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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宋文》----胡氏相关文选    胡志盛整理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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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450 发表于: 2014-03-30
周子通书序
《通书》四十一章『一』,周子之所述也。周子名敦颐,字茂叔,舂陵人。
推其道学所自,或曰传《太极图》于穆修也,修传《先天图》于种放,放传于陈抟。此殆其学之一师欤,非其至者也『二』。希夷先生有天下之愿,而卒与凤歌、荷蓧,长往而不来者伍,于圣人无可无不可之道,亦似有未至者焉。程明道先生尝谓门弟子曰:"昔受学于周子,令寻仲尼、颜子所乐者何事。"而明道自再见周子,吟风弄月以归。道学之士皆谓程颢氏续孟子不传之学,则周子岂特为种、穆之学而止者哉?粤若稽古『三』,孔子述三王之道,立百王经世之法;孟轲氏辟杨、墨,推明孔子之泽,以为万世不斩。又谓孟氏功不在禹下。
今周子启程氏兄弟以不传之学,一回万古之光明,如日丽天,将为百世之利泽;如水行地,其功盖在孔、孟之间矣。
人见其书之约也,而不知其道之大也;人见其文之质也,而不知其义之精也;人见其言之淡也,而不知其味之长也。顾愚何足以知之?然服膺有年矣,试举一二语为同志者启予之益乎!患人以发策决科,荣身肥家,希世取宠为事也『四』,则曰志伊尹之所志,患人以知识、闻见为得而自尽,不待贾而自沽也,则曰学颜回之所学。人有真能立伊尹之志,修颜回之学,然后知《通书》之言包括至大,而圣门事业无穷矣『五』。故此一巻书,皆发端以示人者,宜度越诸子,直与《易》、《诗》、《书》、《春秋》、《语》、《孟》同流行乎天下。是以叙而藏之,遇天下善士,尚论前修而欲读其书者,则传焉。《五峰集》卷三。又见《太极图说通书发明》卷一,《南宋文录录》卷一四,道光《永州府志》卷九上
『一』「十」下原有「」字,据《南宋文录录》删
『二』也:原无,据陆抄本、清抄本补
『三』粤:原作「奥」据《南宋文录录》改
『四』取:原无,据《南宋文录录》补
『五』之:原无,据陆抄本、《南宋文录录》补


【1 9 8】全宋文   卷四三八六  胡    宏〔四〕
横渠正蒙序
斯文施设乎二帝、三王之政,笔削于孔子、孟轲之书,其教亦备矣。然轲没未几,而遭焚坑之祸,历两汉,涉魏晋,至唐五代,缉之者不足以药疮孔,补罅漏,大为异端之所薄蚀,斯文之气,奄奄欲尽。
《易》:"穷则变,变则通。"是以我宋受命,贤哲仍生,舂陵有周子敦颐,洛阳有邵子雍,大程子颢,小程子颐,而秦中有横渠张先生。先生名载,字子厚,自童幼则知虔奉父命,及长,博文集议,致深沉之思,取友于天下,与二程子为至交,知礼成性,道义之出,粹然有光,关中学者尊之,信如见夫子而亲炙之也。先生间起从仕,道大不偶,以疾归休,著书数万言,极天地、阴阳之本,穷神化,一天人,所以息邪说而正人心,故自号其书曰《正蒙》。其志大,其虑深且远矣。而诸家所编,乃有分章析句,指意不复闳深者,错出乎其间,使人读之,无亹亹不倦之心,望以传久,不亦难乎!今就其编,剔摘为《内书》五卷,《外书》五巻,传之同志。庶几,先生立大本,斥异学之志,远而益彰,虽得罪于先生之门人,亦所不辞也『一』。《五峰集》卷三。又见《南宋文范》卷四七。
『一』亦:原无,据陆抄本补


皇王大纪序
天道保合而太极立,氛氲升降而二气分。天成位乎上,地成位乎下,而人生乎其中。故人也者,父乾母坤,保兹立命『一』,生生不易也。天生万物,日月星辰施其性『二』;地生万物,水火金木运其气;人生万物,仁义礼智行其道。君长陪贰,由道以纲纪,人生而理其性『三』,然后庶绩熙,万物遂,地平天成而人道立。三皇五帝、三王五伯者,人之英杰,为君为长,率其陪贰,应时成物,如春之生,夏之长,秋之利,冬之贞也。自尧而上,六阏逢无纪,尧之初载甲辰,迄于赧王乙巳,二千有三十年。天运之盛衰一周,人事之治乱备矣。万世不能易其道者也。后人欲稽养生、理性之法则,舍皇帝、王伯之事何适哉?
呜呼!圣人作书契,以记事之情,明心之用,自皇帝坟典,至于孔子《春秋》,法度文章盈天下。七雄诸侯弃礼纵欲,窃去害己之籍,迨秦吕政穷欲极凶,遂公行焚禁。孔子八世孙鲋,虽以藏经为己任,然亡秦之暴烈于猛火,藏之甚秘,禁未解而鲋死。汉兴数叶,然后出于孔氏屋壁,坏烂漫灭,经是以仅存而不完。若夫史传则莫为之主,追纪录于杂识多闻之士,或出于好事者之胸臆,故有甚悖于理、害于事者。历世老宿世儒,或循习而不悟,或存置而不察,或偏倚而不该,后生蒙昧,不知取正于道『四』。夫道之为百家裂也久矣。
我先人上稽天运,下察人事,述孔子,承先圣之志,作《春秋传》,为大君开为仁之方,深切著明,配天无极者也!愚承先人之业,辄不自量。研精理典,泛观史传。致大荒于两离,齐万物于一息『五』。根源开辟之微茫,究竟乱亡之征验。事有近似古先而实怪诞鄙悖者,则裁之削之;事有近似后世而不害于道义者,咸会而著之。庶几皇帝、王伯之事,可以本始百世诸史乎!
诸家载记,所谓史也。史之有经,犹身之肢体有脉络也。《易》、《诗》、《书》、《春秋》,所谓经也。经之有史,犹身之脉络有肢体也。肢体具,脉络存,孰能得其生乎?
夫生之者,人也。人仁,则生矣。生,则天地交泰,乾坤正,礼乐作,而万物俱生矣。是故万物生于性者也,万事贯于理者也。万化者,一体之所变也;万世者,一息之所累也。若太极不立,则三才不备,人情横放,事不贯,物不成,变化不兴,而天命不几于息乎!
愚是以将求友于天下『六』,与之合堂同席而论焉,又与之接袂比肩而立焉,不得于今,必得于后。此《皇王大纪》之所以书也。《五峰集》卷三。又见《皇王大纪》卷首',《群书会元截江纲》卷三一,《静嘉堂秘籍志》卷一七
『一』兹:原作「立」,据《皇王大纪》改
『二』‘其’下原有「所」字,据清抄本、《皇王大纪》删。
『三』‘而’原在「人」上,据陆抄本、清抄本、《皇王大纪》乙正
『四』‘正’原在「于」下,据《皇王大纪》乙正
『五』万物:右引作「万古」
『六』愚是以:原作「是愚以」,据右引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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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451 发表于: 2014-03-31
【1 9 8】全宋文   卷四三八七  胡    宏〔五〕
题吕与叔中庸解
靖康元年,河南门人河东侯仲良师圣自三川避乱来荆州『一』,某兄弟得从之游。议论圣学,必以《中庸》为至。有张焘者,携所藏明道先生《中庸解》以示之,师圣笑曰:"何传之误,此吕与叔晚年所为也。"焘亦笑曰:"焘得之江涛家,其子弟云然。"按河南夫子,侯氏之甥,而师圣又夫子犹子夫也。师圣少孤,养于夫子家,至于成立。两夫子之属纩,皆在其左右,其从夫子最久,而悉知夫子文章为最详。其为人守道义,重然诺,言不妄,可信。
后十年,某兄弟奉亲,南止衡山,大梁向沈又出所传明道先生《解》,有莹中陈公所记,亦云此书得之涛。某反复究观词气,大类横渠《正蒙书》,而与叔乃横渠门人之肖者。征往日师圣之言,信以今日己之所见,此书与叔所著无可疑明甚。惜乎莹中不知其详,而有〝疑于行状所载,觉斯人明之书皆未及"之语耳。
虽然,道一而已,言之是,虽阳虎之言,孟轲氏犹有取焉。况与叔亦游河南之门,大本不异者乎!尊信诵习,不敢须臾忘勇哉。
莹中之志,某虽愚,请从其后。《五峰集》卷三。又见《经义考》卷一五一。
    『一』三川:原作“三山” 据陆抄本、清抄本改。按“三川”指洛阳,谓避金人南侵之难也;“三山”乃指福州,当时并无大战乱。
  

