。故曰幸哉有子。考作室,子肯堂;父析薪,子克荷。非幸之大者欤?二十年前歲辛巳,予跋《輶軒唱和詩集》。十年前歲壬辰,予跋胡玉齋《啟蒙通釋》。極言有子之效,今于吾伯純父子見之。鳴呼!予老矣。憶戊辰春季,與伯純飲爐亭,觞詠甚適。兩别倏三十四載,縣異而郡同,迺契阔死生不相聞。予于舍谊恝矣。幽冥之中負此良友,自咎奈何,自愧奈何。嗟夫!心之聲為言,言之精為文。圭復此集,恍兮如見伯純父生前之精神,惚兮如聞伯純父没後之謦欬。伯純父死而不死也,問何以不死?曰:「有子默軒,願言勉旃,他日立揚,當有出此集之外者。」里舍生胡次焱濟鼎敬序。時大德辛丑仲秋中擀日,書于藏雲閣之五休堂。

【9】全元文   卷二五五 胡次焱 (二)
跋輶軒唱和詩集
六飛南渡,使金者幾三十輩,其得生渡盧溝而南者,番陽洪公皓、新安朱公弁、歷陽張公邵,纔三人耳。洪公、張公十五年,朱公十七年。其歸皆以紹興癸亥秋八月,此集蓋三公歸途吟卷也。今世説氊雪不屈者,讙曰忠宣公,而朱、張姓名幾湮没無聞。何哉?忠宣公八男,三為名臣,是故贵有子也。猶記甲寅、乙卯間,予嘗為朋友言曰:「富如陶石、貴如金張未足恃,而有子可恃;貧如原范、賤如奚敖未足憂,而無子可憂。請以天下譬之。始皇滅六國,吞二周,混一區宇,氣勢何如。是時太公特豐沛中一細人耳。較始皇于太公,何啻泰山與毫毛。無何,而太公為天子父,以天下養。始皇死,肉未寒已為不祀之鬼。始也太公欲為始皇不可得,卒也始皇欲為太公不可得。何也?太公以高祖為之子,始皇以胡亥為之子,此有子無子之效也。大而天下,小而一家,均此理耳。史傳所載士大夫家,此類不可彈举,姑以近事為證。南渡前,説詩文家必曰蘇黄。南渡後,説道學家必曰朱張。老蘇雄詞健筆,成一家言,雖無坡、颖,無傷也。亞夫若非山谷,則康州之名何以顯。魏公功在社稷,何在南軒之增潤。若韋齋不得晦庵,窃料吏部聲價,未必如今日赫赫也。是故貴有子也。」此予少年之説,因讀《輶軒集》,併識于此。使世之為人子者,知所振拔,庶有裨于立身揚名之教云。

【9】全元文   卷二五五 胡次焱 (二)
跋董問軒戒子苦吟説
孔子啟伯魚學詩,問軒戒尧叟苦吟。然則問軒非詩禮庭欤?曰:「問軒非戒吟,戒苦吟耳。」予謂吟者,情思进露,如春江浩淼,隄不可闡;如露笋怒茁,石不可壓。戒之不可也,亦思所以移之而已。之如何,曰:「義畫以來聖經賢傳,義理微賾,而吾曾不能室授冰融,則猶夫人耳。盍移其苦以研覃。科斗書而下十七代,史載古今世道升降,而吾胸中無千百年典故,猶夫人耳。盍移其苦以考索古聖賢立身行己。可效可師,大者羲娥,小者列宿,而吾曾不能一追逸驾,則猶夫人耳。盍移其苦以躋攀,移其苦于子弟職,則入孝出悌,謹信愛親,當如升梯,一步峻一步。移其苦于《大學》,則格致誠正,修齊治平,如撑上水船,一篙不可緩。一念攻苦,將食不下咽,卧不安席,繼晷惜陰,皇皇汲汲。毕世無頃刻暇,何暇流連光景、較拙工于風雲月露、禽魚草木、唧唧如春鳥秋蟲也邪!向也所苦,縱到聖處,不過李杜而止耳。今者所苦,縱未到聖處,窮可思軻,達可夔傳,于斯二者宜何擇。孔門商言詩,賜言詩,參言詩,小子皆言詩,而顔子獨否。或曰顔子苦孔門之卓于彼,固有所不暇也。其然耶?顔子亞聖,卒非商、賜可及,有自來哉。蓼蟲徙葵,一轉移耳。謂茶如荠,吾且奈何,敢問問軒。」

【9】全元文   卷二五五 胡次焱 (二)
跋胡玉齋啟蒙通釋 至元二十九年七月
宗家耆英,有以玉齋自號者。名方平。于予為老友,其子雙湖于予為益友。此書玉齋所著也。歲己丑,雙湖携入閩鋟梓,留滞踰一年。辛卯秋再往,明年壬辰夏季回,留滞過一年。冒寒暑,疲跋涉,必成父志乃已,允謂孝矣。弛擔云初首惠此本,嘗復其書曰:「玉齋平生精力,寓于此書。儘非繼志述事不懈益勤,未有不墜于泯滅無聞者。是故贵有子也。」十年前嘗跋《輶軒唱和詩集》,極言有子無子之效,于今益信。嗟夫!談史以遷顯,彪史以固顯,故曰貴有子也。然此史學也,非經學也。充禮以哀傳,曾书以祉傳,故曰贵有子也。然此书《禮》學也,非《易》學也。乃若梁丘賀之有臨,劉昆之有軼,張興之有魴,伏曼容之有暅。《易》學傳家,父作而子述之,赫乎相映。故曰貴有子也。夫《啟蒙》者,《易》門户也。玉齋既為通釋,雙湖又為本義附録。非惟橋梓相映,楂棃兼美,且將突過烟樓,此又賀臨以來所無者。嗟夫!箕裘失墜者,固不足言矣。其或苟安惮煩,無以張皇先美為不朽計,雖讀父书亦無取焉。古今嗜學著述如玉齋者,豈謂盡無其人。無雙湖為之子,遂使潜德弗耀,抱恨幽宫,雖謂之不孝,可也。有是父,有是子;有是子,有是父。或旷百載,才一遇爾。吾于雙湖此举,敬歎無射。其中大義奥旨,尚遲締玩。嘉羡之劇,亟題此卷端,庋置几間。俾有目者必觀,有識者必羡,非徒贊揚雙湖,亦以勸天下之為人子者。併書一本,寄雙湖云。七月辛巳,宗末次焱濟鼎敬跋。


