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寻根 认祖归宗----胡在篪
上世纪二十年代初,我的父亲从江西南昌来到上海复旦大学念书。家父四十得子,共生了我们兄弟姐妹六个。当同孪五弟、六弟双双坠地时,家父已年过半百。在童年的记忆中,家父对我们循循善诱、呵护有加的一幕幕情景,更像是位和蔼慈祥的爷爷。
1965年,家父超龄退休。年仅15岁的我,顶替工作。历次填写履历表时,在籍贯栏中我都端正地写上“江西南昌”。久而久之,这似乎已成了不二的事实。十年动乱中,葬于上海平安公墓的祖母的棺坟被毁。第一次见到家父老泪纵横,许久不能平静。从那时起,我才陆续从家父那里知道了祖上的一些情况。我们的祖上是客家人,祖籍是闽西长汀,祖居在故城门外,老宅内有两棵大樟树。祖父随父在江西做官多年,曾祖德斋和曾伯祖衡斋都是晚清有名望的文人。家父七岁丧父,全靠母亲辛苦扯大……至此,家父伤心的原因得以理解,我家祖籍的事实得以清源。
“文革”结束不久,家父还特地嘱咐我,利用出差的机会到江西探寻祖坟。无奈,历经战争沧桑,时代变迁,一直都没有丝毫线索。1994年,家父临终时,将保存了近一个世纪的先祖的手稿留了下来,抱憾离去。从此,先父的遗愿,成了我们兄弟姐妹难解的一个谜团和心结。在以后的十余年间,凡是遇到福建来人,总不忘打听长汀的情况。有一位厦门的校长曾告诉我,在长汀确有许多胡姓人家,聚居在那里。还说,“万精油”大王胡文虎的祖籍也是长汀。除此以外,再无任何有价值的信息。因而,寻找祖坟的事,无从着手,一再搁浅。长汀仍然是一个陌生而遥远的地方。
转机出现在2006年春季。在琏六弟通过互联网与在上海宝钢工作的胡先远(南山)取得了联系。先远与我们同属朱紫胡氏二十四世裔孙。难能可贵的是,他已花了一年多时间,从查阅族谱入手,又两次赴长汀、宁都参加祭祖和实地考察,收集梳理了大量资料,对族史进行了广泛的调查研究,并率先创建了胡氏宗亲网站。感谢他,做了一件有意义、积功德的善事。正是通过他,我开始知道了石壁村和朱紫坊;知道了七大房和列祖列宗的尊号大名。亦正是在他的精神感染下,我们弟兄加快了节奏,进行了半年多时间的赴汀寻根的准备。一方面由在琏六弟与上海的先远,长汀的炜芝和台湾的兴中等胡氏族人保持通信,继续查核有关情况。跑上海、南昌等地的图书馆、文史馆查阅有关资料,以扩大线索。另一方面同步启动先祖手稿的拜读“消化”,这还真是一桩费时费神的累活。十余本厚厚的线装册,全部是古体文和古言诗,其中不乏繁体字、异体字。凭我那点底子,常常弄到深更半夜,也就“消化”了六、七分。
2007年3月18日,我和在璇、在琏兄弟三人,并相约先远驾车同往汀州,终于踏上了千里寻根的路途。我们选择了沪—浙—赣,高速加国道的最佳路线,于晚上十点出发,一鼓作气冒雨夜行,天刚亮赶到鹰谭。在路边稍稍填肚,又驱车前赶。经南丰、宁都、瑞金,午时抵达闽赣交界的古城镇。全程一千余公里,耗时14个小时。穿过古城镇,没费周折,就到了乡间的胡师煌家。师煌是炜芝的父亲,热心族中事务,是位朴实可亲的老人。用了午饭,稍事休息后,我们就围着老屋边看边拍照,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新奇,那么诱人。下午,炜芝从龙岩赶来,摆晚宴为我们一行接风。虽说都是初次见面,但一提到寻根的事,大家的话闸就关不住了,你一言,我一语。顿时,族房辈份、风俗习惯,城市乡村……所有的距离都被拉近、被缩小。满屋洋溢的只是“天下胡氏一家人”的血脉亲情。这晚,不仅领尝了客家人菜肴的美味,更领略了客家人好客的美德。正如有一首客家谣唱道:人客来到,细声商量。鸭蛋炒饭,酸菜煮汤。若有酒肉,让客先尝。热情款待,面上有光。