题司马傅公帖
愚晚生于西南僻陋之邦,幼闻过庭之训,至于弱冠,有游学四方,访求历世名公遗迹之志。不幸戎马生于中原,此怀不得伸久矣。今获观文正司马公、献简傅公书、诗十有二纸,反复诵玩,亦足以见君子之交,虽相称誉,必以情实,无朋党比周之意也。哲庙之初,拔茅连茹,以其彙征,故元祐之政,斯民鼓舞。乃有立党论以排君子者,遂使神州陆沉『一』,衣冠蹙于江左。孰能反斯道,任如文正、献简者之人,以佐天子,内修政事,外攘夷狄,复祖宗之境土乎?堂堂大宋,必有人焉!
《易》曰:"否终则倾。"言否之不可长也。予傥不以穷困疾病即死,尚庶几及见焉。《五峰集》卷三。又见《南宋文范》卷六O 。
   『一』「沉」下原有「者」字,据清钞本删。



题刘忠肃公帖
刘忠肃公曾孙芮,访某兄弟于南山,论心讲道,因得观其先世遭谗诬之本末。则顾有以自附者,于礼有之,贱不诔贵者,为其近于谄也;幼不诔长者,为其近于僭也。推是礼而伸之,则晚生下士,而欲称扬群公先正之徳业,多见其不知量矣。故某于丞相徳业,不敢复措一词。惟是历观前世名公巨卿,辛勤立门户,不旋踵而败坏,蔑有闻焉者多矣『一』。其所以败坏无闻者,何也?后无人也。若今忠肃公之子『二』,执义明白而不摄于威武,不渝于患难,不移于贫贱。若忠肃之孙『三』,尚守其先志。其曾孙,虽贫且贱,然明于事君之义,强学力行,益能保世以滋大。
夫富贵功名,一时事耳,惟久处穷约之中,而能滋其大徳业,传之无穷,真可谓人之子孙矣。某以绵力,负荷先业,战战兢兢,常惧勿克。见忠肃公曾孙之能若是也『四』,既欣且慕,某识此也『五』,以自固也,亦以诏我后之人。《五峰集》卷三o
『一』者:原无,据陆钞本、清钞本补。
『二』忠:原无,据右引补。
『三』孙:原作“言”,据右引改。
『四』见:原作“且” 据右引改。
『五』某:原作“其” 据文意改。


题孙判监奏稿
余友孙蒙正会文南山,示余以其先人奏稿。
呜呼!此上蔡先生所谓不为一身之谋,而有天下之虑者也。存是心而不失识,可优于天下,是特宝是故纸陈墨欤『一』?固将推是心,负荷先业,光而大之也。
孟子曰:"古之人所以大过人者,无他焉,善推其所为而已矣。"正孺勉之哉!《五峰集》卷三o
『一』是:陆钞本作〝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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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452 发表于: 2014-03-31
题张敬夫希颜录
颜子,资禀天然完具者,以其天地心,大则高明,高明则物莫能蔽,故闻一知十,观听夫子言行,终日不违,更无疑义,亦可谓贤达之士,自足一生矣『一』。然夫子必博之以文,使颜子求知所生而至之;约之以礼,使颜子既知所终,力进而终之。致颜子进徳修业,与天同大,不止了其一生,此圣人所以成就英才,欲与共代天工者也。
《论语》之所谓礼,即《中庸》之所为善。颜子“有不善未尝不知”,至明也。非物格者不能也。“知之未尝复行”,至勇也。若非仁者不能也。起居言语,无非妙道精义,自不可须臾离,故欲罢不能也。既竭吾才,可用力处,颜子无不尽也,“如有所立卓尔” 。颜子见夫子妙处,卓然分明也,“虽欲从之,未由也已”。非不能从也,妙处不可以才力进也。要当加之以岁月,自然而化耳。此颜子之学,所以为有准的也。
当时夫子循循善诱之,方今虽不可得而闻,然博之之文,约之之礼,具载于《易》、《诗》、《书》、《春秋》,粲然盈于天地日月之间『二』,患在人由之而不知。或少知之,而遂自画,不下颜子进退不已之功耳。此圣学之所以鲜传,异端之所以横流,为可惧者也。
敬夫著《希颜录》,有志于道,大哉志乎!
颜子欲为大舜,其所为者,有始有终,如是焉,终亦不已矣。故夫子既许颜子以损益四代,而犹戒以"放郑声,远佞人",不以人心为可恃也。使敬夫而得是意,则忘是录,可也;忘是录,可也。庶几传之者广,而圣人可作,邪说可息,岂小补哉?
某从事于斯,既专且久,故乐为敬夫道,不自知其愚也。《五峰集》卷三o
『一』了:原无,据陆抄本、清抄本补。
『二』地:原作“下”据陆抄本改。

【1 9 8】全宋文   卷四三八七  胡    宏〔五〕
题大学
傃甥!尔曾叔祖祭尔考之词曰:"勿忧傃不俊,当忧其不学;勿忧傃无官,当忧其不立。"
呜呼!至哉斯言也。
夫不学,则不能有立;不能有立,虽俊而贵,将焉用之?自恃俊才,挟贵势以覆宗亡家者多矣。余故曰,尔曾叔祖好学、有立之言为至也。虽然,世学多歧,鲜知正务。《大学》一书,孔氏之门,指学道之正路也。余今授尔以伊川所正之文,往熟读之,朝夕勿忘,必至于能有所疑,亲师而问之,取友以磨之,必至于昭然若发蒙,一见天地之全,古人之大体。庶几学成有立,不负尔曾叔祖敦厚本宗之志,以不堕尔祖延康公之业矣。傃勉之哉!《五峰集》卷三o