【9】全元文   卷二五五 胡次焱 (二)
書文公感興詩後
文公賛陳詩,以為雖乏世用,實物外難得,自然之奇寶。至自言其詩,近而易知,皆切日用。然則陳詩如金膏水碧,有之固可玩,無之亦何損。文公詩,則布帛之文,菽粟之味,有補饑寒,生人不可一日缺者。雖然,文公自謂近而易知,愚則謂其近如地,其遠如天。學者可以易知而忽之哉?次焱謹識。(以上《梅巌文集》卷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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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全元文   卷二五六 胡次焱 (三)
論始祖
按,諸本多以明經為始祖,而三公附見其上。發本先以三公為始祖,其後改依諸本,而以三公以為遠祖。周本于譜前載一條云:親奉先公貢元面諭。以三公為始祖,非是。焱恭睹柳湖先生焚黄祝文,以明經為始祖。又睹積善居士熙寧間親録祖墓山水,以明經為一代祖,而以三公為上高祖。則先公之言有自來矣。焱切謂,始明經則于三公為寡恩,始三公則于明經為失實。通判撰承事行狀與自誌其墓,皆曰「明經遂冒胡姓」,謂之冒,則非為父子審矣。安得以三公為始祖耶?稱遠祖,稱上高祖,始明經而于三公則未有處也。且三公載明經以歸,方在襁袜,鞠育教海,恩均帖恃。况又行位排第十七,意其鴈行必多。明經公單孑一身,兄弟終鮮。今其行位若此,蓋如今所謂義兄弟云者。其于三公,當為義父子矣。猥見欲以明經為始祖,三公為義祖。往來于懐,未敢自信。一日,得太伯祖嘉定四年所作《慶源圖跋》,讀之,有「義養為子」之説。又一日,得時發太伯祖建中靖國元年所作《積善居士墓銘》,亦曰:「義養為子。」然則明經為三公義子,則明經子孫的然當以三公為義祖,無疑矣。《五代史》因養子立《義兒傳》,而李昇先過房徐温,遂奉温為義祖,亦一證云。

9】全元文   卷二五六 胡次焱 (三)
論姓氏
焱謹按,明經為大唐裔,安定三公載之以歸,遂冒胡姓。五代時中明經科,世因以明經表其族。焱切謂,以胡為姓,當以明經别其氏。何以言之?古人有姓有氏,後世混焉,非也。吕東莱曰:「姓者統其祖考所自出,百世不變;氏者别其子孫所自分,數世一變。」項平庵曰:「姓者諸眷之所同,氏也一房之所獨。」《書》紀嘉之嫁女曰:「釐降二女于妫汭,嫔于虞。」蓋妫姓中有虞氏,則舜之家所獨稱也。故言妫以著姓,虞以别氏。後世别而為氏者久之,遂忘其本姓。嗟夫!此史職不修之過也。古者,奠世繋,别昭穆,小史掌之。智果别為輔氏,則太史掌之。史職廢而宗法坏,或避難而以疎為束,或避仇而以秦為棘,或因嘲鍵而增氏為民,或因省文而减邑為朱。或因所慕而劉為員矣,或因所乘而田為車矣,或以妨父而乔為陳矣,或以尊讳而慶為賀矣。國轉為郭,奚轉為稽,步摇轉為慕容,則以聲近而讹矣。京房推律,陸羽筮易,老子指李樹,則以怪誕而稱矣。至于拆裂敬字為苟為文,殊不知敬左從苟,非苟也;敬右從支,非文也。夏侯因官改滕,而其孫又因外家改孫。紛紛藉藉,惟意之從,姓氏遂谩不可究。史職廢而宗法坏,可勝嘆哉!胡本舜裔,今以明經氏表之,庶有以自别于陳胡公之後,不亦可乎。或曰:「文正公嘗自朱還范,明經公何不自胡還李?」曰:「張孟以幸進之恩,遂冒灌氏。李元亮以養息之恩,遂冒骆氏。忘恩背義,况不為張李者乎!夫以帝王子孫而遇抢攘,微子所謂「我其發出狂,吾家毫逊于荒」,逃名自全之不遐,安敢立的以來衆矢,與文正公事體殊異也。」曰:「今可還復其姓否?」曰:「明經公不克自改,其子孫烏得而改諸?身自冒之,身自改之,范文正公是已。曾祖父冒之,則子孫不得而改之,文潞公是也。故曰姓胡,氏明經,其庶矣乎。」

9】全元文   卷二五六 胡次焱 (三)
論過房
夫子為政,必先正名,「名不正則言不順」。其極至于民無所措手足,名不可不正如此。夫族中過房,有以侄孫為子者。其弊則所生兄呼過房弟為叔。又有以侄曾孫為子者,其弊則所生父呼過房子為叔。又有以弟為子者,其弊則同父弟呼過房兄為侄。名之不正,莫此為甚。元發引《刑統》内一項云:「元無子,許立孫,仍以所生父世次。以侄孫或曾侄孫為子者,可援此例。」依所生父為世次,降居本行可也。但以弟為子,未有所處。元發引《袁氏世範》云:「苟不得已,則兄撫弟為子,弟事兄為父。不亂昭穆可也。」焱窃謂,此説可以篤情谊,非可以奉祭祀。何也?謂如兄撫弟為子,假使弟有兩子,將來尚可分繼。如只有一子,則將絶兄之後乎?抑自絶其後乎?此亦無所措手足之驗。僖之繼閔,《春秋》不书「即位」,既以正逆倫之罪,而躋僖公之书,又以正逆祀之罪。失禮之中,又失禮焉,《春秋》所以屡議也。降尊為卑,與升卑為尊,其亂昭穆等耳。禮莫大于分,分莫大于名,可不慎哉!

9】全元文   卷二五六 胡次焱 (三)
論稱呼
子以上稱公,以下稱郎,此例不可易。澤本自謂一行起,悉易郎稱哥,以謂郎為輕。焱窃謂,鄉俗雖以郎為輕,考之古,則不然。按,唐朝以張易之等内寵不名其官,呼易之「五郎」、昌宗「六郎」。郑善果謂宋璟曰:「公奈何謂五郎為卿?」曰:「以官正當為卿。君非其家奴,何郎之云?」則郎者,奴稱主之辭也,尊稱也。然韓文公呼侄為十二郎,王文正公謂兒子二郎必做,則郎者,父呼子侄之辭也,卑稱也。又按,後唐莊宗時,三司使孔謙之兄事伶人景進,呼為八哥。八哥者,弟呼兄之辭也,尊稱也。又莊宗呼其子維芨小字,語張承業曰:「和哥之錢,可與錢一積。」則哥又父呼者,雖在下而以公稱焉,亦依所生之尊卑而稱耳。族中有為僧道者,或謂其離俗出家,已不拜祖父,録之無義。效文公法,遂并黜之。予謂,彼雖離俗出家,無其祖父,而吾之録之,亦欲見祖父之有子孫,而不失為忠厚。因以附藉家傳。所載如貴且顯者,有賢德者,有能文者,故未及盡知盡載。非敢取此捨彼,方將廣求博採,不一書之。若為人子孫者,亦盍自條陳其祖父之事,以附乎中,毋徒罪編者。(以上《梅巌文集》卷五)