夜灯下,炜芝捧出了家藏的族谱。惊喜地发现序文中有衡斋、德斋复书族人,婉拒“以总纂并索弁首之文”,建议“以公序为宜”的印件,与带来的《重修胡氏族谱公序》的手稿,笔迹无异,一字不差。时隔113年后,曾祖的手稿原件重现在故乡的族人面前,这本身就是个奇迹。无疑,它也成了我们认祖归宗的有力佐证。
第二天,正逢春分。早早起床,赶到古城镇。这里原是古代的驿站,建于宋朝,因筑有泥石墙而得名。明清时,曾是一座繁荣的边界古圩。遗憾的是,如今仅剩下了砖砌拱门一座及宽3米的古驿道。
当太阳爬上山腰的时候,来自沪粤川的胡氏后辈,融入当地的胡姓人群,集合出发至四公里外的油罗窝,参加祭扫祖坟。长长的队伍,管乐队前导,一路吹吹打打,颇为壮观。祭祖开始,宣读祭文,敬香叩拜,鞭炮声声,震耳欲聋。这里是七世祖木斋公和九世祖樛菴公的合葬墓,于“康熙六十年”重修。墓碑下方“七大房后嗣同立”的人名中,找到了我们二房分房十六世祖协矩公—胡学成的名字。这一年他应该是三十八岁。
公祭活动结束已近正午。二三百人相聚一堂,少不了满桌酒菜。各房胡氏老少,频频敬酒,乐队一曲奏罢又接一曲,煞是热闹。这已成了古城镇每年一次的民俗活动。
下午,我们来到离古城镇六十里外的排下,祭扫肯堂公墓。肯堂公是我们的十八世祖。“公乃乾隆时人,汀人称之胡百万也。公之逸事,在长汀早已家喻户晓,流传不辍”。令人叹息的是,原呈牛栏形的风水宝地,因修建水库,迁移中棺灵遭毁,墓碑散失,遗骨不全。不由对这位传奇般的先祖,平添了几份心酸。
接着,又赶往朝天门外的东教场盘龙窝。据族谱记载及图示,这里是胡氏祖坟较集中的墓葬地。我的高祖子皋公,太祖玉铭公和曾伯祖镕公的坟都在那里。同样令人叹息的是,由于建厂原墓地已面目全非。炜芝和两个弟弟顶着骄阳,爬坡绕径,直到日薄西山,仍未找到.心中不免又多了些感叹。光绪四年二月,曾伯祖衡斋的家丁陈升,就在这里张贴过“请禁告示”:“不准在胡鑑祖坟界内筑坟侵葬,违者送官究办”。可见在那时,私人墓地亦受法律保护。如今,随着经济发展和城乡一体化进程,殡葬改革势在必行。然而涉及旧坟的处理,必须慎重、依法行事。不然,怎么来彻底否定“文革”,怎么来建设和谐社会。
拖着疲惫的双腿,返回古城镇。当晚,我们兄弟三人和东莞的志平同宿在胡福之家。欣慰的是,福之亦保存了一套完整的安定胡氏族谱。且对谱中的内容十分熟悉。拍了许多相关的资料,为我们提供了不少的帮助。
第三天,我们进入向往已久的长汀城。以前只是从书上了解到,这是一座有一千二百年悠久历史的文化名城。如今真实地展现在眼前,才感性地被它的魅力所吸引。“城中有山,山中有城,城中有水,水中有城”。尤其是贯穿城内的汀江,被称作客家人的母亲河。听说每年10月都要在“客家母亲”塑像前,举行盛大的公祭活动,从而引起了我对汀江的浓厚兴趣。经查考:“天下之水皆向东,惟汀独南。南,丁位也,以水合丁,故曰汀江“。由此想到,我在美国曾听一位华裔实业家说过:美国的一项研究表明,中国之所以多灾害,与两条母亲河都是东西走向有关。且不说此论是否有道理。但我相信:汀江,这条养育了一代又一代胡氏先人的母亲河,将会给他们的子孙后代,源源不断地带来福祉。