题祖妣志铭
建炎乙酉之秋,江、淮、河、汉之间,群盗纵横。先文正被召趋行在『一』,仲任行事,某当家责『二』。以强〔暴〕逼人,沮、漳之间,非遗种处也。则奉母令人,及诸亲属,弃生生之资,渡岷江而南。不几月,大盗蜂集,故庐文书数千卷悉为灰烬,而祖考、祖妣志铭亦在焚中。
庚戌岁,得祖妣志铭于吴郛卫道。卫道,先君门人也。绍兴戊辰仲春『三』,得祖考志铭于游掞徳华。徳华,广平先生幼子也。此吾祖考、祖妣之徳义行业,微二子者传焉,殆将泯矣。为人子孙,乃震于一时离散死亡之虑,忘其祖考、祖妣之所以明扬于千万世者,而不知负之以生死,死不瞑目矣。
今也幸而得之,谨手录而藏之,又将与知敬其祖者传而广之。庶几哉!可以息黔补劓图全,而归之于父母也。《五峰集》卷三o
『一』文正:疑当作“文定”, 据《宋史》卷四三五《胡安国传》,安国谥文定。
『二』责:原作“贫” 据陆抄本、清抄本改。
『三』春:原无,据陆抄本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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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453 发表于: 2014-03-31
【1 9 8】全宋文   卷四三八七  胡    宏〔五〕
史论

太公
项羽谓汉王曰:"不急下,吾烹太公。"汉王宜曰:"如吾与若俱北面受怀王命『一』,约为兄弟,吾翁即若翁,必欲烹吾翁,是欲自烹而翁也。羽昔年弑君,而今欲弑父,既无君父,何有于兄弟?吾将以死讨君父之贼,岂忍为汝下乎!"

刘项
秦以酷急失人心,项羽又所过残灭,所谓以火救火。沛公素宽大长者,一时便有首出庶物气象。譬如弈棋,此第一著胜羽也。沛公若不能还军灞上,则必与羽斗于关中,是以桀攻桀,兵强者胜。一还灞上,不为利欲所昏,清明在躬,便志气如神,应对皆当,此第二著胜羽也。至于第三着,以羽弑共主,举军缟素,告诸侯而伐之,此著正是。既入彭城,则取货宝美人,置酒会,无意讨贼,龙头蛇尾,著而不杀,遂使羽一向猖獗,几不能定。然羽拙甚,故终能取胜。
夫战之胜负,不足以决成败。故羽七十余战,未尝败北,终归灭亡。汉祖得伸与屈夺之机,韩信在其机中而不悟,而为之禽。陈余、龙且在韩信机中而不悟,而为信禽。信可谓知其小而不知其大者。张良于一时人物,独许之,以可当一面,亦大奇矣。以比汉高,便自霄壤。汉高可谓天授,诸人不知天命,即与之争,枉作乱臣贼子耳。

韩彭
韩、彭之所以亡身及其族者,以梁、楚为之累也。使信、越不爱梁、楚,汉安得而族之?

黥布
薛公一言而封千户,薛公,楚之望也。此汉之所以破黥布也。或问:"布之反出不得已。君子恕之乎?"曰:"臣而反其君,乌可恕也!"或曰:"为布计者,宜如何?"曰:"靳西之过,汉祖遥问何苦而反?布宜应曰:‘臣不敢反也。方陛下危困之时,爱韩信、彭越及臣如手足,今天下定矣,则视之如寇仇。往年以诈缚信,今年以疑掩越,残其身,夷其族,陛下平日宽大长者,今变而为狭隘之人,臣与信、越同功一体,乃忍死于狱吏,是以至此。若陛下察臣无罪,反躬知愧,退师释甲,则臣束身自归,岂忍多杀士众,为背叛之人哉!"
汉祖服义,不比常人。以一言而官季布『二』,以一言而置蒯彻,以一言而释栾布。夫若布为此言,帝必有以处之矣。

景帝
汉景方其宠晁错,虽穿太上皇庙堧垣,亦无罪。及恶临江王,则侵太宗庙堧垣,刭而死『三』,亦不恤。任私意而不循义理,使君臣父子一至于是。又以郅都为中尉,贵戚、宗室号曰"苍鹰"。后坐不与临川王刀笔,竟被诛。既宗室多犯法,则又用宁成。夫欲亲亲,必选有节行、贤徳之人为之师傅,为之交游,下民犹不可以酷法治也,况宗室乎?

晁错
晁错小有才,未闻君子之大道,遂致灭宗。岂特景帝寡恩哉?错若自请讨吴,以周亚夫为己副,军事一以委之,岂至若此?

周亚夫
人不可不知道,知道然后知进退。亚夫,勃之子,细柳军容,威震人主。吴、楚之反,计谋独出诸将之上,有盖天下之功。及因争废太子不能得,可以逡巡引去矣。后更为相,不知景帝特以人望用之也。先不肯救梁,后不肯侯王信,取诸贵戚怒,及不肯侯匈奴降者,乃谢病免。赐食无切肉,不置箸,见之使皇恐,请罪可也,犹顾上席取箸『四』,其不知几如此。其见杀也,岂特景帝之咎哉?

唐太宗
太宗起义兵,首数高徳儒佞谀之罪而斩之。此义声振也『五』;其令天下以救苍生,此仁声振也。此其所以有天下也。论其行事,则一大将才耳,非有大君之度也。如高丽不服,遣将经营足矣,乃逞雄心,忽忠言,而自行,迄无成功,劳敝天下。他日高宗遣将平之,如反覆手耳。《五峰集》卷三o
『一』始:原作‘如’,据清抄本改。
『二』以:原无,据陆抄本、清抄本补。
『三』刭:原作‘倒’据清抄本改。
『四』上:原作‘尚’,据陆抄本、清抄本改。
『五』也:原无,据右引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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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454 发表于: 2014-03-31
【1 9 8】全宋文   卷四三八七  胡    宏〔五〕
中兴业

易俗
国家之败,必有坏乱不起之处,深知其处。大变革之者,其功大;小变革之者,其功小;不变革者,必沦胥以亡。
夫风俗者,人主之所自出,士大夫之枢,而政事之影也。近世以来,行义凋损,政事殆废,风俗薄恶,人民嚣顽。子弟变父兄者有之,为王臣而从盗贼者有之,为诸生而献敌庭者有之,卒弑其守者有之,民杀其令者有之,执亲之丧而谋从王事者有之,以卑贱而徼讦动摇尊长者有之。上下习以为常,恬不知怪,而三纲绝息,人道大坏,乱之所由作,兵之所由起也。
昔秦政、王莽以酷急烦苛而亡,汉高、光武深达权变,知救弊之理,革之以宽简,故能以匹夫而有天下。及西晋尚清谈,弃礼义,中原涂炭,琅琊南度,因循不能大变,虽名贤辈出,仅能扶持,不绝宗庙之祀。其间凭恃强众,自以为能,不知救之之道,随流波靡,功几成而亡者,不可以概举。
夫已往之事,当今之覆辙也。人君鉴乎此三者,知当今之务在乎革易风俗。则当立至公之心,彰礼义之门,谨人伦之政,严上下之分,以消悖逆;用贤能,杜私谒,绝货赂,务实去华,信赏必罚,以消背畔;不开越诉之端,以消徼讦;干进者黜之,恬退者拔之,以崇廉耻;鼓天下之人,翕然并兴于义,而不可以利婴其心。
臣之于君,下之于上,实有子弟卫父兄之志,何兵不强?何贼不殄?何强〔暴〕不治?而中兴之业成矣。


