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帖:【1 90】全宋文卷四一七八 胡寅(二六)
隱公元年:鄭武姜愛叔段,請使居京。莊公許之。祭仲諫曰:「都城過百雉,國之害也。先王之製,大都不過三國之一,中五之一,校橦之一。今京不度,非製也。君將不堪。」公不聽。既而叔段使西鄙貳於己。公子呂曰:「國不堪貳,君將若之何?」公又不聽。叔段又收貳以為己邑,至於廩延。子封曰:「厚將得众。」公又不聽。叔段繕甲兵,將襲鄭,公然後命子封率車二百乘伐京。叔段出奔共。
臣闻製國者必使本大而末小,然後勢順而易製。故末大必折,尾大不掉,古人至言也。鄭國當是時,可謂危矣。姜氏以國君嫡母主乎內,叔段以好勇得众居乎外,伐君篡國之勢已成。莊公若無兵車二百乘,則鄭固段之有也。古者用車戰,一乘之車,當七十有三人。二百乘,則一萬四千六百人。在《春秋》書法,當名之曰師,非小众也。「克段」者力爭而僅勝之詞。以一万四千六百人討不義之叛人,力爭而僅勝,則以叔段形勢壯盛,不易圖也。使庄公早用祭仲之言,不至此矣。绵绵弗絕,蔓蔓奈何?毫釐不伐,當用斧柯。前事之不忘,後事之師也。
衛公子州吁有寵而好兵,公弗禁。石碏諫曰:「愛而弗納於邪。驕奢淫佚,所自邪也。四者之來,寵祿故也。寵而不驕,驕而能降,降而不憾,憾而能眕者鮮矣」。
臣聞驕謂氣體傲肆,奢謂奉養侈靡,淫謂情慾縱恣,佚謂心誌怠忽。四者有一焉,必入於邪,而况兼有乎?邪者,不由正道之謂也。為子以孝為正,有此則不孝。為臣以恭恪畏慎為正,有此則不恭恪畏慎。原其所由然,則由寵待遇厚,爵祿太崇,積日累月,其勢必至於此。是故嚴父於子,戒之於初,辨之於早,不致末流之禍。父子天性也,其治尚爾。君臣以人合,尤不可忽也。
州吁阻兵而安忍。阻兵無众,安忍無親,众叛親離,難以濟天。
臣謂阻者,恃也。恃兵以為險阻,使人不敢忤犯也。人之良心,本於不忍,忍者,非良心也。安於殘忍,非能除害,徒生害耳。人道以慈愛相群。所謂用兵者,去其害人者耳。苟為阻兵,安忍,視平民如禽獸,推而進之,將何有於君父哉?漢光武責其將曰:「觀放麑、啜羹,二者孰賢?」蓋知此道矣。
石碏惡其子從州吁為逆,使從州吁如陳。乃告於陳曰:「此二人者,實弒寡君,敢即圖之。」陳人執之,而請莅於衛。石碏殺之。
臣謂父子主恩,君臣主義,其輕重不二,是謂大倫。當臣之無禮於君,雖慈父不敢私其子。石碏之於石厚,舍慈愛之小,存名分之大,可為萬世法矣。雖然,子為叛逆,父則誅之,其割恩為難。何者?以天性故也。臣為叛逆,君則誅之,其正義非難。何者?以人合故也。孔子之《春秋》,為亂臣賊子作,以俟後聖也。後世有事偽君從逆臣,而誅討不加焉,難於行義而易於為不義,孔子之誌隱矣。
魯隱公如棠觀魚。臧僖伯諫曰:「君將納民於軌物者也。不軌不物,謂之亂政。亂政亟行,所以敗也。」公曰:「吾將略地焉。」遂往,陳魚而觀之。僖伯卒。公曰:「叔父有憾於寡人,寡人弗敢忘。」葬之加一等。
臣謂孔子教人以克己為要。克己者,以義理勝其私意也。凡人誌意雲為,試以一日之中自加考校,由私意而動者,十有八九,由義理而動者,十無一二,故克己最難。有誌之士,未有不由此而進德者。而况人君居移氣,養移體,所以動其情恣者多乎?不能自克,則其不善之積猶火消膏,亦不自覺,魯隱是也。僖伯之諫,忠言也。隱公不能自克,舍曰欲之,而必為之辭,其誌荒矣。其不終之兆著矣。厥後雖加禮於僖伯之葬,又复失言,謂僖伯恨己。僖伯,賢人也,豈致憾於其君哉?隱公若曰,「叔父有諫於寡人而弗能從,寡人悔之,葬之加一等」,猶足以昭改往修來之意。而加等之葬為德賞矣。惜其不能及此也。魏鄭公諫唐太宗伐高麗,太宗不從。及敗績而歸,乃曰:「魏元成若在,不使我有此行。」亟使馳驛,祀以少牢,立所製碑,召其妻子勞賜之。若太宗拒魏公之諫與魯隱同,而悔過出於誠心,非如隱公之偽飾,其致太平宜哉!
隱公四年,宋公、陳侯、蔡人、衛人伐鄭。秋,翬帥師會宋公、陳侯、蔡人、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