时间的限制,加之我的腿疾缠身,无法对这座唐宋古城细作观赏。多亏培荣族兄,用一辆轻骑载着我,在城内匆匆绕了一圈。见到了瞿秋白就义处的白沤亭、见到了水东桥北侧的古城墙、见到了“三元阁”。
下午,来到胡革中家。革中是二房分房十六世祖大成的后代,与我们十五世同祖。真所谓“三百年前是一家”。革中的父母亲赴台湾后,他力守祖宅数十年,并维护原建筑风格不变,是老街中保存最完好的一处胡家老宅。他拿出了胞弟兴中为纪念父母亲编辑出版的纪念文集,图文并茂,字里行间充满了海外游子的拳拳之心。
随后,革中带我们走街串巷,参观祖居遗址。一路指点解说,倒像个专业导游。正如兴中在《汀州寻根》中所述:“像胡家老宅一样的屋子,到处都有。除了还有昔日大家宅第的气势外,大都显得破旧不堪,甚至倾圮。改建的水泥砖墙则在弯曲的老街小巷中显得有些突兀。”原先胡家大院内的九厅十八井,已不见踪影。那口古井躲在被人遗忘的角落,在默默地诉说着百年沧桑。站在胡氏宗祠原址的废墟上,我感慨万千:如此具有鲜明民族性和地域性特征的民间文化遗产,遭到毁灭性的破坏,这不能不说,重视宣传不够,保护意识淡薄,相关措施不力,是导致遗产加快消失的重要原因。
当我还在杞人忧天时,革中提起,汀城有一位叫胡世恭的九十老人,曾经向他说到过衡斋。我闻风而动,直觉告诉我,这可能是个打开迷锁的关键人物。随即,由革中带路,到了老人家里。老天有眼,祖宗有灵。刚好老人出院回家才几个时辰。他告诉我们,衡斋和德斋两口棺柩与三口女棺柩, 早已迁回长汀,安放在他家祖地的屋内。这时真有“踏破铁鞋无处觅,得来全不费功夫”之感。无奈,天色渐晚,没法去实地看看。详情细节,因见老人病后初愈,不忍再问。就这样,带着意外的收获,带着几许遗憾,向老人告辞。
晚上,革中全家在酒店作东为我们送行。席间,谈笑风生,气氛融洽。两个弟弟平时不胜酒力,这天也连连干杯,喝得面红耳赤。我的心中更多的则是感激和感恩之情。若不是先远的“导航”和炜芝的“一统”(此行祭祖、寻墓、查谱,全仗炜芝前后奔波,统筹安排,我戏称他是“胡一统”。);若不是革中的引荐和世恭兄弟的护灵,寻根之行不知要等到何时,不知还要费多少周折。
返回古城镇,住在胡师荣家新盖的楼房。三天换了三处,如同走亲串门,有一种回家乡的感觉—真好。次日凌晨,天未开亮,就驾车经长征出发地—石城转入原路返回。中途遭遇雷雨,车速不减,到了上海一看表,比来时快了整整两个小时。族人发来短信,问此行有何感想。我即兴复了一首打油诗:先祖曾辉煌,后辈当自强。古城少古貌,保护缺法宝。长汀路不长,一日即能返。我知道,不久还会再赴汀州。因为那里寻祖归宗的任务还未完成;因为那里是先祖生活和长眠的地方;因为那里是客家人难忘的家乡。有道是:有情总要回家乡,人间惟有乡恋长。
原载:胡氏宗亲网(
http://www.hszqw.com.cn/bbs/read.php?tid=76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