官贤
设官分职,所以为治也。近世以来,善事上官,渔夺下民者,守令也。畏嬖宠之势,挠乱州郡,使上下之威不震者,有司也。阿党权贵,而不击刺官邪,淆乱是非,为荧惑者,台谏也。逢君之恶,坏法乱纪,流毒天下者,今执政也。士卒愤惋,等威不立,冒功滥赏,而长寇仇者,将帅也。
夫设官分职,所以为治,而败乱无不由之。何也?推考其由,本乎君心多欲,上下交征利,不慎名器,科品冗滥,改易频烦,存空名而不责实效之所致也。今欲图中原,必反之而后可。
夫相者,君之辅,一日非其人,天下受其害矣。况今海内大乱,危亡已见,而君之命相也,方且尝试其人,相之受任也,方且尝试其术,而偷安目前,施施然自以为至安,是执政未能胜于往时也。君不欲闻其过,谏诤之臣杀之、黜之,后来者不敢直言,是台谏未能胜于往时也。监司畏避盗贼,引身先遁,与郡县相委远,赃污狼籍者不治,干纪纵横者不禁,是监司未能胜于往时也。守令不能抗贼,反乘势刻剥,以殖其私,是守令未能胜于往时也。诸将拥众,填集行朝,坐视干戈之抢攘、盗贼之云集,而不能击刺,是将帅未能胜于往时也。往在中都全盛之时,以是而败,今欲偏方败亡之顷,以是而兴,不亦难乎?
人君能内正其心,笃求贤之志,优臣下之礼,选用贤才,举籍凡出于阉官之门『一』,应奏有劳『二』,献颂可采,奉使无功,曾立伪朝而不次超升者,皆降黜之。罢借补,禁权摄,其已借补而功效不著明者夺之。其见权摄有治状者授之。凡内外之官,皆使久任,责宰相以公卿大夫皆当其才;责谏臣以日进逆耳之论;责监司以守郡清肃『三』;责守令以户口岁增;责将帅以寇盗弭亡。不胜任者,必罚无赦。于是,有用未当其才者,则易之;用未尽其量者,则外之。有称职者,颁告天下,用西汉法,增其禄秩而勿徙。郡县守令政治卓然者,如东汉法,守入为三公;令升为刺史。罢经艺、诗赋之选『四』,立孝廉、经术、政事之科,使郡守岁举,举非其人者,当坐。诚如是,则仕途肃清,可以革目前之弊,而望中兴矣。


屯田
师旅之兴,常患粮食乏绝。故楚汉争敖仓,王世充、李密争洛口。三国之时,江、湖、海、岱,王公十数,多以乏食而自破。曹操知时务之要,募民屯田,置典农之官,于是,所在仓廪丰实,征伐无运粮之劳,兼并群雄,强于天下。
方今江北、汉南郡县,土地膏腴,率多荒废,遗民艰食,死亡几尽。宜如曹操,列置田官,专典农事,募民屯田。下巴、蜀之粟,出巴、蜀之牛,以给贫民,使安生事。民闻之,必竞来归。有三利焉:富国强兵,一也;消弭群盗,二也;行师省转输之劳,三也。不然,江北郡县,应使无几,不堪调发,财尽而怨,怨极而叛,怨叛之民,不可复使。可不虑哉!此诚与典之所当务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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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455 发表于: 2014-03-31
练兵
建国必设险阻。本朝都汴,无山河之固,以甲兵为强。天下治安,数千万众,环而坐食,衣纨帛而忘甲冑,习工艺而疏弓马,安慵修而惮劳役,死者补以空名,亡者不销其籍,出戍者赂而不行,出征者将不加恤。进不得快战以立功,退不得温饱以保意。负罪亡命,遇赦自陈,即与洗涤。或竭力战斗,则将党受赏,而己不与。怨愤而叛,则招以官。此军政之所以坏也。革之之道,在人君深自刻励,优恤将士,与同甘苦,拔忠义、武勇之士,以为元帅,料简诸将之兵,汰其庸懦,申以阶级之法,考校诸将之众,明以分画之制,而增损修整之。见众不必更募,罢招刺,禁扳换,勤训习,其间必将有部分严饬士卒精练者,特加奖擢。出从征伐,惟才是用。无必官资,捕斩首级者,赏之以金帛;灭贼复地者,赏之以官爵,封之以国土。有犯令者,亲贵必诛,赏罚严明。此孙武子所以制胜于天下,诸葛公所以抗衡于中原者也。何桀贼之不灭,黠寇之不膺,中兴之无望乎!

【1 9 8】全宋文   卷四三八七  胡    宏〔五〕
定计
王者必定都,以系远近之心。汉祖据关中,光武据河内,先固形势之地,以立根本,然后亲帅三军,东征西战,身犯矢石,未尝一日安坐而守也。
今外有必报之仇,内有僭叛之寇,诚能扩天地之量,立致远之志,与士卒均劳苦,收俊杰而用之,激励诸将,自将而行,擒李成于淮南,缚张用于武昌,扫孔彦舟之徒,定湘中。诏张浚出师,与柴斌讨桑仲,复襄阳。如此,则军声大振。檄召江北诸镇,谁敢不至?待之以诚信,约之以法度,示之以赏罚,谁敢不从?是坐定大河之南,而得猛将精兵为吾前驱也。天子所至,劳来抚绥,礼用贤彦,蠲除暴政,河外之民困于兵戈,必兴发愤之心,相扇以归命。天子亲统六师,因而乘之,一战而天下定矣。此上计也。复襄阳之后,遴选重臣,一守建康,一守武昌,一守江陵,天子将虎旅,西入关,一以顺将士之情,一以资巴、蜀之饶。内修政事,外观时变,此中计也。使诸将力取江州,移军击灭彦舟之徒,自江之北,务崇宽贷,苟相维持,以待天命,此下计也。