9】全元文   卷二五六 胡次焱 (三)
三十六宫都是春説
一説乾一、兑二、離三、震四、巽五、坎六、艮七、坤八。乾一加兑二為三,又加離三為六,又加震四為十,又加巽五為十五,又加坎六為二十一,又加艮七為二十八,又加坤八為三十六。予謂乾一兑二以下,乃卦之次第,非謂乾果一数、兑果二数也。此説未當。二説乾三連為三,坤六斷為六,震、坎、艮皆一陽二陰,皆為五。巽、離、兑皆一陰二陽,皆為四。乾三、坤六、震、坎、艮共十五,巽、離、兑共十二,亦三十六。予謂以八卦分陰陽爻,而陰爻占二。陰何以得一倍于陽也?借曰「陽卦奇,陰卦偶,奇則一,偶則二」。然陽以一爻為一宫,而陰乃分一爻為二宫,義將安取?此説亦疵。三説以十二卦配十二月,十二卦共七十二爻,陽爻三十六,陰爻亦三十六。或謂天根月窟,指復始也。前二説無復始,當以此説為優。予謂陰陽為三十六爻,共七十二爻,而此但曰三十六宫,是指陽爻為言邪?指陰爻為言邪?抑合陰陽為言邪?亦含糊不明。四説《易》六十四卦分上下經,上經三十卦,下經三十四卦,多少不同者,以反對論也。上經無反對之卦六,乾、坤、颐、大過、坎、離是也。除此六卦外,只二十四卦以反對論。則二十四卦只十二卦搭起,無反對六卦,只十八卦耳。下經雖三十四卦,而無反對只二卦,中孚、小過是也。除此二卦外,只三十二卦以反對論。三十二卦只十六卦搭起,無反對二卦,亦只十八卦而已。如此則下經比上經多四卦,雖若不均,而合有無反對裨補論之,皆十八卦,則極其均。上下經皆十八卦,故曰三十六宫。月窟在下經,天根在上經,皆自然之理,非人力可以安排也。其曰「三十六宫都是春」,春只是生生不息之意。所謂生生之謂,《易》是也。管見以第四説為優。或曰:「六十四卦何以有反對者,又有無反對者,其義安取?」曰:「此則七易嘗言之矣。得陰陽之純者無反對,乾坤是也。而肖乎純者亦無反對,颐肖坤,大過肖乾。得陰陽而居中者無反對,坎、離是也。而肖乎中者亦無反對。中乎肖離,小過肖坎。」此説甚善。向見南軒解雑卦,凡無反對者,云「只此卦無反對之畫」,而不言其所以無反對之故,疑亦未能參透此旨也。

9】全元文   卷二五六 胡次焱 (三)
問愛蓮説
六合一窑、木焦草燖時兮,有蓮爛其錦文。畏赫曦之斗艶,萬晚風其薦馨。予嘗棹舟西湖,問訊鶠鷺之群,浩吟李白、宋之問之歌之赋,以驅除祥暑為一餉樂也。則作而曰:「我濂溪夫子,非流連光景者。而雅意愛蓮,豈若太液池邊、若耶溪畔昵昵兒女態哉?」歸取《愛蓮説》讀之,忽若有得,乃為之説曰:佳哉蓮乎!有花可以爽人之目,而又有實可以清人之心,花之得名君子有以也。楚楚其容儀,濟濟其風度,而究其功用,曾不足以濟人利物,則不得為君子。芳心艶葩,徒以供富兒俗子之游翫;清芳麗色,祗以輸騷人墨客之吟賞。而究其成實,上不登俎豆之列,次不入藥籠之需,則不得為花之君子。何則?君子者,有華有實,有德義、有功業相稱。水陸草木之花,其華而不實者,何可勝数,姑以愛蓮一説論之。牡丹,花之富貴者也。而「堪嘆牡丹如斗大」之句,于實竟何有哉?菊,花之隠逸者也。而「殘菊飄零滿地金」之句,于實竟何有哉?隰有荷花,則異乎三子者之撰。請先論其花,而次論其實,可乎?八九紅芰,婉姹晚顔,蓮則與霽宜;霡霂霏霏,滑肌香潤,蓮則與雨宜;南薰其徐,檀心清遠,蓮則與風宜;冰輪婵娟,玉簪隠映,蓮則與月宜;含英咀華,幻其肺腑,寫之十指,勃勃生意,則蓮與詩宜;拈芳辍艶,入尊罍,平生不平,散從毛孔,則蓮與酒宜。炎歊之氣,惔焚之暑,一見此花,辟易三舍。故曰「花可以爽人之目」。乃若麝囊既收,蜂房告成,缁墨其衣,冰雪其肌。挹沆瀣其滿腔,收絲纶于户牖。渴者得之,如琼之浆;饑者得之,如玉之乳。不特此也,岐伯、黄帝,與夫扁鵲、倉公,下至陶隠居諸人,著書濟世,起膏肓而生全之,必以蓮實為功在人心,品在甘草、國老之右。故曰「實可以清人之心」。古今讃蓮者,往往及其華,而不及其實。而蓮之得為君子者,其成就竟不白于天下。而後人亦遂以君子為無益于人國,亦可悲夫。天之生君子也甚難,而人之自樹也尤不易。宜有以發執事之嘆也。執事且曰:「白露既戒,百草先零,向之天機雲錦,收拾何歸。且指以為造物者之不少借物,若有以悯之者。」愚則謂,此正造物者所以大蓮之成就、而敛其華、將食其實者也。蓋扶與假天之時,天所以昌蓮之華,其顯然在人目者,誰不欣于一遇。白露既戒之時,天所以堅蓮之實,其隠然在人心者,誰其知之。此觀蓮法也,亦觀君子法也。《騷經》以香草比君子,庶幾知蓮者。而「恐鵜鳺之先鳴」,傷美人之遲暮,憂讒悶怨,憔悴枯槁,自殒其華,自剥其實。不識此義,亦可憐矣。自有宇宙,已有此蓮。更幾千百年,知之者屈原、周子。而屈原知之,尤未悉,他何望哉!或曰:「《愛蓮説》以菊與牡丹比而言之,若是班乎?」予曰:「不然。菊與牡丹,不足以侪蓮,而蓮則兼乎菊與牡丹。故周子以君子許之。君子人欤?進可同牡丹之富貴,而盛行不加;退可同菊之隠逸,而窮居不損。故其富貴也,小則居王侯之幕,進則對令狐之炬,以至班從橐、歌相府,而富貴不能淫也。其隠逸也,則制黄荷以為衣,集芙蓉以為裳,以至歌碧筩、搴木末,而貧賤不能移也。故夫太液昆明,金池玉砌,君王一顧,公侯嗟賞時,則與上林之牡丹同一富貴,而蓮不以為泰,自華、自實、自爾也。荒塘污池,菱芡交襲,樵夫牧子蹂躪鄙薄時,則等東離之菊同一隠逸,而蓮不以為辱,自華,自實、自爾也。鳴呼!使屈原知此,亦何至不自聊赖邪?行汩羅,葬魚腹,君其問之水濱。而風月襟懷,庭草意思,九京可作,吾誰與歸。思濯沧浪之清,欣對水花之净,願執筆從先生後,相與訂《離騷經》,衍《愛蓮説》,以告世之名為君子、而獨不為蓮也者。噫嘻!世之名為君子者,非不何郎其肌也,非不荀令其香也,而其實竟何益于生民之利病,謹毋徒甄其華。」(以上《梅巌文集》卷六)

