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全元文 卷五八一 任士林 (二)
胡季常雲寄説
雲,山澤之所蒸也,然則山澤雲之宅欤?其所以浮遊舒卷於太空者,非寄乎?雲非日月星辰比也,日月星辰,固根於天者欤?日月星辰,非天之贅乎?去日月星辰而爲天,蒼蒼者其旦夜於人乎?雲芒芒然終日行山澤間,人不仰其潤膚寸,一族草木委心而待滋。異哉!其所浮遊卷舒固屯,需之庭乎?其寄乎?作《雲寄説》。
【18】全元文 卷五八四 任士林 (五)
烈婦胡氏傳
劉平妻胡氏,濱州渤海縣秦臺鄉人也。既笄適平,生子男三人。平從軍有材名,至元七年戍秦陽,平在行中。既戍,乃閨月六日,平以小車載婦子往。時長男不從,中男纔七歲,小男在抱未十月。胡前挽車,平後推之。未至秦陽西北百餘里沙河之浒,日入,繋車木下宿焉。夜半虎來,噬平臂負之去。平號,胡徒手從之,力掣虎足。中男拔刀室中,走以授母。胡得刀刺虎,肝腸盡出,虎始脱平。平尚能言。懷他虎來不勝,乃捨車扶平,撃二子涉河而西。至季陽堡南門,叫欲入。門者驚,懸火下燭,見衣血淋漓,猶信,爲置門下。遲明,白其將趙侯。命戲下卒往,致所棄車,載死虎來歸。爲召醫者視平,藥之三日而死。於是趙侯上其事,枣陽帅且官納虎皮,給鈔十千以瘗平。八年十月,胡以二子至自秦陽,濱州長吏訊之,圖其狀以聞,復其家。任子曰:嘗讀《詩》,至「大夫行役」,室家閔其勤勞,莫不有「自贻伊阻」之嘆。則胡之從戌也以情,及其遇虎而脱夫也以烈。方胡之掣虎而判刃也,知有夫而已。兒之拔刃而授母也,知有父而已。虎雖暴,能嚙天倫之衷哉!泰山之哭,夫子哀之至矣。余讀張維此傳,因為序其事,書于後云。
【18】全元文 卷五八七 熊禾 (一)
送胡庭芳序
記南渡初,武夷文定胡公造行都,有以程氏之學盛行為言者,公輒愀然曰:「吾方以程氏之學不行爲權,何謂盛行邪?豈誦習其説者,皆可以言程氏之學邪?」余讀書武夷山中,有胡君庭芳,自新安摘一编書來訪。究其業,蓋自朱氏,而尤粹於《易》。留山中三閱月,相與考訂,推象數之源,極義理之歸。書成,余已爲係語其後矣。又復相與推究文公所論他經大旨,重惟《詩》、《書》二經訓義已具,獨《三禮通解》猶未完書,而《春秋》則僅發其旨要。白鹿、臨漳所刊,尚有望於後之人。余知非其任,而窃有志焉。《春秋》一經,蓋竭精力者九年,而稿本烬於丙子之厄。俯仰十載,學植荒落,余交游多矣,論經説理,鮮有如君者。何幸得因切磋究之,相與纂述,以成一家言,非宇宙間一大快事乎?胡君曰「諾」,歸將考隸一經焉。明年春,當賫糧武夷山中,以毕斯業。噫!道同千載,若合符契;志同千里,若共肝膈。天地茫茫,微人奚立?微道奚存?今考亭紫陽,乃道南一大鄒魯也。君之是行,豈非斯文風氣之一會乎?「我日斯邁,而月斯征」,君其勉之。臨行且求一言爲别,余爲之躊躇卻顧,深有感於文定胡公之言,而告之曰:「前所云,亦誦習其説而已。文公殁且百年,門人傳習,寝益失真,余以爲文公之學不行,文公之道不傳也。曩游浙中,嘗因受業于敬堂劉先生,得聞文公晚年所以與勉齋黄先生、潜室陳先生論學之要旨。