知人
治天下之乱者,必以知人为本。汉高帝从天下之士入汉中,诸臣亡者以十数。及闻萧何亡,则大怒,诚知其英贤,不肯失之以资敌国也。魏武帝从中原之士起山东,叩门求进者众矣,及得荀彧,则大悦,诚知其英贤,任之可以谋敌国也。汉高将击魏豹,先问其将,言栢直,则知其不能当韩信;言项它,则知其不能当曹参;言冯敬,则知其不能当灌婴。其知彼己,如是之审且明,故灭群雄而定天下如指诸掌。魏武将御袁绍,有言田丰智者,则彧已知其犯上;有言审配忠者,则彧已知其无谋;有言颜良勇者,则彧已知其可一战擒也。其知彼己之如是审且明,故破敌国而据中原如指诸掌。
主上即位,虽当艰难之时,然涖天下,今五年矣。任用群臣,不为不众矣。任黄潜善、汪伯彦,但为巡幸、偷安之计,而无立国坚守之谋。以维扬屯兵数十万之众,当数千远来罢弊之金兵,势如泰山之压卵耳,而不战自溃,狼狈渡江,循致钱塘之变。用范宗尹,颓堕不振。且天下盗贼皆庸人倔起,志希财币,朝夕自快而已,岂有分裂山河之志哉?稍出禁旅,自足平殄,而建议割地,使为镇抚,是赏盗以教天下也。是以女真日横,盘据西北;盗贼益张,蹂践东南。百姓肝脑涂地,号呼上天而不能救,国势日蹙,民心日散,用人不当乃至此极,实存亡危急之秋也。
主上苟以至诚待物,以谦虚持己,收天下之耳目为己之耳目;收天下之谋策为己之谋策。遍用天下之英贤,则不患无汉高帝之明,萧何、荀彧之臣矣。庶几谋谟有定,政令有经,纪纲可正,而寇贼可灭,中兴可望矣。


罢监司
有土则有民,有民则有财。置守令,所以养民生财也。置漕司,所以平贵贱,通有无,使财货流丰也。有民则有事,有事则有争。置守令,所以治民息争也。置宪使,所以纠察奸欺,使刑狱明允也。
平时,监司、州郡已不肯同心国事,互相忌恶。自丧乱以来,州郡专以抗拒监司为能,监司专以陵挠州郡为事。为漕使者,不能平贵贱,通有无,或厚敛苟免以资敌,或重载遁逃以实己,是使守令不得养民以生财也。为宪使者,不能察奸欺,允刑狱,赃污狼籍者不按,奸宄通贼者不治,是使守令不得治民以息争也。徒能变乱是非,荧惑朝听,专利谋己,移易官吏,轻侮朝廷威令,使守宰无所取,则弃掷守宰教条,使吏民无所取信,下被其殃,上爽其忧,此则监司之为也。
昔唐贞观时,专任刺史、县令,数年一遣大臣,以六条巡行,而天下大治。开元之末,增置按察诸司,而官吏失职,百姓怨嗟。夫张官置吏,本以为民,方今民遭寇乱,死亡无几,自应减损官吏,轻徭薄赋,以存抚之,况无益于事而有害于民者?或宜尽罢监司之职,属之连帅,选择守令,使各清心省事,专以垦田、练兵、兴利除害为务。岁终则连帅遣上佐,列郡遣掾属,起其贡赋,条其利害,述其职守。三年一遣御史,以六条廉之,察吏之贤否,问民之疾苦,礼耆老,赈穷乏,褒善良,起淹滞。状高天下者,擢为公卿;否者,痛加惩督。劝沮既明,人思自励,则财货自足,刑狱自平,奸宄自息,而百姓安矣。然后驱而义用之,以敌王所忾也,虽曰未必中兴,人孰信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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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456 发表于: 2014-03-31
【1 9 8】全宋文   卷四三八七  胡    宏〔五〕整师旅
君者,兵之司命也;相者,兵之心也;将帅者,兵之手足也。君不能为兵之司命,则孟徳专汉,仲达专魏之祸生矣。相不能为兵之心,则王允见杀于傕、汜『五』,国忠见讨于禄山之祸生矣。将不能为兵之手足,则赵括陷其卒于长平,章邯陷其军于新安之祸生矣。
顷年,维扬渡江,危急之际,诸将握重兵者,擅行不顾,与众俱遁。昔耿弇为将,不肯以贼虏遗君父。今乃弃君父而不顾,可乎?夫东南之兵,非关中之劲也;东南之财,非蜀中之饶也。汉高以关中委萧何,光武以河南委寇恂,咸能遣兵调食,远资征讨。今主上以关蜀付之大将四年矣,未尝出一人一骑以增禁旅,未尝输尺帛斗粟以益军资。监司帅守,莫非其人,朝廷徒得空文往来而已。
夫一胫之大几如腰,一指之大几如股,是以远则四方之兵知有大将而已,不知有主上也。近则诸将之兵知有大将而已,不知有主上也。上之威令不行矣。若是者,可谓能为兵之司命乎?
苗、刘之变,不可不虑,而思所以拔其根也。今刘豫僭山东,桑仲擅襄汉,马友驻长沙,孔彦舟在淮南,其余群盗,所在剽劫,不以十数。相臣不能建议立谋,遣义士,发文诰,以怀来之。又不能指踪诸将,武震以慑威之,危而不持,颠而不扶,则将焉用彼相?若是者,可谓能为兵之心乎?一旦有如傕、汜、禄山,称兵向阙,号清君侧,倒持太阿,授人以柄,不知以何术遏之也。曹翰、曹彬为将,南征北讨,兵不留行,扫灭群雄,旁震海外。今之诸将,握重权,统大众,金人欲两河,则束手而与之两河;欲二圣,则束手而与之二圣。盗贼纵横,残破州郡,苍生被屠戮者,所在以百万计。若是者,可谓能为兵之手足乎?将不知兵,以卒与敌,一旦勇者有赵括之虞黠者,有章邯之变,不知以何将代之也。是三祸者,在天下无事之时,苟有一焉,犹至于危乱。况今日耶?
主上诚能正心诚意,兴痛切之念于君父,致愤切之至于金人,振三纲,以立兵实。复命一相,以定大计,断大疑,责以收致人才,以广兵谋。用祭遵、李勉之流,申明军令,举劾高位之犯法不职,以整兵制。科简诸小将有精整士卒如吕蒙之流者,超加奖拔,以甄壮烈。人人别进,问其燥湿,推赤心,致其死,以振兵气。发遣诸将,分道经略,不得上首级,必在破敌杀将,收复境土,安集百姓,以著兵志。先平江淮,静湖湘,复荆楚,通武关之路,出秦陇之田,下巴蜀之粟,一统西南,亘江汉而北,以壮兵势。移檄金人,数其过失,固守要害,招抚两河之民,时出奇兵,东西掩击,使彼罢于奔命。不出五年,可以成中兴之烈,保无疆之休。尚何三祸之足虑哉!《五峰集》卷三
『一』凡:原作‘几’据清抄本改。
『二』应奏:疑当作‘应奉’。
『三』州:原作‘守’据清抄本改。
『四』义:原作‘蓺’,据陆抄本、清抄本改。
『五』傕:原作‘‹氵隺›’据清抄本及《二国志•魏书•李傕传》改。