9】全元文   卷二五六 胡次焱 (三)
孝善胡先生谥議
宗老勉齋先生,以乙未十月終于正寝。其門人俞洪等一百五十人,援王文中、孟貞曜例,谥日「孝善」。以其議徵次焱詳覆。次焱曰:「孝非易能也。孔門弟子在《魯論》,惟閔子騫以孝稱。善非易能也。孟門弟子在軻書,惟樂正子以善稱。勉齋殆合二子所長而一之者耶?雖然,孝善一理耳。順親有道,明善為先,善繼善述,始謂之孝。閔子騫豈不善,樂正子豈不孝,孔孟姑稱其一節,以概其餘耳。為孝子必非凶人,為善人必非逆子。吾家勉翁,行匑匑然,若不勝衣;言咄咄然,若不出口。豈有毫髮害物之心者。蓋有終身之慕,則亦終身惴惴然,修身慎行,惟恐少有虧欠,以贻辱先之議。是其善也,是其所以為可欲。謂善施由親始,孝則善之本。不間其父兄昆弟之言,推而與人為善,善則孝之扩。以繼善言,則秉夷降衷,孝自善出。以積善言,則處己待物,善又自孝出。固一理也。谥以孝,則聞其風者,臬可化為慈鳥;谥以善,則聞其風者,虎可化為祥麟。表其孝善,足以愧天下後世之不孝不善者。匪惟發潜德之光,亦足為風教之助。族子次焱覆議如前。(《梅巌文集》卷五)

9】全元文   卷二五六 胡次焱 (三)
明經書堂記 大德六年一月十三日
明經書堂者,我明經先生讀書所也。先生本大唐昭宗子,天祐間朱全忠構禍,逃難齊民,依安定三公,卜宅于婺源之考水,因用胡姓。古老相傳,指方二坞為書堂遺址。十四世孫安國浚池築亭,為游憩之地,扁以「方坞?」,予嘗記之矣。其郎罷士盈曰:「此足以樂賓娱親,非所以淑子孫也。」易以「明經書堂」,再以記請予。嘉其能尊祖尊經,奮筆弗辭。謹按,明經一科,肇于漢,盛于周,因仍于六朝。五季、宋初亦沿以取士。先生在五季時,嘗中是科。鄉人即以表其族,以别于安定之胡,尊之也。或曰:「唐人謡曰:「三十老明經,五十少進士。』宋人詩曰:『焚香禮進士,撤棘待明經。」是謂明經下于進士也。何得謂尊之邪?」應之曰:「唐制,诏三家傳禮儀出身者,不任散官,優之也。仁廟試明經举人,至煩御筆親選試官,重之也。重之優之,尊之至矣。是宜鸿儒硕學多出此途。唐時則王允、鄭欽夫、許孟容、徐文達,以至陸德明之徒,皆以明經擢第。乃若孔颖達之博洽,狄仁傑之公忠,此明經中尤挺挺者。宋初以明經進士,則崔颐正。以九經及第,則孔維。辨析經疑,講明《易》卦,有若馮元。先列注疏,斷以己意,有若劉恕。至若經義名齋,有若胡安定。經術傳授,有若蔡端明。此明經中尤表表者。夏侯勝志在青紫,祝欽明五經掃地,何足與我明經同日語哉!」吾固于先朝「經明行修」一語有感焉。夫經明以學問言,行修以踐履言。必修行而後經明有實用,非行修則經明徒虚文。祝欽明輩有學無行,姑舍是。質諸家乘,明經以孝友處家,以謙逐處鄉,德量寛洪,人不見喜怒之色。蓋先生有得于經,素矣。惟明《書經》之敦叙,故修而為孝友之行。惟明《易經》之謙恭,故修而為謙逊之行。惟明《禮經》好惡之辟,故修而為喜愠不形之行。不特此也,經不云乎:「君子以儉德避難」?是以有「家住鄉莊深僻處,任是湖邊屬漢秦」之句。經又不云乎「獨寐寤宿,永矢弗告」?是以有「但向閑中消日月,豈知世上有興亡」之句。經不云乎「吾不如老圃老農」?是以有「園林滿目,丘陇當門」之句。經不云乎「飲酒燕樂,向晦入燕息」?是以有「醉鄉眠芳草,歸路送夕陽」之句。經又不云乎「藏焉修焉,息焉遊焉」?是以有「绎思齋中,暢情池上」之句。經明而行修,岂獨科第而已。揭明經以顔其書堂,則遠而六藝芳澜,近而燕翼貽謀,具在是矣。祖宗以行修為明經之實,子孫亦以行修副明經之名。春誦夏絃,必思瞬存而息養;朝吟暮誦,必思畫為而宵得。否則,明經徒紙上語耳,何關于吾身哉!猿驚山人之去,鶴嘆城郭之非。壁中之科斗文字猶存,堂上之金石絲竹未咏。绎思以求諸心法,論義以稽諸家法。經明行修者,初不以投簪閣筆為作,輟祖孫百世一日也。黄卷中有聖賢,方册中有文武。雲仍詵蛰,可不率乃祖攸行。壬寅正月十三,世孫次焱記。

9】全元文   卷二五六 胡次焱 (三)
明經橋記   大德六年正月
《孔叢子》曰:「吾于考槃,見賢者逐世而無悶。」我明經先生以大唐世系韜隠荒郊,取「考槃在涧」之義,字故里曰考水,殆五百年椒聊蕃衍、方興而未艾也。安國得绎思齋故基,栽花莳魚,扁曰「芳坞」。既遵過庭之訓,易為「明經書堂」。卜占上流,人或病涉。安國既立書堂,使明經雲仍,有考德問業之樂。復建舆梁,使明經里閈,無深属淺揭之憂。意甚勤也。橋成,谂于衆而問名,讙以「明經橋」為請。予聞而韙之,曰:「吾郡有紫陽書院,旁有紫陽門。今吾里有明經書堂,旁有明經橋,此近例也。行者憑欄縱目,負者倚柱息肩。下免波濤洶湧,上免風雨震凌。商贾謳吟,樵蘇謡詠,日夕與書堂吾伊相為唱應。入而藏修堂中,訂正豕魚,此明經也。出而遊息橋上,俯仰鳶魚,亦此明經也。孔門浴沂,孟門觀澜,無適非學,豈徒呻呫而已。游吾里者,不知有溱洧之乘舆,唯知有珠泗之絃誦。殆六鄉中小鄒魯也。」有童子問曰:「堂明經宜也,橋明經何也?」曰:「山來水為潤,木架水為橋,地必有水,猶經必有義也。水之淵,深未易測;猶義之淵,深亦未易測也。水必有所資,以通不通之阻;義必有所資,以通不通之疑。居吾語汝,潔净精微,《易》教也。不節,則易失于賊。疏通知遠,《書》教也。不節,則易失于誣。温柔敦厚,《詩》教也。不節,則易失于愚。恭儉莊敬,《禮》教也。不節,則易失于煩。屬辭比事,《春秋》教也。不節,則易失于亂。教者不節,其失乃爾,豈不淪胥于陷溺乎?濟《易》教之溺,當以『不遠復』為橋。然後駸駸造乾坤之奥境,溺于賊者善達矣。濟《書》教之溺者,當以《秦誓》『悔過』為橋。然後徐徐造尧舜之域,溺于誣者利涉矣。濟《詩》教之溺者,當以「思無邪」為橋。然后洋洋乎動天地、感鬼神,溺于愚者誕登矣。濟《禮》教之溺者,當以『毋不敬』為橋。然後駸駸乎三千三百之盛,溺于煩者坦途矣。濟《春秋》之溺者,當以正名辨分為橋。然後熙熙乎西周之美可尋,文武之迹不墜,溺于亂者康莊矣。地理資橋以達險阻,即經義資橋以拯塾溺,無二理也。不特此也,楊子謂天下有三門。由情欲為禽門,由義禮為人門,由獨智為聖門。必由道明經之橋,方可詣人門,登聖門,而超乎禽門。先儒謂吾道有兩關,以知之致為夢覺關,以意之誠為人鬼關。必問津乎明經之橋,方可唤醒夢關為覺關,摆脱鬼關為人關。人門、聖門、人關、覺關,皆當秣馬脂車于明經橋上,將見平平義路,巍巍仁宅。終吾生徜徉外,又可遺子孫,以安駟馬高車,抑其細者乎。然則行者非橋,無以造九通八達之衢;學者非橋,無以造六經諸子之閫。里有橋,東西南北殊途而同歸;經有橋,删定繋作殊體而同歸。山梁雌雉,三嗅而作;華表化鶴,千載來歸。吾夫子會明經先生,必賀曰:「公之後,題柱有人矣。』積善餘慶,繋易豈誣公哉!」是橋也,經始于辛丑冬十一月,竣事于壬寅正月。深一丈,廣五尺,復屋三間。創之者,十四世孫安國。記之者,十三世孫次焱。上巳日書。