然後乃知文公之學,其體全體,其用大用,與世之所言第以資誦説者,固不同也。誦説不同度也,蓋必有以出乎其外者乎?因我同志,輒發其端。君之學,源於盤磵董先生,江東文獻風流,猶有足證。其以予言參之(一),殆有合乎否耶?萬世道真,當有統一,此學果有傳,此道果有行,一惟生人之休,天地當有賴焉。君其勉之,益勉之。」胡君曰:「是未之前聞也,不可不書以贈我。」遂題以爲序,且以告江東士君子之學自朱氏者。
〔一〕其以予言參之:予,原脱,據叢書集成本補。
送胡庭芳後序
余與庭芳,斯文異姓昆弟也。三餞君矣,君健我衰,此會岂數得?君初來洪源三月,再自洪源遊雲莊又十月,今來鳌峰,已办兩載留計(一)。事有不得遂所期者,豈斯文之會,天實啬我邪?臨行含悽不忍别,重念己丑與庭芳握手,歎慨秦漢以下,天下所以無善治者,儒者無正學也。儒者所以無正學者,六經無完書也。六經無完書,則學不可得而講矣;儒者無正學,則道不可得而明矣。千五百年,牽補架漏,天地生民何望焉?考亭夫子,集正學大成,平生精力,在《易》、《四書》,《詩》僅完,《書》開端而未及竟,雖付之門人九峰蔡氏,猶未大暢厥旨。《三禮》惟有《通解》,缺而未備者尚多。至門人勉齋黄氏、信齋楊氏,粗完《喪》、《祭》二書,而授受損益,精意竟無能續之者。若《春秋》,則不過發其大義而已,岂無所俟於來學乎?當吾世不完,則亦媿負師訓多矣。顧惟兵難之餘,學徒解散,文集毁亡,徒抱苦心,力實不逮。蚤歲成《春秋通解》一書,又厄於火。兼以齒髮向衰,抗我滋甚,微君之來,此學孤矣。余與君相與講切縷指,蓋十有七年矣。《易》、《詩》、《書》僅爾就緒,《春秋》更加重纂,則皇帝王伯之道,亦麤備矣。惟《三禮》乃文公與門人三世未了之書,所關甚重,且《周官》六典,元不亡,當復其舊。而《儀禮》十七篇,且欲各附記禮傳義,以爲之兆,當猶有俟也。臨别再與庭芳約,分任此責。庭芳許以來歲冬春之交,再入閩留此,當終吾生,以罪兹事。古襄張侯紹先嗜學禮士,慨然以文獻爲念,昔以此屬全京,又以屬庭芳。悠悠蓋壤,文獻實難(三),鄒孟子距夫子百餘歲,而已有「無有乎爾」之欺者,無其人也。韓宣子因過魯見《易象》、《春秋》,遽曰「周禮盡在是」者,其有書也。君歸江東,與我同志,其以是告之。梅花祖道,晴日暄美,山中諸友,各有贈詩。余前日壽君之章,意已至矣,族長麟齋翁又申言之,輒叙其所深望者如此。「我日斯邁,而月斯征」。載歌此,爲續後序。
〔一〕已辦兩載留計:辦,原作「辨」,據叢書集成本改。
〔二〕「蓋十有七年」至「文獻實難」:原脱,據叢書集成本補。
【20】 全元文 卷六四二 劉將孫 二四
江村先生胡公墓誌銘
