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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文辉:现代学林点将录----胡适、冯友兰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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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使用道具 0 发表于: 2009-02-03
胡文辉:现代学林点将录
文章来源:http://www.yantan.org/bbs/viewthread.php?tid=82680
http://www.douban.com/group/topic/2560638/?from=mb-18561204
  作者:胡文辉 来源:南方都市报
http://www.yantan.org/bbs/thread-82680-1-1.html
  
  作者简介:胡文辉,1989年肄业于广州中山大学中文系,供职于广州羊城晚报报业集团。在工作之余,醉心于学术研究。出版有思想文化方面的随笔、评论集《最是文人》及关于中国古代的方术和文献问题的《中国早期方术与文献丛考》。另有笺释陈寅恪诗一书,未见出版。 (南山注:胡文辉《陈寅恪诗笺释》(上下册)已于2008年6月出版)
  http://blog.pinglun.org/b/36/t-1336.html
  
  例言
  一、人类的历史并不等于英雄史和伟人史,但一部学术史,确实相当程度就是杰出学人史。古典体裁的学术史,如正史的《儒林传》,如《宋元学案》、《明儒学案》,无不以人为纲。故以“点将录”的形式评点学术人物,并非纯属文字游戏,也是具体而微的学术论衡。选择何种人物,即呈现何种学术观,人名录亦是一种学术史。
  
  二、作为著述形式,“点将录”只是对单个学人分别作印象式的批评,看似轻松,但比之一般流水账式的学术史编纂,其实远为困难;因为这一工作,虽不要求学术史文献的堆砌,却最需要学术通识的贯注,不熟知百家,则不足以论一家。以诗学为例:近人汪辟疆《光宣诗坛点将录》、钱仲联《近百年诗坛点将录》,无论是撰写难度还是学术价值,就远非一般的诗歌史所能及。
  
  三、近时有所谓“国学大师”的评选秀,虽不免鲁莽灭裂,但也是触发撰写“点将录”的动机之一。而此录的性质,则不以“国学”为本位,而是以“学术” 为本位;不以“大师”为号召,而是以“学人”为号召。在评估学人成绩上,偏向现代标准:重创新甚于重功力;重专精甚于重广博;重西方现代学术训练及背景,不重中国传统本位的学术取向;重实证主义的踏实工作,不重形而上学的古典思辨。此外,以新方法的引入、新领域的开拓为可贵,以有独特个性、有自家面目为可贵,而学力深、著作多而风格不彰者,如俞平伯、高亨、姜亮夫、张舜徽、吴世昌、程千帆等,则宁可舍弃在外。
  
  四、民国以来的中国学术,一方面趋新求变,方法多取经西方;但另一方面,由于本土学术传统及学术资源的潜在制约,在研究领域上,仍不能不以中国的历史与文化为重心。故这一时期最具水准与成绩的学问,始终以中国领域为绝对主流;而在中国领域之内,又始终以广义的史学为绝对主流。易言之,是以“文史之学”,也即所谓“国学”最为发达。相比之下,专攻“西学”者,若不能将外域理论与本土史料融会贯通,则仅能处于仰人鼻息的转介地位,终难有原始的、系统的理论创见。“中学为体,西学为用”、“中学为本,西学为末”、“中学为主,西学为辅”等语,倒可借以形容近百年中国人文学术的大势。故“点将录”的选择标准,亦侧重于“中学”本位的文史学人,而不照顾学科分布的均衡。
  
  五、李泽厚形容近十数年学风,有“思想家淡出,学问家突显”之语;其实此语更可以概括清代以降近四百年的学术风尚。入民国来,内有清代考据学的遗传,外有西方实证主义的支援,里应外合,推波助澜;故胡适和史语所为代表的“新考据学”,更成为这一时代的学术大气候。这决定了有重要贡献的知识人,其研究工作多以史料考辨和整理为基础,以历史与文化的发现与阐释为取向。几乎可以说,这个时代只有 “考据家”,没有“理论家”;只有“学问家”,没有“思想家”。与此相对,传统的义理之学虽存一脉,却未能跳出古典观念体系的掌心,与现代学术规范接轨。以熊十力为例,其“思想家”的气魄有余,而陷于“六经注我”式的比附,在“学术”立场而言为不能实事求是,在“思想”立场而言又不能自出机杼。故“点将录”将熊十力一类的玄学家排斥在外。
  