求仁说
关西刘子礼访愚于南山之下,相与论圣人之道焉。如愚者,真所为道师之言,仅能不失者也『一』,乌能呈人容色,知病浅深,而药人之病,起人之废乎?虽然,论道者解博学之难,如子礼之谦,不耻下问,而不一言,是失人矣。
夫圣人之道,本诸身以成万物,广大不可穷,变通不可测『二』,而有一言可以蔽之者,曰仁而已。仁也者,人也。人而能仁,道是以生。生则安,安则久,久则天。天以生为以生为道者也。人之于道,下学于己,而上达于天,然后仁可言矣。
《论语》一书,大抵皆求仁之方也。审取,其可以药己病,病去则仁,仁则日新,日新则乐矣。此岂言语之所能及乎!故为《求仁》之说以赠,所以相勉也,亦因以自警云。《五峰集》卷三
『一』失:原作‘识’ 据清抄本改。
『二』爱:原作‘也’ 据陆抄本、清抄本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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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457 发表于: 2014-04-01
【1 9 8】全宋文   卷四三八八  胡    宏〔六〕
易外传
《屯》:元亨。利贞。勿用有攸往。利建侯。
屯者,盈也。物之始生,盈盈然,皆有充满塞实之意。及既生,则发舒矣。刚柔始交而难生,震始交于下,坎始交于中。难屯,未通畅也。震为雷,坎为水,阴阳始交,则勃郁为雷,未为雨也。震动坎陷,二卦相重,动乎险中也。屯有大亨之道,贞。且因雷雨之动满盈也,故“勿用有攸往”。往则不贞,失大亨之道矣。方天下屯难之时,纪纲未正,法度未明,岂独力所能济?建侯,广求辅,忧勤不懈,然后能济矣。

《彖》曰:屯,刚柔始交而难生,动乎险中,大亨贞。雷雨之动满盈,天造草昧,宜建侯而不宁。
秦暴既极而未息,汉安方来而未定。陈涉以匹夫首事,出万死之计,不畏狼秦,"动乎险中"也。诚能立为天下除残贼之志,复立六国后,于此有人,贞固其心,为秦益敌,以自辅助,守正而不移,则秦可灭,时可治,而天下之屯解矣。自蕲至陈,未远也。秦兵方强,残贼肆行,未艾也。而遽王之,示天下私,无中正诚悫之心,岂有大亨之道也?傲长者而妻父去,斩宾客而故人行,听谗毁而诸将不亲附,失建侯之义甚矣!死于城父,不保首领,非不幸也。"勿用有攸往",岂不信乎?若汉高则起丰沛,扶义而西卷蜀汉,扶义而东诛残贼,其贞固可知矣。得张良于邂逅,举陈平于亡命,拔韩信于行阵,取英布于敌国,收雍齿于故怨,是以能诛灭秦、项,刬革暴虐,与天下更始,四海会同,六合为家。由是观之,则"大亨贞"、"利建侯"之义,圣人示后世之意悉矣。

初九:盘桓,利居贞,利建侯。《象》曰:虽盘桓,志行正也。以贵下贱,大得民也。
东汉之末,豪杰竞起,有刚阳之德,宜为君者,昭烈而已。痛王室之倾颓,愤奸臣之窃命,扶本宗,诛奸宄,一匡天下,其志也。而为相于平原,为牧于徐州,归袁绍,投曹操,依刘表,曾未足以舒其志。然临祸患而信义益明,不少变其初志。三顾草庐以致诸葛,得庞统,来法正。追景升,顾恋赴义之徒,而众士景从,若水之归海。以贵下贱,而大得民也。于是遂定巴蜀,三分天下而有济屯之势,“居贞”、 “建侯”之利大矣。

六二:屯如邅如,乘马班如,匪寇,婚媾。女子贞不字,十年乃字。《象》曰:六二之难,乘刚也。十年乃字,反常也。
六二、九五之正,应而逼于初阳,不得相从者,以屯故也。天子者,天下之首,蛮夷者,天下之足。中国盛强,蛮夷屈服,天下之常经也。而汉之时,匈奴暴桀,抗衡中夏,其为足也犹初;其僭乱也犹九。苏武使焉,匈奴壮其节义,凌折困辱,必欲降之。武虽倚汉武刚明之君,而远在蛮夷为所拘絷,降之不可归欤!不听,故"屯如邅如,乘马班如"。进退不能也。六,阴也;二,亦阴也,妻道也,臣道也,从一而终者也。武守是道,舍生取义,以死守节,心归中国,义绝蛮夷。虽身在匈奴,不为之用,岂求有功名于彼哉?譬如贞女,虽或介于强〔暴〕,而不可侵凌,终不为之字也。夫使蛮夷,而善归者多。是时匈奴强﹝暴〕,非心服中国,而武乃使之,是以遭难如此耳。十者,数之终极,而后变也。居十九年,匈奴势衰,欲归计强汉,武乃得还。然后名扬于匈奴,功显于汉室,完节而归,乃字也。蛮夷服中国,反常也。

六三:即鹿无虞,惟入于林中,君子几不如舍,往吝。《象》曰:"即鹿无虞",以从禽也,君子舍之,往吝穷也。
炎汉再建之初,隗嚣起于陇西,以庸才居民上,有偏霸之意。即是鹿也。夫立国以得贤为本,若马援、申屠刚、杜林、郑兴诸贤『一』,皆莫之与而去之。是无虞也。惟陷身于不义,以及乱亡耳。嚣终不悟,举兵背叛,不知几而往困于西城,饥而死。吝穷甚也。窦融则不然矣,其保河西也,岂无专据方面之志哉?然闻光武勃起中原,土地最广,甲兵最强,号令最明,遂舍五郡之权,一心汉室,终保福禄,亦可谓之君子矣。

六四:乘马班如,求婚媾,往吉,无不利。《象》曰:求而往,明也。
桓公自莒入齐,鲍叔实辅之。既而不执其政,"乘马班如"也。管仲者,己之交游,有贤才而胜己,则求之于鲁,脱之于俘,荐之于公,让之以政。"求婚媾,往吉"也。于是桓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而管、鲍为齐臣,至于今称焉,可谓“吉,无不利”矣。非其能知己之短,而肯进人之长乎?

九五:屯其膏,小贞吉。大贞凶,《象》曰:屯其膏,施未光也。
鲁昭公当三桓强盛,禄去公室之时,以人,则皆季氏之人,以政,则皆季氏之政。君位虽存,而威权去已,不足以有为。欲恩泽下流,难矣。其膏也,膏,凝结而不流者也。然则宜奈何?自小而以渐正之,使恩泽浸润加于百姓,仁心仁闻著于天下,则有吉。如唐武宗、宪宗是也。鲁昭不知出此,举兵攻之,欲夺数世之权于一旦,恩泽未孚,民莫之与,以致失国出奔,客死他所。凶矣!