先君子須溪先生每嗟叹後來文字之盛,超軼變化,辭意俱極,諸經義如《詩》、《書》,迥出時文畦徑。《書》又難,又盛不可及,亦惟是二三作者傑立輩出,前無聞人能至此。江村胡公端叔其尤稱者也。安成最多士,治《尚書》者十六七,然本傳習,無新意,至谚相訾莫能辯。公奮孤童,角試藝,突耆宿,并英遊,頡頏古人,沛然精義,開闔變化,奇無不宿於理,能使易直者雅奥,而詰屈者明白,當於人心,有語後之味。然同時有名者,或魁南宮,首鄉貢,冠太學,亦小慰其志,而公僅一貢於漕。平生脱稿,家藏人襲,兼三挟兩,名貢書如指。或以蜚聲異路,入賢關,第太常,而公貢士終其身。邇年科廢,當路起名流,重鄉校宿望,下至新學無不錄,而公老於江村,屡辭聘,不一出。蓋後進稱之為鄉先生,經生歸之爲師宗,家里大氏世族敬之爲名流,鄉鄰童兒下走亦知服為善人,没之日,愈有餘思。鳴呼!時文者負公,科目者之媿公,而公亦焉往不自得哉!公孝友篤行人也。幼以繼母子,祖命叔父子之。七歲失所生二親,又七年失所子之父,孤苦植立,事母以孝聞。伯貧多累,既分兄子爲子,兄死教姪,冠昏之,厚且篤。既長,姪卒,而嗣絶,落然一寒無後,適無累,公不忍,以季子後之,名以復初。先君子字之,著其實曰:「古稱與為人後,謂夫貪財而强與彼也。斯子之往也,何貪焉?」其晼晚獨行其意多此類。少年從二師句讀學,白首猶不忘,厚之葬之,及其子。恂恂忠信,急迂阔爲日用,受人子弟之託,必不欺其意。嘗見門下生課策,蝇頭注析,條縷商確,間合意,則欣喜賞激,浮動筆間。末世師友,類大略講貫。至文士有名,又將以聲重蹤指意喻,不啻足平,視踐履、律度皆細行。公英發磊落,而不爲苟且誇诩,教人如其修身事親者。則其所存,曾謂語言文字間足以盡之哉!先後教官之知己,鷺州則黄山長嘉,謂其文有制科才;郡學則黄國史愷伯、俞御史浙、張監丞居中、陳提刑元英皆名有司,奇之、望之,而公志特他有在。每謂一日奉大對,即何事不可言?言不合,斥之嶺海止耳。此其景景者何如也!每憶先君留平村將歸城,公風雨中特來,語夜半,及近作《訪箕子》義意,語未盡,涙霑襟。他時生徒亦有與鄉衰共千載爲死生者,則公之教遠矣。鳴呼!使公得遂其志者,而豈獨時文之士哉?顧時文猶不足以得公,重可悲也!胡氏譜清江來自燕王府教授,生盱江文學。子文始遷安成北門。六世而及公。祖賡,老儒,號進齋先生,承學有趙浔州與泳可稱。二子應祥、應麟。公祥子,後於麟,故名求魚。其號江村也,則兵後徙三江橋,晚又徙南江,慨然臨流曰:「吾居俯是江也,今江在是,因號焉。」先君為之記。學者稱江村先生而不字。貢咸淳丁卯。舉業經説外,多所論著。集《易解》未脱藁,自少谘诹。里先輩見其輕羁貫高、閟遏發憤,求師於聖經賢傳,資深自得,一日廓如也,服膺篤信。至爲他文,亦必取本趣反復,不肯作繊妍語隨俗好,正如其爲人。家故貧士,能買山施鄉人以葬,每勸有力者給轊賑鄰,往往感化。類皆人所喜道,而於公為常事,不盡書。生嘉興己亥三月壬午,卒以大德丁酉十一月晦。臨終翛然。先一日,酌酒小酣,若與家人别者。娶周氏。子聖蒙、聖紀,復初遂爲姪孫。女適彭希雲。孫喜生、祖生、瑶生。孫女二,長適彭起翁。以某年月日葬某所。某視公丈人行也,先君厚知公,復初遊從又密。先君之喪,公手書來唁,以斯文屬望,語深至,知公期我。蒙以状求銘,不得辭。銘曰:
生之非寒,成之維寒。宛彼寸草,及兹歲寒。曷不第一,如菑川友。曷不九十,如濟南叟。命則無時,益與之年?假且期頤,孰如歸全?以漢經師,為晉處士。過而下馬,式又思只!