  六、民国以来学者如林,同一级别的名家众多,见仁见智,取舍为难,不偏不倚,谈何容易。事实上,所谓“文无第一”,论人尤难于论事;盖考辨事实,尚可能接近客观,而品评人物,势难避免主观。此外,为了切合各人的身份、特征,甚至为了增加娱乐性,此录在排行上也不尽拘泥。
  
  七、在体例上,“点将录”以人为纲,每则首先评论具体人物的学术成绩、取向及方法,以见其学术史地位;再述其轶事逸闻,以知人论世,并增风趣;最后附以绝句一首,不拘一格,以留余味。故此录一方面继承舒位《乾嘉诗坛点将录》、汪辟疆《光宣诗坛点将录》、钱仲联《近百年诗坛点将录》的形式,另一方面又糅合了叶昌炽《藏书纪事诗》、刘成禺《洪宪纪事诗》的体裁,实为“点将录”与“纪事诗”的结合。
  
  八、“点将录”的通行格式,是正榜头领一百零八员,另冠以旧头领一员,故此录共选入民国以来的中国学人共一百零九位。但中国是中国人的中国,中国学术却不仅仅是中国人的学术;论现代学术史,已无法自限于禹域之内,而回避国际汉学的成就。故别出心裁,突破体例,另选择有重要成绩及影响的域外汉学家附录于后。据《水浒传》第一百零五回,梁山好汉征服河北田虎,得降将计十九员,故以此为据,配以汉学家共十九位。
[ 此贴被南山在2009-02-03 09:46重新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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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 发表于: 2009-02-03
胡文辉:现代学林点将录
正榜头领之一天魁星呼保义宋江 胡适
  
http://www.yantan.org/bbs/thread-82680-1-1.html  
  
  胡适(1891-1962),字适之,号藏晖室主人;安徽绩溪人。
  
  唐代张为有《诗人主客图》,按风格将诗人分作六类,白居易诗雅俗共赏,故列为第一类之首,称“广大教化主”。胡适正可谓现代学术史的“广大教化主”,论影响之巨,并世无人能出其右。
  
  余英时回忆,曾有大陆学术领导人访问耶鲁大学,席间谈及胡氏有谓:“胡适应该一分为二,他在学术上还有进步意义,但在政治上则是反动的。”余氏则针锋相对:“我们海外中国人的看法恰好相反。胡适在学术上早已被抛在后面了,倒是他的政治观念对于今天的中国还是有意义的。”王元化也说“读胡适书觉过时,读王国维书却不觉过时”。其实胡氏显得过时,正由于其影响深广,故当年的新见解及新方法多已常识化,所谓“李杜诗篇万口传,至今已觉不新鲜”是也。
  
  无论思想启蒙或学术革新,胡氏都可谓现代一人。在思想启蒙方面,白话文、新诗、个人主义、自由主义,无不带有胡氏印记。在学术革新方面,《中国哲学史大纲》、《白话文学史》皆为树立学术新范式的创世纪之作;其他论《诗经》、《楚辞》,辨《墨子》、《老子》,疑古史,考音韵,推扬戴震哲学,表彰崔述史学,虽多零篇散论,但转移风气,泽被学林,亦非浅鲜。
  