9】全元文   卷二五六 胡次焱 (三)
碧松亭記  大德元年四月
碧松亭者,君玉吴君奉其母夫人燕居之亭也。名人勝引,頌歌詳矣。君玉復徵予記。辭不可,乃謄所赋松二十五篇塞命。君玉必不可,徴益切。余觀諸公傑作,蒐獵松事、描畫松景殆盡,獨留悦親一意以屬于予。或曰:「碧松喻丈夫男固宜,幹母之盅不可。貞于松,奚取?」余曰:「士君子材如松,可任棟梁;操如松,可貫寒暑。以養志,則母以子貴。傥群如榉柳,弱如楊梅,生寧馨兒,豈聖善所望于人子者。是故立身揚名,如松之盛,雖菽水養而親心自順。碧松名亭,非以松悦親也,有子尚松,如冠劍大臣廷立而議,親所以悦也。」君玉聞予言而韙之,且曰:「齠齔間熊丸課詩,多取詠松之什,今猶記其零。「一枚已有餘,氣壓千仞槐。孤根裂山石,直幹排風雷。』蘇詩也。「風聲一何盛,松枝一何勁。豈不罹凝寒,松柏有本性。』劉詩也。『青松在東園,衆草没其姿。凝霜殄異類,卓然見高枝。』陶詩也。「歲暮滿山雪,松色鬱蒼蒼。彼如君子心,秉操貫冰霜。」白詩也。柳詩云:「孤松挺翠蓋,托根臨廣路。不以險自防,遂為明所誤。黄詩云:「上有百尺絲,下有千歲苓。自信得久要,為人制頽齡。』凡此皆斷機時所授。童習而日紛,常恐失墜。莳松繞亭,蓋以今日所見,證少時所聞。恍如幼學之年,侍坐母側,聽提耳诲也。老莱衣婴兒斑綵以娱其親,非徒戯也。欲親之視兒常如幼,則忘其年之老;欲兒之事親常如幼,則奉事之年尚長也。取兒時所誦,羅植眼界,庶古人不老其親之意欤?」余曰:「此盛心也,請隨所誦句推廣之。蘇詩詠松之植,首以氣言,此殆塞天地之浩氣乎。若或餒之,山石壓之而攣拳,風霜震之而錯愕,則有靦慈訓。縦日汲姜詩之泉,親不悦也,不可以起居此亭。劉詩詠松之勁。繼以氣言,此殆受命于地,惟松獨也之性乎。若不率之,風吹草動,弱不自立,則有靦慈訓。縱日奉茅容之馔,親不悦也,不可以游息此亭。哦陶詩則得卓卓出群之行,哦白詩則得落落後凋之守。其或軟熟而困于荆棘,庸碌而容于霜雪,非慈訓也。縱日投杜孝之魚,親不悦也,不可以登臨此亭。哦柳詩則得遵诲之方,哦黄詩則得康濟之術。其或矜能衒智,曾無以濟人利物,非慈訓也。縱日導崔邠之舆,親不悦也,不可以吟啸此亭。然則摇孟宗竹不如此松,懷陸績橘不如此松,進羅威果不如此松。異時流芳融結,在皮為聚芝,在根為琥珀,以洧滫瀡,以養耆頤。窦家桂、王家槐,皆仰望如在霄漢矣。」若夫亭之勝境與創亭歲月,則君玉自有述,此不贅叙。乃庸作歌曰:
松月鏡莹兮昏定,松露珠凝兮晨省。松雪糜琼兮冬温,松風度磬兮夏清。碧山兮周遭,碧池兮紆濙。仰碧雲之缤紛兮,俯碧草兮綿亘。獨樹兮碧油幢之供張,連抹兮碧落天之溟涬。萬松紺碧,一亭深迥。龜伏松趺,鶴巢松頂,坤媪蕃釐,碧瞳炯炯。殷生持瓜進母兮,豈曾得碧瓜之美;黄公食蓮而思母兮,豈曾得碧蓮之勝。酒碧筒兮豈羡稱觞之潘,羹美芹兮豈羡舍肉之颍。碧李兮蜜甜,碧藕兮冰冷。景物叢碧,松色永稱。更西母之碧桃兮,伴碧松于永永;繄我獨無兮,望碧霄而起敬。想碧梧之若子若孫兮,林丘輝映;我欲從之兮,崇崇五嶺。升堂拜母定何時兮,傥借穏枝而坐清影;松吾臭兮,應奮蒼髯而笑領。
丁酉歲夏四月澣日,胡次焱濟鼎記。