上六:乘马班如,泣血涟如。《象》曰:泣血涟如,何可长也。
汉献帝,皇泰主。
蒙:亨。匪我求童蒙,童蒙求我。初筮告,再三渎,渎则不告。利贞。《彖》曰:蒙,山下有险,险而止蒙。蒙亨。以亨行时中也。匪我求童蒙,童蒙求我,志应也。初筮告,以刚中也,再三渎,渎则不告,渎蒙也。蒙以养正,圣功也。
太甲、成王以幼冲未有所知而居君位,童蒙也。伊尹、周公以刚阳之才,任顾托之重,为发蒙之主者也。夫伊、周非有求于太甲、成王,太甲、成王非伊、周无以保其尊位,守其宗庙社稷。故"匪我求童蒙",乃"童蒙求我"也。"初筮告",若伊尹于太甲,方其居忧之时,即放之桐宫,密迩先王其训是也。若不决之于初,待其听政,然后随事之失而言其非,则"渎蒙"矣。周公于成王,自幼冲之中,不顺其意而行姑息之恩,故左右侍御、仆从,即以正人为之,以检束其行,使幼而闻正言、见正行,亦不待其临尊位,然后因事一一以教之也。是以太甲、成王,虽无过人之才,而卒皆为大贤者,以伊尹、周公能养其正于蒙,有作圣之功。此蒙之所以亨也。夫当天子蒙蔽未发之时,当发蒙之任,负天下之责,苟不持正,自信不疑,则必有乘间投隙而起者矣。故圣人又戒以利在于贞也。惟贞,然后足以弭奸邪窥伺之心,厉忠贤进为之志,事功可就,而祸难不生矣。

初六:发蒙,利用刑人,用说桎梏,以往吝。《象》曰:利用刑人,以正法也。
大舜之有天下也,先诛四凶;孔子之执鲁政也,先诛少正卯;唐太宗之起义兵也,先诛高德儒。盖时方蒙蔽未知,好恶之所在,惟先威之以刑,则观听耸动,而民知所从矣。是说去其不知所从之桎梏也。虽然,刑加于恶之尤者,然后足以正法,新民之耳目,而施教化也。若用之不正,以及众人,则不足以得民心。民苟免而无耻,于治安之道,为可吝矣。

九二:包蒙,吉。纳妇,吉。子克家。《象》曰:子克家,刚柔接也。
诸葛孔明执蜀政柄,上有后主孱暗之君,下有杨仪、魏延昧于大体之属;北有蔽欺天下窃命之魏,东有不知天命称尊之吴。可谓蒙之世矣。然孔明尽礼,后主听信,无所嫌忤。圆融仪、延使各展其才力。结好江东,而不明其称帝之罪。志在北征,亦必闭关息民,然后用之。其志大,其量弘,虽未能致其亨,而有安强之吉矣。广开言路,弃非如敝履,得是如珠玉。孜孜尽下,事无不察,算无遗数,"纳妇吉"也。岂有凶祸之及哉?大臣事君,犹子事父,九二刚阳之才,而六五柔顺之君,与之相应,故虽居蒙世,而有吉。圣人举而示人以近,故云"子克家"也。

六四:困蒙,吝。《象》曰:困蒙之吝,独远实也。
汉元初立,萧望之以师傅下行端揆之职,为发蒙之主,史高与望之同受顾命,位望之上,为亲近大臣,以阴柔庸劣之才,辅暗懦之君,而暱比于恭,显阉宦不中正之人,疏远望之,不与同心辅政。于先帝付托之意,岂不负哉!是亦自远于刚阳、笃实之贤,故有"困蒙之吝"耳。

六五:童蒙,吉。《象》曰:童蒙之吉,顺以巽也。
汉昭所以委政霍光者,冲幼未明习国家事耳。非天资愚蒙,乃童蒙也。以其童蒙而天性聪明,故能上顺先帝之志,下任霍光之贤,而燕王之谋不成,簒弑之祸不作。故为吉也。

上九:击蒙,不利为寇,利御寇。《象》曰:利用御寇,上下顺也。
大舜之征苗,文王之伐崇,汤之放桀,武王之伐纣,皆以其蒙昏之极,不得已,故击而去之耳。若后世汉高之诛秦、项,汉宣之诛先零之类,御寇者也。平城之兵,马邑之伏,唐太宗之伐高丽,为寇者也。御寇者,出于不得己,故天人顺之。汉武为寇于四夷,而望天下之人,皆如卜式之顺己,其可得乎?

《需》:有孚。光亨。贞吉。利涉大川。《彖》曰:需,须也,险在前也,刚健而不陷。其义不困穷矣。《彖》曰『二』:需,有孚,光亨。贞吉。位乎天位,以正中也。利涉大川。往有功也。
文王虽有亹亹刚健之德,既受命为人之主矣,若遂欲进定天下,则纣之才犹足以有为。恶未贯盈,人心未尽去,天命未尽改,时未可以定也。文王逡巡不进,退处于西伯,而纣在上,“险在前也”。文王以服事殷,其忠信于上下,其诚动于残贼。故得行其号令于诸侯,天下化之,而纣不以为嫌。“刚健而不陷”,岂有困穷哉?"有孚","光亨","贞吉",此之谓也。若文王中非有孚,则不足以动商纣,而至于以兵相加,文王虽得天下,是簒也。非“位乎天位”, “中正”之义矣。惟文王“位乎天位”, “中正”而不过,故孔子曰:"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周之德,其可谓至德也已矣。"夫以天道处之,何事不济?故曰:"利涉大川。"

初九:需于郊,利用恒,无咎。《象》曰:需于郊,不犯难行也,利用恒,无咎,未失常也。
夫人幼而学之,壮而行之。古之君子,如伊尹之耕于有莘,傅说之筑于傅岩,吕望之钓于渭滨,皆待时于郊野旷远之地,不冒犯世患而求进者也。其耕也,其筑也,其钓也,用常而已,非有惊时异众之行也。故无咎。

九二:需于沙,小有言,终吉。《象》曰:需于沙,衍在中也,虽小有言,以吉终也。
孔子、孟轲执其规矩、准绳,周行于诸侯,见可而进,"需于沙"者也。近于世难矣。然孔、孟志在天下后世,非私己也。故不以煦煦为仁,孑孑为义,或以微罪行,或三宿而后出画,道广德弘,其心甚大。虽小有患害,厄于陈、蔡,围于匡人,景子谓之不敬,尹士谓之干泽,于孔、孟乎何伤?故当时诸侯敬之、重之,万世之下尊之、仰之,“以吉终”者,此之谓也。

九三:需于泥,致寇至。《象》曰:需于泥,灾在外也。自我致寇,敬慎不败也。
范滂、李膺,名冠天下,激浊扬清,进必以其道,"需于泥"者也。然时方多僻,〝灾在外"也。其气刚,其志锐,其行劲,无所顾虑,露其锋刃,欲以力除奸邪,奸邪畏忌,则思所以中伤之矣。党人禁锢,岂无自而然哉?皆自致之也。若敬慎如陈寔,虽中常侍张让父葬,亦往吊焉,敬慎之至也。及党人被诛,而名士因寔得免者,甚众。使范滂、李膺敬慎如此,岂有诛死之败乎!