  不过,论胡氏成就最精深的方面,当数古典小说及禅宗史考证,二者分别是其文学史、哲学史研究的延伸与深化。其中《红楼梦考证》为“新红学”开山,近百年来的红学史皆在其笼罩之下;又如《醒世姻缘传考证》,结论虽有争议,在写作上却堪称“大胆假设、小心求证”的典范,罗尔纲甚至说他考证太平天国史的方法,即由此文领会得来。胡氏的禅宗史考证,可以说是现代佛教研究史上最重大的新突破,但相对而言,在国内学界却较受忽视,倒是在日本学界引发震动。他对神会地位的重估、对《坛经》成书的考辨,可谓锋芒毕露,是对禅宗史、佛教史研究的革命性贡献;《楞伽宗考》一篇,日本禅学权威柳田圣山誉为“……是胡适初期禅宗史研究论文的骨干,他不仅贯彻主张,而且满怀信心。这已经达到了胡适禅学论证的最高峰,为近代禅宗史的研究历史,带进了划期的新时代”。
  
  胡氏平生著作,论俗世声名,以早年的《哲学史大纲》、《胡适文存》最为风靡;而论专业成就,则以中年的《胡适论学近著》第一集(1935年)最为精萃,《说儒》、《楞伽宗考》、《荷泽大师神会传》、《坛经考》、《醒世姻缘传考证》等名文都收录其中。这是胡氏个人学术的巅峰,亦代表了现代中国学术的巅峰。此后抗战开始,国家当存亡续绝之际,胡氏投笔从政,受命任驻美大使;并世学人在战时多能著述不坠,而胡氏则就此中断其学问生涯的鼎盛期。等他战后重返学界,无论是年龄(五十五岁)、身体(患心脏病)、身份(任北大校长、国大代表)、环境(内战),都已错过治学的黄金时代。
  
  胡氏《哲学史大纲》、《白话文学史》皆有始无终,仅成上卷;盖以胡氏治学,以通观性的大手笔开始,而又转入细密化的专题考证,即由“大刀阔斧”转向“绣花针”的功夫,故积重难返,缺失“下面”一截,以至被黄侃讥为太监。按:张维华有《中国长城建置考》上编,惜至汉代而止,下编迄未完成,亦属著述有上无下之例。又,萧一山二十余岁即已出版《清代通史》上、中卷,而下卷仅成讲义,长期未能定稿;至年界花甲,才以胡氏为前车之鉴,续成完整的一部《清代通史》。他与胡氏同途而殊归,亦成对比。
  
  胡氏为学,最重方法,但大体未超出考据学中心的“历史的方法”,也即唐德刚所谓“拿证据来”的学问,较欠缺社会科学观念的贯注。然而每一时代皆有每一时代的学术主流,胡氏方法以简驭繁,正契合时代的需要,开拓既广,创获亦多,终为一代正宗。
  
  胡氏世称“胡博士”,但他1917年离美返国,因未将论文及时付印,迟至十年后才重赴哥伦比亚大学正式取得博士学位,遂启“冒充博士”之疑;但夏志清、余英时先后有所辨析,已基本廓清此公案。此外,胡氏一生共获得三十五个荣誉博士,亦中外所罕见。“胡博士”之号,信不诬矣。
  
  诗曰:无地自由诚可哀,红楼白话此山开。鲁翁郭老归何处,博士翩翩今又来。
  
114412749@qq.com

只看该作者 2 发表于: 2009-02-03
再选一篇,我们这个岁数的人对此公之名没有不熟悉的。慢慢看,细细品,“人生境界凭君说,君到人生第几重”。胡文辉的《点将录》在下面网址可以找来看看,有兴趣可去买一本回家来。南山
http://www.yantan.org/bbs/thread-82680-1-1.html

正榜头领之十二天满星美髯公朱仝 冯友兰
  
  作者:胡文辉 来源:南方都市报
  
  冯友兰(1895-1990),字芝生,室名三松堂;河南唐河人。
  
  按传统的学术观念,哲学(义理之学)为学问中心,近人如太虚称“中国民族文化,哲学乃是主脑”,冯友兰云“叙述一时代一民族之历史而不及其哲学,则如‘画龙不点睛’”,又谓“哲学是太上科学”。承此风气,哲学史或思想史的研治,亦居于现代学术主流。近代以来治中国哲学史者,以胡适开疆辟地,始开风气,以冯友兰挟山超海,后来居上。
  