【21】全元文 卷六五五 蒲道源 (五)
胡昌齡字説
胡宰伯充之子名禧,字昌齡,請其説於予。予謂:禧之訓福也,《漢書》受禧祝禧。齡,齿也。《記》所謂古者謂年齡,齿亦龄也。《洪範》五福,一曰壽,則壽爲福之最先者也。壽雖天之所赋,然能全其所赋,則在乎人焉。攸好德居其一。禧果能知此,則戰兢惕属,始於身體髮膚之不敢毁傷,終之以脩身,俟天而立命,將見如《士冠禮》所祝眉壽以受胡福,黄耆以受天慶。蓋不期然而然矣。
【21】全元文 卷六六五 劉岳申 (五)
題胡剛簡考功印紙後
右剛簡胡公考功印紙一卷。得不與出身以來文字同時追毁,若端平追復贈官朝奉,當由至元初悉上送官,今不知在亡矣。大德丙午,余客洪泮時,籍雲郑公潜昭提學江右,三山王禮翁適留公館中〔一〕,胡楊自立,以此卷屬余,求公一言,遂併得王詩語各有意。去之二十五年,自立之子士會復求書其後。謹按剛簡當宋寶慶乙酉,上書言濟邸事,稱:「周公蔡蔡叔而封蔡仲,此周之所以長。齊桓公殺子糾,唐太宗殺建成、元吉,皆絶其世,此齊之所以亂不旋踵,則天之所以殺唐子孫幾盡。」又引申生得請其應爲韓,謂:「濟王不幸,事異蔡叔、子糾、元吉,宜厚其追贈褒崇,錄用其子孫,歲時致其祭祀,使濟王之冤如戾太子之得以自伸,不致如恭世子之鬰而不散。」語極沉痛。此宋三百年理義之所漸摩涵養者也。於乎,遠矣!反覆此書,有味其言,故特著之卷末。昔先祖成敬先生與剛簡同年,以詩貢於鄉,名次適相先後(二),宋嘉定丙子也。至順改元八月朔,里樊家諸孫劉岳申拜手謹書。
〔一〕三山王禮翁適留公館中:留,原作「劉」,據三間草堂本改。
〔二〕名次適相先後:後,原作「然」,據三間草堂本改。
【21】全元文 卷六七〇 劉岳申 (一〇)
循州路同知總管府胡朝列夫人文氏墓誌銘
夫人讳孟端,字月卿。曾祖時用,宋贈太傅永國公。祖義,宋贈太師惠國公。世家盧陵之富田。廣西宣慰文公壁之女,同知循州路總管府事胡植之妻,卒年三十有五。其孤孝友、孝恭,以某年月日,葬其鄉樟林之原。先葬,其兄陞,以書际余,以其状屬余銘。余惟婦德内,焉得銘?獨銘夫人不辞文氏,繇丞相死燕,聞天下。余以里諸生事宣慰,通家友陞,知其父兄,知其爲循州復雠事甚悉,故銘不辭。夫人於家爲淑女,善事父,不逮事母,而厚母黨,如母存。既嫁,不逮事舅姑,而奉長上如舅姑禮。其睦族姻也仁,其逮下也惠。不幸變起參商,循州死而賊不討,孤寡危疑不可知,又柄持其資斧,使乏絶,終不得萬一有所因控。夫人痛心疾首,盡脱簪珥,密装遣北首者,問道必達(一)。既罪人得猶展轉幸脱,及臺臣以聞,制下,悉致於辟,還孤寡以其資。夫人始克葬循州以禮,賞行者各有差,教育其孤。至是,男可婚,女可嫁。次第終修復其先盧(二),以祀以居,而不幸抱病以死。鳴呼,今而後有以見君子於地下矣!方循州不幸時,友始七歲,恭始數月,覆巢之下,萬無完理。胡氏世祀不能以髮,微夫人専一警敏,則死者永已,生者亦豈尋常顧復之所能全也哉?太史公曰:「怨毒之於人,甚矣!」王者尚不能行於其下,况同列乎?况婦人乎?夫人卒能以討賊存孤者,天也。夫人爲婦十年而家難作;爲母九年,其間備極危苦者也七年,而後僅定。三年之内,日不暇給,而所樹立遠矣。余既得孝子於忠臣之門,而又得烈女於忠孝之家,故樂爲銘。夫人生己巳四月二十五日,卒以大德癸卯十月八日。子男女四人〔三〕。女靜貞(四〕,許適兄子寄;次靜壽(五〕。銘曰:
雠一也,荆軻豫讓,危苦而難成。孤一也,程婴、公孫杵臼侥幸於萬死而一生。彼烈丈夫而此女英。鳴呼!安得太史公復起而與之銘!
〔一〕問道必達:問,三間草堂本作「間」。
〔二〕次第終修復其先盧:終,三間草堂本此行下有校語云:「終衍」。
〔三〕子男女四人:原作「子赐四人」,據三間草堂本改。
〔四〕女靜貞:原脱「女」字,據三間草堂本補。
〔五〕次靜壽:次,原作「以」,三間草堂本同,此行下有校語云:「以是次。」據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