9】全元文   卷二五六 胡次焱 (三)
壽慶樓記 元貞二年八月十五日
海寧吴君玉父一家四代,愉愉如也。迺于里第北偏,鼎創岑樓。良辰暇日,偕其子若孫,奉母夫人燕喜其上。扁揭「壽慶」,曰「仰以壽其親,俯以衍慶于其後也」。予同年曹弘齋先生記之都矣。君玉甫近復移書介子季,徴予文。予謂斯樓可書有三,敢以狗續曹碑辭。弘齋記曰:「仁者壽積,善者餘慶。」有味乎其言哉!然嘗思之。甲戌乙亥間,江左厄運,父子夫婦不相保。當是時,一鼎同沸,何有于仁不仁、善不善之分。《語》曰「仁者壽」,《易》曰「積善者餘慶」,無一而驗。人直以為吾夫子誣天下後世之言已,而天定勝人,如吴君玉避地生還,四代雍穆,如未經患難者。東隣西舍不違將母,君獨板舆奉侍,如潘岳家。南鄉北里我躬不閲,君獨子孫燕侍,如石奮家。火燎原而靈光岿存,水滔天而砥柱矻立。于是仁善之效,猶賴一线之尚在。非皇天悔祠特厚吾君玉,以寄仁壽善慶之脈于欲絶不絶之頃,則六經敗矣。噫!人知澒洞初,蘭萧等枯,仁不仁一途,《鲁論》幾妄語。恭惟堂萱,皤皤遐筭,而仁壽之説藉君家以有證。人知搶攘初,玉石俱焚,善不善一轍,《周易》幾空談。恭惟階蘭,振振濟美,而善慶之説藉君家以非誣。是夫子所言,憑藉君玉得以見信于世,君玉獨有大造于《鲁論》、《周易》也。惟天陰隲,非但延陵季子一家之幸,實行仁積善者之幸。而扶持夫子所言,亦《魯論》、《周易》之大幸也。文子文孫斑戯于君玉側,君玉又牽之以斑戯于慈母側,在承平時猶不多見,况患難餘乎!可書一。《閟宫》詩,魯人所以頌僖公也。曰「壽則屬之母」,曰「慶則屬之孫」,蓋壽莫大于老吾老,慶莫長于幼吾幼。頌所以稱孫,雖指僖公,然僖公為周僖公之孫。既有此慶,則為僖公之孫,豈不蒙此慶。僖公偕聲姜之令妻,奉成風之壽母。而子子孫孫後僖公十四五傳,餘四百載,流慶固深長也。《閟宫》慶壽之頌,良非溢美。拟摭《鲁頌》語為壽慶樓頌。頌曰:「松桷有舄,大啟爾宇,令妻壽母,既多受祉。載色載笑,俾爾耆而艾。君玉二子,一名耆,一名艾。孝孫有慶醉且舞,君子有穀貽孫子。不騫不崩,上帝臨汝。」頌成,既又遐思,僖公仰有壽母,俯有孝孫,頌固宜矣。第未知僖公以上三代祖桓公,其母夫人子氏曾親撫僖公申否?又未知僖公以下三代孫宣公倭,曾親侍僖公夫人風氏否?猗與君玉母子孫曾笑語熙洽,耄倪四代,檀欒一家。斯又《魯頌》所無者,可書二。宋元祐問,族家創綵衣堂,楊次公作記。首曰:「婺源胡氏,五世一時。子養其父,逮養其祖之祖;父鞠其子,及鞠其孫之孫。」政和間,從祖司業公侍父太中公,重侍祖母壽昌縣君。中秋家宴赋詩,首曰:「慈親九十弄玄孫,朱紫蓝袍萃一門。」好事者繪以為圖,用侈衣冠之盛。今以五十五之男,奉七十七之母,自四代衍而為五,又自五衍之無箫也。自曾孫衍而為玄,又自玄衍之無等也。壽觞举,慈顔和,説,詵詵蛰蛰,方興未艾。衣冠盛事,不獨在安定家,併在延陵家矣。可書三。函三而論,仁為壽慶樓柱石,善為壽慶樓梁棟。為人子者,行仁以壽其親,柱石牢矣;為人祖者,積善以衍慶于後,梁棟隆矣。又必以魯侯無绎之思,藏修游息其間。仁無绎,善無绎,壽慶亦與無绎。《綵衣記》中秋詩風,斯下矣。君玉名珏,圖南時登仕試漕共,北時護戎倚郭。《鲁頌》稱「允文允武」,非邪?若建樓歲月及溪山勝,弘齋記已書,敢略。柔兆涒灘壯月望日,里人胡次焱濟鼎書為後記。

9】全元文   卷二五六 胡次焱 (三)
菊墅記
晋處士不仕,寄奴藝菊,自老于是。世之隠者,率有取于菊。韋表微雖為松菊主人,天隨子為杞菊作赋,皆淵明倡之。雖然,菊非素負隠操,淵明果何取焉。博觀草木中,孰有如菊之高蹈者。槐為公屈,菊不屑也。棘為卿淹,菊不屑也。紫微、紅藥為中書留,菊不屑也。監有芸,臺有柏,翰苑有榴,泮有芹藻,营有細柳,菊不屑也。上之則魏園有芙蓉,唐禁有牡丹。下之則幕府有蓮,縣封有桃李,法廨有梅,丞厅有松,簿庭有枳。御苑官署,他草木皆托身為榮,而菊獨不屑。豈非高蹈者耶?周元公指菊為花之隠逸,有味乎其言哉。高人勝士,臭味攸同。其愛菊,則宜碧桃和露,紅杏倚雲,菊一無所羡,而甘心籬落。春陽者,物所競趋也。菊為向隅之夫,譬周室方隆,夷齊餓于首陽也。秋霜者,物所畏善也。菊為守節之士,譬秦政方虐,園綺亨于商巌也。淵明之戀晉也,猶夷齊于商;而其鄙劉也,猶園綺于秦。宜其愛菊為萬世之倡。鳴呼!士有不幸而類淵明所遭之世者,不有篱菊,將誰與歸?拱辰洪君,自符山遷寓清港。一以庐墓,一以辟地。蒔菊盈畹,而以菊墅自號,誠有志于淵明輩行者欤?科举停,時文歇,拱辰所挟以糊其口者,如賣屦于踴者之門。歸餐落英,無競于世。嗟夫!服菊得仙,付之渺茫,而瘳風延壽,庶幾南陽人,此拱辰志也。其視公槐卿棘,下至松枳,彼不此容,此亦不彼屑也。抑聞之陶隠居論菊有二種,茎紫味甘者,真菊也。茎青味苦者,薏也,非真菊也。菊有真偽,借菊以自况者,亦有真偽。眼底紛紛,或園或圃,或嚴或徑,非不冒菊之名,率名菊而寶慈。陸龜蒙《辭高士徵》,自比培翁漁父,此真菊者耶?韋子明雖有松菊主人之約,已而為翰林學士,進知制诰,遷中书舍人,擢户部侍郎,卒以病痼罢,不病不罢也。此殆名菊而寶薏者耶?拱辰藏修乎墅中,與菊莫逆,殆將惰陸而希陶。彼哉表微,何能為役。噫!亦必有識菊如隠君者,始能辨之。拱辰名斗祥,龍溪華胄能世其學者。菊之品第,墅之延袤,俟他日升堂赋之。(以上《梅嚴文集》卷四)

9】全元文   卷二五六 胡次焱 (三)
書厨銘引
予所有書,陷于池陽,逐旋搜索,僅得一二。貧無箧簏可盛,烟塵汩没甚矣。债穀造簏厨二面,戲為之銘:
其 左
麗房髹厨,殚巧琱塗,匪藏錦綺,即蕴貝珠。庚艮是貯,象玉是儲,鬼瞰其室,盗穿其窬。積而不散,殃咎與俱,吾厨拙朴,而華有餘。匪寶珍是華,其華以書。經史子集,圭荜禄渠,奎璧委照,藜杖分輝。用之身則淵騫思舆,否則饕杌敦奇。用之世則三代唐虞,否則五季秦隋。故吾身以之賢愚,而吾世以是隆汙。雖器小而用大,豈貝玉之區區。然則高下四層者,格致誠正之級:而闔闢兩扉者,脩齊治平之枢。視曹倉,信陋矣;比孔壁,其庶乎。
其 右
維陸維朱,厨書以腹,藐予性頑,厨之以木。木以厨書,若手未觸,何補修身,祗取娱目。必虚心涵泳,義精理熟;必克己省察,辨明行篤。蓄而弗讀,曷若勿蓄;讀而弗行,曷若勿讀。文詞柳箧,記問李簏,止摭厥艶,第熏其馥。入耳出口,乃書之辱,近裏工夫,其何能淑。博我以文,歴覧前躅;約我以禮,鞭辟佩服。多識既融,一唯已足。心齋坐忘,言語牴渎,躬履心會,借徑簡牍。老斵笑齊桓吾伊,徐湯讥王壽彳亍。斯厨斯書,毋乃筌蹄之碌碌。(《梅巌文集》卷六以上李軍校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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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全元文  卷二五七胡三省
胡三省
胡三省(一二三〇——一三〇二),字景參,一字身之,號梅涧。台州寧海(今屬浙江)人。宋寶祐四年(一二五六)進士。初任吉州泰和縣尉,調慶元慈溪縣尉。又任江都丞,江陵縣令。咸淳三年(一二六七),任壽春府學教授,佐淮东幕府。十年,主管沿江制置司機宜文字。宋亡,隠居不仕。平生深好《資治通鉴》,游宦在外,率携以自隨。有異人異書,必就正之。入元家居,注《資治通鉴》。袁桷撰《祭胡梅涧先生》,《新元史》卷二三四有傳。著作有《資治通鉴廣注》九十七卷,《論》十卷,《資治通鉴音注》二百九十四卷,《資治通鉴釋文辨誤》十二卷,《通鉴小學》一卷,《校雦通鉴凡例》,《竹素園稿》一百卷。今存《資治通鉴音注》,、《資治通鉴釋文辨誤》。本書收胡三省文二篇。