  冯氏晚年比较自己与胡适的异同,曾有准确的分疏:“胡适的《中国哲学史大纲》对于资料的真伪,文字的考证,占了很大的篇幅,而对于哲学家们的哲学思想,则讲得不够透,不够细。……我的《中国哲学史》在对于各家的哲学思想的了解和体会这一方面讲得比较多。”盖胡适虽亦哲学专业出身,但他认同“哲学取消论”,尤其不满形而上学,治哲学史实取史学本位;而冯氏则反之,自身认同实在主义的正统哲学,治哲学史取哲学本位。故胡氏偏重文本的历史考辨,即所谓“外在解释”;而冯氏则偏重思想的系统分析,即所谓“内在解释”。冯氏的优胜处,尤在于能借鉴西洋哲学的逻辑分析方法,清晰地梳理中国传统哲学,并融会贯通,化繁为简。
  
  五十年代以后,冯氏弃旧趋新,否定自我,“向党和马克思列宁主义缴械投降,在马克思列宁主义的哲学队伍中重新做一个小兵”。六十年代更另起炉灶,著《中国哲学史新编》,书前题词有云:“望道便惊天地宽,南针廿载溯延安。”所谓“望道”之道,就是毛泽东在《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指示的道路。
  
  《新编》在六十年代仅完成两卷,八十年代以后,冯氏重作修订,去世前最终完成七卷本《新编》。冯氏在写完末卷《中国现代哲学史》后,自觉已臻“海阔天空我自飞”的境界,并表示“如果有人不以为然,因之不能出版,吾其为王船山矣”。其实《新编》的识见,殊未能超出八十年代的思想气候,当时所谓“非常可怪之论”,如批判太平天国的神权政治、指出毛 泽东的极 左思想错误,今日视之,固卑之无甚高论。所谓“海阔天空我自飞”,近乎鸡鸭展翅耳。故论《新编》的纯学术价值,远不能与早年的《中国哲学史》相匹,惟可见作者本人的思想变迁而已。
  
  藉《中国哲学史》一书,冯氏得以确立学院派地位,乃另著“贞元六书”,提出其复古的哲学体系;此亦如钱穆凭考据学扬名立万,转而有非考据学的《国史大纲》之作。“贞元六书”为哲学,《国史大纲》为史学,各成一家言,而皆成书于抗战期间,皆成为文化保守思潮的代表作。
  
  冯氏的哲学体系,以理学始,以理性主义展开,而以心学终,归结于神秘主义。其神秘气味最体现于《新原人》的人生四重境界说:“自然境界”,混沌未开;“功利境界”,为己为利;“道德境界”,为人为公;“天地境界”,万物皆备于我,我与宇宙同一。而人生境界的高低,则取决于个人对宇宙人生“觉解”的高低,正所谓“迷则为凡,悟则为圣”。与此相呼应,冯氏更一再强调哲学的功用不在于增加实际知识,而在于提高精神境界。然而反观冯氏自身的人生实践,从“土改”的粉饰太平,到“批林批孔”的为王前驱,纵不必深责,亦不过随波逐流之辈;从迎合蒋 介石,到歌颂毛 泽东,乃致媚谄江 青,一生更不脱“应帝王”情结。则其人去“道德境界”尚远,犹在“功利境界”中也。冯氏哲学虽极高明,又何补于冯氏本人的精神境界?
  
  西南联大时期,冯氏曾路遇金岳霖,金氏开玩笑道:“芝生,到什么境界了?”冯答曰:“到了天地境界了。”遂相顾大笑而去。可惜“天地境界”云云,终不过是虚言逛语耳。
  
  冯氏在抗战时始蓄须,与闻一多的胡子齐名,故拟为美髯公朱仝。
  
  诗曰:哲学新编墨未浓,韶山溪口几攀龙。人生境界凭君说,君到人生第几重。
[ 此贴被南山在2009-02-03 12:05重新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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