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波馆与天镜亭
http://www.cnnb.com.cn 中国宁波网 09年07月13日 15:11
记得刚刚读初中的时候,到东钱湖畔的陶公村走亲戚,是父亲摇着船去的。船过了一个又一个河湾,来到堰下,然后人都下船,船要借助滑板人工过堰,过了堰,复又上船,父亲便又摇着橹吱呀吱呀地沿着湖滨走。那时总觉得东钱湖的江面特别浩淼幽深,清风拂起的波浪拍打着船沿,声响大得有点吓人。船到陶公村岸边靠了岸,父亲和母亲牵着我的手就开始穿越一条条巷弄。亲戚家在巷弄深处,印象中不知转了多少个弯,有一座古老的大宅门,上面还有雕刻,门内的天井有点暗,石级上爬满了绿色的苔藓,那才到了亲戚家。
亲戚间走得并不勤,也就慢慢地疏远了,后来很长时间内再也没去陶公村,亲戚家的一些事也就慢慢淡忘了。但是,那一次,在亲戚家遇到一位白胡须的老人说起的一件事,却一直存储在我的记忆里。白胡须的老人跟我们讲起许多东钱湖的往事和传说,父亲和母亲并不在意,年少的我却听得特别起劲。老人讲起亲戚家屋后面的陶公山上原本有一座烟波馆和一座天镜亭的时候,还用手向门外的山坡指了指,我顺势望去,什么也没有,只是树木蓊郁,山色很青。
老人是亲戚家的邻居,就住在隔壁同样幽深的大宅院里,亲戚说,那老人的父亲是清朝时有名的秀才,博学多才。不知为什么,也许是少年的好奇心特别强烈,从那时起,老人说起的陶公山上的那座烟波馆和天镜亭就一直留在了我的记忆中。
许多年后,当我背起包,和我的朋友一起到陶公山上去探访烟波馆和天镜亭的时候,却发现什么也没有,哪怕是一块碑,一方柱础。只有山腰的一条古老的石板路蜿蜒在岁月的深处,仿佛可以依稀辨认一些前朝的旧事。那时,我跟我的朋友描述年少时的那段情结,朋友听了只是轻轻说了一句:其实,很多人和事都是这样。我不知道朋友说的“这样”指的是什么,但那时脚下村庄绵密灰暗的瓦屋顶和波光粼粼的浩淼江面却让我的心中陡起一种莫名的惆怅。
后来,我是在一个大学园区的图书馆的地方文献阅览室里查到了几首写陶公山上烟波馆和天镜亭的诗歌。书不能外借,我只是匆匆抄下了两首诗,一首是南宋史弥坚的《烟波馆》,另一首是清代忻恕的《咏天镜亭》。
史弥坚的《烟波馆》颇得唐人风范,颔联传神地描摹出了烟波馆上凭高远眺时的宏阔气象。浪涛阵阵,仿佛就在馆门口拍打;明月一轮,仿佛就浮在湖中。烟波馆的小路边栽满了青青竹子,竹影婆娑,清丽近人。凭栏远眺,心旷神怡,时有鸥鸟翩翩飞过。只是秋已深,万山看遍,又让人的心中顿起无限感慨。
忻恕所处时代,已近晚清,想那时天镜亭犹在。在夕阳的余晖中,坐拥镜亭,仰看天光云影,俯瞰湖光山色,远看百步耸翠,近观陶公钓矶,不免会使人恍悟色相之辨,顿作出尘之想。
后来,也才慢慢地知道,烟波馆和天镜亭为南宋宝庆三年州守胡榘所建。胡榘,字仲方,庐陵(今江西吉安)人。曾为枢密副都承旨,权工部尚书,出知福州,拜兵部尚书。宝庆二年,出知庆元府兼沿海制置使。关于胡榘,历史上有着不同评价,曾有人因其主和而多有微词。只是,历史是非并非可以由主战或主和一言道尽。其实,胡榘在庆元府主政期间,民间声誉颇佳。他在南宋宝庆年间任兵部尚书兼沿海置制史知庆元府事,也就是现在宁波地区的最高军、政长官。他任职时有惠政,主要有浚东钱湖、编四明志、修庆元府城、办邑县学宫、建昌国舟渡、造浮津渡桥、整盐税绢收等等。
东钱湖畔原建有纪念胡榘的庙,就是用来感念胡榘疏浚东钱湖的恩德的。百姓的心是一杆秤,这杆秤往往最公平。很多说不清的事儿、评不完的理儿,也许只有经过百姓心里的掂量,才估摸得准。
胡榘是爱这片土地的,后来他嘱咐他的一个儿子住在了宁波,世世代代,恪守祖训,耕读传家;他是爱这片山水的,在陶公山上修筑了烟波馆和天镜亭。馆和亭是中国极具诗意的园林建筑。馆,是古典园林设计中一个重要的元素,可居可游,亦可读书;而亭,更是风景名胜中不可或缺的重要意象,它的不时点缀,使得每一片山水平添了一份灵动和秀气,同时,它又可供行人来往歇脚和休憩,又可供游客停伫观景。因而,烟波馆和天镜亭的出现,使得东钱湖的山水有了画龙点睛之笔,更引得后世的无数文人墨客登临其处,观山观水,题咏其上,诗意无限。
“闻说烟波曾置馆,旧时台榭费追寻。”只是时过境迁,历史的风云变幻谁也无法料定,如今的烟波馆和天镜亭已湮没不可追寻,我们只是在它们曾经矗立的陶公山上远望苍茫时空,遥想昔日的情怀了。
稿源: 宁波晚报 编辑: 陈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