資治通鑑音註序(一) 至元二十二年
古者國各有史,以紀年書事。《晉乘》、《楚梼杌》雖不可復見,《春秋》經聖人筆削,周辙既東,二百四十二年事,昭如日星。秦滅諸侯,燔天下書,以國各有史,刺讥其先,疾之尤甚。《詩》、《書》所以復見者,諸儒能藏之屋壁。諸國史記,各藏諸其國,國滅而史從之。至漢時,獨有《秦記》。太史公因《春秋》以為《十二諸侯年表》,因《秦記》以為《六國年表》。三代則為《世表》。當其時,黄帝以來,牒記猶存,具有年數。子長稽其歷譜牒終始,五德之傳,咸與古文乖異。且謂孔子序《書》,略無年月,雖頗有,然多闕。夫子之弗論次,蓋其慎也。子長述夫子之意,故其表三代也,以世不以年。《汲冢紀年》,出於晉太康初,編年相次,起自夏殷周,止魏哀王之二十年。此魏國史記,脱秦火之厄,而晋得之,子長不及見也(二)。子長之史,雖為紀表書傳世家,自班孟堅以下,不能易。雖以紀紀年,而書事略甚。蓋其事分見志傳,紀宜略也。自荀悦《漢紀》以下,紀年書事,世有其人,獨梁武帝《通史》至六百卷。侯景之亂,王僧辯平建業,與文德殿書七萬卷俱西。江陵之陷,其書烬焉。唐四庫书,编年四十一家,九百四十七卷,而王仲淹《元經》十五卷,萧颖士依《春秋義類》作傳百卷,逸矣。今四十一家,存者復無幾。乙部書以遷固等書為正史,编年類次之。蓋紀傳表志之書行,编年之書特以備乙庫之藏耳。宋英宗皇帝,命司馬光論次歷代君臣事迹,為编年一书。神宗皇帝以鉴于往事,有資於治道,賜名曰《資治通鉴》,且為序其造端立意之由。温公之意,専取關國家盛衰,繋生民休戚,善可為法,惡可為戒者,以為是書。治平、熙寧間,公與諸人議國事相是非之日也。萧曹畫一之辯,不足以勝變法者之口。分司西京,不豫國論,専以史局為事,其忠憤感慨,不能自已於言者,則智伯才德之論,樊英名實之説,唐太宗君臣之議樂,李德裕、牛僧孺争維州事之類是也。至黄幡绰、石野猪俳谐之語,猶書與局官,欲存之以示警。此其微意,後人不能盡知也。編年豈徒哉!世之論者,率曰:「經以載道,史以記事,史與經不可同日語也。」夫道無不在,散於事為之間,因事之得失成敗,可以知道之萬世亡弊。史可少欤?為人君而不知《通鉴》,則欲治而不知自治之源,惡亂而不知防亂之術;為人臣而不知《通鉴》,則上無以事君,下無以治民;為人子而不知《通鉴》,則謀身必至於辱先,作事不足以垂後。乃如用兵行師,創法立制,而不知迹古人之所以得,鉴古人之所以失,則求勝而敗,圖利而害,此必然者也。孔子序《書》,斷自唐虞,讫文侯之命,而繋之秦。《鲁春秋》則始於平王之四十九年。左邱明傅《春秋》,止哀之二十七年。趙襄子惎智伯事,《通鐆》則書趙興智滅以先事,以此見孔子定《書》而作《春秋》。《通鉴》之作,實接《春秋》左氏後也。温公遍閱舊史,旁採小説,抉摘幽隠,荟萃為書,勞矣。而修書分屬,漢則劉攽,三國讫于南北朝則劉恕,唐則范祖禹,各因其所長屬之,皆天下選也。歷十九年而成,則合十六代一千三百六十二年行事為一書,豈一人心思耳目之力哉!公自言:「修《通鉴》成,惟王勝之借一讀,他人讀未盡一紙,已欠伸思睡。」是正文二百九十四卷,有未能遍觀者矣。若考異三十卷,所以參訂群書之異同,俾歸于一。目録三十卷,年經國緯,不特使諸國事雑然並録者,粲然有别而已,前代曆法之更造,天文之失行,實著於目録上方,是可以凡書目録觀邪?先君篤史學,淳祐癸卯,始患鼻衄,讀史不暫置。灑血漬書,遺跡故在。每謂三省曰:「史漢自服虔、應劭至三劉,注解多矣。章懷注范史,裴松之注陳壽史,雖間有音釋,其實廣異聞、補未盡,以示博洽。《晉書》之楊正衡,《唐書》之寶苹、董衝,吾無取焉。徐無黨註《五代史》,粗言歐公書法義例,他未之及也。《通鉴》先有劉安世《音義》十卷,而世不傳,釋文本出於蜀史炤,馮時行為之序。今海陵板本,又有温公之子康釋文,與炤本大同而小異。公休於書局,為檢閱官,是其得温公辟咡之教詔。劉、范諸公,群居之講明,不應乖刺乃爾。意海陵釋文,非公休為之,若能刊正乎?」三省捧手對曰:「願學焉。」乙巳,先君卒。盡瘁家盅,又從事科举業,史學不敢廢也。寶祐丙辰,出身進士科,始得大肆其力於是書。游宦遠外,率携以自隨,有異书異人,必就而正焉。依陸德明《經典釋文》,釐為《廣註》九十七卷,著《論》十篇,自周讫五代,略叙興亡大致。咸淳庚午,從淮壖歸杭都,延平廖公見而韙之,禮致諸家,俾雠校《通鉴》,以授其子弟,為著《雠校通鉴凡例》。廖轉薦之贾相國。德祐乙亥,從軍江上,言輒不用。既而軍潰,間道歸鄉里。丙子,浙東始騷,辟地越之新昌,師從之,以孥免,失其书。亂定反室,復購得他本,為之註,始以考異及所註者,散入《通鉴》各文之下。曆法天文,則隨目録所书而附註焉。讫乙酉冬,乃克徹編。凡紀事之本末,地名之同異,州縣之建置離合,制度之沿革損益,悉疏其所以然。若釋文之舛谬,悉改而正之。著《辯誤》十二卷。鳴呼!註班书者多矣,晉灼集服、應之義,而辯其當否。臣瓒總諸家之説,而駁以己見。至小顔新註,則又讥服、應之疏紊尚多,蘇晉之剖斷蓋鮮,訾臣瓒以差爽,诋蔡谟以牴牾,自謂窮波討源,構會甄釋,無復遗恨。而劉氏兄弟之所以議顔者,猶顔之議前人也。人苦不自覺,前註之失,吾知之;吾註之失,吾不能知也。又古人註,文約而義見。今吾所註,博則博矣,反之於約,有未能焉。世運推遷,文公儒師,從而凋謝,吾無從而取正。或勉以北學於中國,嘻,有志焉!然吾衰矣。旃蒙作噩冬十有一月乙酉日長至,天台胡三省身之书。(《涵芬楼古今文鈔》卷一五,又文淵閣四庫本《山西通志》卷二一二)
[一]資治通鑑音註序:原作《新註通鉴序》,據《山西通志》改。
[二]不及見也:及,《山西通志》作「得」。

