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帖：【1 9 5】全宋文卷四三一五胡铨﹝一七﹞
汉高帝论
尝读史，见汉高帝宽仁爱人，意豁如也，以为高帝天资魁磊，无织芥意忌，真待物以不疑者。至反覆推见至隐，似非真以不疑待人，盖矫为不疑以收人心尔，不若孝文真以不疑待人者也。然提三尺角逐项羽，不数载取天下，若是之速，何也？以能矫为不疑间羽之疑也。使羽向亦能矫为不疑以收人心，则楚汉殆蚌鹬之持，未可轻雌雄也。夫楚之有范增，犹汉之有三杰也。增欲帝楚，与三杰之谋帝汉等也。楚汉之帝不帝，非於羽之亡、汉之帝而见也。范增一死，而楚之亡形已兆；三杰一用，而汉之帝业已若牢不可拔。故增之死，以羽疑也；羽之疑，汉同之也。汉非不疑其臣，以楚未亡不可以疑；楚非固疑其臣，以汉之间不能不疑。是高帝所以为不疑者非诚也，矫也；羽之所以疑者非心也，间也。向使羽亦间汉，则三杰者亦楚之亚父耳『一』。故尝窥高帝之用心，虽若推赤心置人腹中，切尚见其意忌权谲，而当时不疑也。非惟群臣诸将不疑也，虽密如良、平不疑也，是高帝巧於矫也。方成阜之窘，酈生谋挠楚权，请立六国後以植党，留侯以为不可。当是时，三尺童子知不可也。帝虽趣销印而迟疑隐忍，方取决於陈平，非以留侯为短於画也，意留侯利在解六国之党以固楚之权也。子房且不肯与项羽俱亡'，肯为沭猴也哉？京索之间，汉楚相距，势若不暇给，方且数遣使劳苦萧相国於关中，赖鲍生计，何乃举宗从汉，'帝以大悦。夫何诚反虏哉，向汉王数失军乏食，关中一摇足，则山东非汉有矣，独乘京索之危。'何耶？韩淮阴在荥阳时，无他爱也，彼知我有警，一传檄即来矣。帝自称使者晨入其壁而夺之军，是付之以百万之命而不能置一介之疑。彼顾幸吾之祸，拱而观变，则睢水之败，肯收兵与吾会哉？是帝之所以待三杰，顾不如孝文之遇绛、灌矣。然而蹑足之悟，犹为饰词，视若吾无他腸者，是真矫也。夫陈平於时固不在三杰之列，其筹画亦固不若子房，且不免疑，则良可知矣。然帝於平宠任过数，似将开胸见诚，心不异口，虽诸将如绛、灌等谗蝎百出，不摇如山，奇谋秘计，'平往往独权之'，而帝不疑也。虽平亦自谓帝不疑也。及吕后问百岁後谁可以代萧何者，则曰：「王陵可'，陈平可以助之」。且曰：「平智有馀，'然难独任。则其平生疑平者盖如此其深，何其思虑周密'，而机不露也'，是真巧於矫也。晚节帝益意忌淮阴以楚反，韩王信以马邑反，陈豨以代反，黥布以淮南反，'卢绾以燕反。异时老将故人，'耘除略尽，虽萧相何且不免请室之辜，独留侯以辟毂计仅得免。使当荥阳、成阜时，'项羽方强，'亚父无恙，'六七公者皆思叛，则汉之为汉，亡可翘足而待耳。然则帝之所以矫为不疑者'，非故矫也，权也。虽然，'此亦留侯有以启之。方帝居南宫也，见诸将或偶语，'以问良，良曰：「此诸将争功，故相聚谋反耳」。夫秦以偶语之禁，至钳天下口，以及望夷之祸。彼诸将争功则有之矣，'见其争功便谓其偶语为谋反耶，则周人之诛群饮，凡相与饮酒者皆将执而杀之乎？子房之言过矣。帝之忌，'子房启之也。嗟夫，不疑於物，物亦诚焉。吴王濞在当时未反也，一疑其反，果乱於五十年後。有天下国家者，虽使宽容大度如高帝而不能去疑，其祸可胜言哉！《胡澹庵先生文集》卷一。
『一』亚父：原作『亚夫』按此谓范增也，项羽尊范增为亚父，与周亚夫无涉，今改。下文「亚父无恙」同。

吴楚论
《春秋》志夷狄，於吴、楚独详，以为吴、楚皆大国也。吴为封豕长蛇，荐食上国，而楚奄有荆蛮，凌轹中夏独甚'，故圣人谨而志之，常防其渐而惩其僭窃桀骜也。成七年，吴伐郯，始见於经。十五年，会於锺离，则始与中国通好而已。至哀十三年会於黄池，则已骎骎逼华夏矣。故圣人书始，其始伐郯，'欲中国制御其渐；然而不少忌惮，卒有黄池之盟，恶中国不能攘夷狄，使吴得以主夏盟也。不书公会晋侯及吴子於黄池，不与夷狄之盟中国也。楚则又甚矣。庄十年，书「荆败蔡师於莘」，荆始见耳。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