【9】全元文  卷二五七 胡三省
資治通鑑辨誤後序(一)。至元二十四年
《通鉴釋文》行於世,有史炤本,有公休本。史炤本,馮時行為之序;公休本,刻於海陵郡齋,前無序,後無跋,直實公休官位姓名於卷首而已。又有成都府廣都縣費氏進修堂板行《通鉴》,於正文下附註,多本之史炤,間以己意附見。世人以其有註,遂謂之善本,號曰「龍爪通鉴」。要之,海陵釋文,龍爪註,大同而小異,皆蹈襲史炤者也,譌谬相傳。而海陵本乃託之公休以欺世,適所以誣玷公休,此不容不辨也。今觀海陵所刊,公休釋,以「烏桓」為「烏元」。按宋朝欽宗讳桓,靖康之時,公休没久矣,安得豫為欽宗讳桓字邪?又謂南北史無地理志,是其止見李延壽南北史,而不知外七史,《宋書》、《魏書》、《萧齊書》皆有志,而《隋書》有《五代志》也。温公修《通鉴》,公休為檢閱文字官,安得不見諸書邪?海陵釋文,費氏註,雖視史炬釋文為差略,至其同處,則無一字異。費氏,蜀中鬻書之家,固宜用炤釋刊行。若公休,則在史炤前数十年。炤書既不言祖述公休,而公休書乃如剽穷史炤者。最是其書中多淺陋,甚至於不考《通鉴》上下本文而妄為之説,有不得其句者,有不得其字者,《辨誤》悉已疏之於前,讀者詳之,其真偽可見矣。又有《通鉴》前例者,浙東提举常平茶鹽司板本,乃公休之孫伋所编,亦言欲與《音釋》並行於世。此吾先人所疑,今人所依以為信者。考伋之所编温公與范夢得論修書二帖,則得於三衢學官。與劉道原十一帖,則得於高文虎氏。伋取以編於前例之後,其網羅放失者僅如此。蓋温公之薨,公休以毁卒。通鉴之學,其家幾於無傳矣。汴京之破,温公之後曰朴者,金人以其世而敬之,盡徙其家而北,後莫知其音問。紹興,兩國講和,金使來,問「汝家復能用司馬温公子孫否」?朝廷始訪温公之後之在江南者,得伋,乃公之從曾孫也,使奉公祀,自是擢用。伋欲昌其家學,凡言書出於司馬公者,必鋟梓而行之,而不審其為時人傅會也。《容齋隨筆》曰:「司馬季思知泉州,刻温公集,有作中丞日彈王安石章。尤可笑。温公治平四年解中丞,還翰林,而此章乃熙寧三年者。季思為妄人所誤,不能察耳。」季思,伋字也。以此證之,則伋以音釋出於其先,编前例欲與之並行,亦為妄人所誤也。今之時,有寶應謝珏《通鉴直音》,自燕板行而南。又有庐陵郭仲山《直音》,又有閩本《直音》。直音者最害後學,更未暇問其考據,其更不論四聲翻切,各自以土音為之,音率語轉,而失其正音。亦有因土音而失其本,至於大相遠者,不特語轉而已。今《辨誤》為公休辯诬,以公休本為海陵本,龍爪本為費氏本。先举史炤之誤,二本與之同者,則分註其下,曰同,然後辨其非而歸於是。如直音之淺谬,皆略而不録。丁亥春二月辛亥,天台胡三省身之父書。(《通鉴全書》本《通鉴釋文辨誤》以上查洪德校點>
[一]《資治通鉴辨誤後序》:應作《資治通鉴釋文辨誤後序》。


【9】全元文  卷二六一 黄仲元 (四)
萬竹胡希道見思堂記    至元二十一年
歲甲申夏六月,莆黄淵天叟異姓兄可山陳文翁客温陵胡君希道所,以書抵叟:「吾主人文雅醖藉,美無可揀,吾里如心陳公奇貴之,今為相國尊客。所居有玉塑萬,堂顔『見思』,字羡尺。日坐其下,使意也消。願屬叟記。」其秋,叟愛友平山姚勉至自泉,申主人之辭,曰:「天地間何物最韻?曰抱節君。晋士雅愛此君,自子猷諸賢始,然其弊也不恭。後三百年,唐詞人俱喜吟詠,少陵『净香』一聯卻退餘子,然未免求於聲色臭味間。香山老坐東亭,以人觀物,不以物觀物。是時年壯氣鋭,猶以遭不遭為幸不幸。泊居洛第,静對寒碧,吟醉醉吟,浮雲富貴矣。退省此老平生,初以直道争安危,中不附離權勢,終完節自高。異日想象四等人物,今皆歴歷踐言,元微之、劉夢得視之顙泚。雖然,此猶唐士。奮百世上、風百世下者誰?衛武公之詩三:《賓筵》譬如新篁,得時張王,勢欲腾騫。《懿戒》又如脩林,禁持風雨,猶欠料簡。《淇奥》則如遠根宿幹,聲陽質亮,老歲月,飽雪霜,然後以美君子瞻瞻慕之切,猗猗盛美之極。詩人工於興物如此。君子成德之名不可谖,不能忘之至,詩人深於愛賢如此。後來者子曾子猶好,他人不好。余十四五時,有晋士之雅,而無晋士之弊。年强仕,慕香山之節,而得香山之趣。今耆老,誦武公之詩,則師武公之德。叟,吾同甲,又同好,敢温前請。」叟讀已,逌然曰:「此人有此韻,煩吾兩山問信希道。叟號韻鄉,有圃種讀。歲寒老伴,數竿自足。彼美丈夫,盈庭鸞鵠。誰欤户外,羊求隣卜。人各天方,娟娟在目。彼心我心,我竹彼竹。晉風流迂,唐文章俗。《大學》典刑,老成《淇奥》。鶴鳴子和,君倡余讀。努力華皓,元身圭玉。幽人之貞,《大過》之獨。黨印斯言,持扣九曲。」兩山曰:「是即《見思堂記》,當為叟報希道龛于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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