六四:需于血,出自穴。《象》曰:需于血,顺以听也。
汉桓既诛梁冀,拔黄琼,首居天位,天下想望异政。琼奏诛州郡贪污者十余人,海内翕然称之。时小人充朝,正人处乎其间,佞幸之所必中伤也,"需于血"者也。夫琼之心,岂止于诛州郡贪污而已哉?肃清廷列,乃其志也。少须服之耳。及嬖宠益横,琼自度力制不能,遂上疏极言,称疾不起,不敢安其位,"出自穴"也。琼虽言,然一言不听,则不敢据其位而去。力言之而不止,以与嬖宠争也。顺听时命,委而去之,虽其志壅遏不行,戮于小人,而无凶祸之及矣。

九五:需于酒食,贞吉。《象》曰:酒食,贞吉,以中正也。
文王当纣之时,位乎天德,退称西伯,天下归之,实行天子之事矣。其居中正,又何疑哉?饮食宴乐,以待天命,所需必遂,可谓吉矣。故孔子曰:"无忧者,其惟文王乎?"

《讼》:有孚,窒惕,中吉,终凶。利见大人,不利涉大川。
韩冯翊之说萧,赵广汉之讼魏,皆中无孚实,不知畏惕,过而失中道者也。故终极其事,皆至于凶。左雄、周举,“中吉”也。王浑、王浚,“利见”也。

初六:不永所事,小有言,终吉『三』。《象》曰:不永所事,讼不可长也。虽小有言,其辩明也。
郑兴、桓谭。

九二:不克讼,归而逋,其邑人三百户,无眚。《象》曰:不克讼,归逋,窜也。自下讼上,患至掇也。
杨恽。

六三:食旧德,贞厉,终吉。或从王事,无成。《象》曰:食旧德,从上吉也。
郭子仪、鱼朝恩。

九四:不克讼,复即命渝。安贞吉。《象》曰:复即命渝,安贞不失也。
杜淹。

九五:讼,元吉。《象》曰:讼,元吉,以中正也。
曹腾、梁商、贺若弼、韩擒虎、贾复、寇恂和事天子。

上九:或锡之鞶带,终朝三褫之。《象》曰:以讼受服,亦不足敬也。
主父偃、来俊臣之徒。

《师》:贞,丈人吉。无咎。《彖》曰:师,众也。贞,正也。能以众正,可以王矣。刚中而应,行险而顺,以此毒天下,而民从之。吉。又何咎矣!
武王戎车三百两,虎贲三千人,纣率其众七十万,战于牧野。武王鼓之,维师尚父,时维鹰扬,前者倒戈,后者北焉。其故何也?纣不能正心以正天下,故众莫为之用。武王征之,非富天下也,正己而已矣。

初六:师出以律,否臧凶。《象》曰:"师出以律",失律,凶也。
刘虞,吉德之主,士民之所与也。公孙瓒,暴黠之将,士民之所不与也。然虞以十万之众,声罪讨瓒,而一败不振者,以无律故也。不以律,虽臧亦凶矣。

九二:在师中,吉。无咎。王三锡命。《象》曰:在师中,吉。承天宠也,王三锡命,怀万邦也。
赵将李牧,初守雁门之塞,赵王听谗而罢之。既而边境不安,复命牧将,牧请行其初志,赵王听之,牧乃受命。于是利钝、进退、功罪、赏罚,牧皆专制,赵王不得而与也,故能一战而破灭三国,边境清净。夫不用,则听命而退;用之,则专命而行。得中道者也。故吉而无咎。其后,牧御秦师,赵王罢之,而不受命,则恃专而失为臣之道矣。见杀宜哉!故《象》以"承天宠"为“中吉”也。吴楚反,景帝命周亚夫将三十六将军讨之。亚夫言于帝曰:"楚人剽轻,难与争锋,愿以梁委之,绝其食道,乃可制也。"于是吴攻梁急,梁求救于帝,帝命亚夫救之。亚夫守先谋,不奉诏,坚壁不出,而遣轻兵绝吴楚粮道,吴楚兵卒困于梁,饥死叛散,遂以破灭。惟其委之重,而自任也专,故能有是功。吉,无咎也。虽然,人臣有大功于天下,奉身而退,不为天下先,可也。亚夫,绛侯之子,复有大功,又为辅相,守正而行,抗义不挠,其居正也善矣,然卒取死亡之祸者,不知消息、盈虚与时偕行之过也。唐宪宗之讨淮西也,既命裴度长御史,往视师矣,又命以为相,使赏罚用命,不用命,又命往厘以既厥事。信之深,任之确,恩礼有加,而无怠也。所以平逋寇宿贼,威震诸藩,合乎"王三锡命","怀万邦"之义,可以为天下后世法矣。

六三:师或舆尸,凶。《象》曰:师或舆尸,大无功也。
用师之道,必以才德,谋虑足以服人心。如丈人者主之,故能有成功。若燕乐毅,丈人也,而以骑劫代之;若赵廉颇,丈人也,而以赵括代之;李牧,丈人也,而以颜聚代之。此以众人而尸丈人之事者也,不败亡何待?六之才德,众人也,而三之位,则统师也。故圣人明舆尸无功之义。

六四:师左次,无咎。《象》曰:左次无咎,未失常也。
齐桓伐楚,退师召陵。赵充国讨先零,固守不战;汉高祖伐项羽,舍荥阳、成皋而趋宛叶;朱隽讨韩忠,解围而后复战。皆"左次"也。"左次"者,不以气也,必有义也;不以力也,必有谋也。夫聚众而付以艾杀人之器,岂得已哉?能以谋义行之,庶几其可胜矣。此兵家之常也,故无咎。

六五:田有禽。利执言,无咎。长子帅师,弟子舆尸,贞凶。《象》曰:长子帅师,以中行也;弟子舆尸,使不当也。
夷狄居边塞不毛之地,盗贼屏其邪心而从于教化,不害良善,其宜也。夷狄若有侵犯于中国,盗贼若有干犯于天下,则是禽兽在田,而侵犯稼穑也,当申其罪而讨之。若大禹之征有苗,汤、武之征桀、纣,汉高之伐项羽,则皆申其罪而讨之。故蛮夷率服,天下响应,为利大矣。故无咎。然任将之道,必以名德、才行足以率众者为之。九二刚阳,三才在下,为师之主长子也。若不任长子而以弟子、众人、庸才间之,未有不败者也。以郭子仪、李光弼尚有相州之败,况他人乎?故吕蒙不肯与孙皓并为大督,曰:"昔周瑜、程普并将,几败国事。"

《比》:吉。原筮。元永贞。无咎。不宁方来,后夫凶。《彖》曰:比,吉也,比,辅也,下顺从也。原筮元永贞无咎,以刚中也,不宁方来,上下应也,后夫凶,其道穷也。
张良以兵法说他人,皆不省,及以说汉高,则常用其策。良曰:"沛公殆天授",故遂从不去,"原筮"也。其从沛公,以复仇暴秦而济世安民,非以为乱也。此仁人之心,可久之道,为天下之正理,得"元永贞"之义也,故无咎。若沛公之约法三章,以收秦民,马援之择君,窦融之归光武,郭嘉之去袁绍,皆"原筮"者也。其相比,莫非有善谋,行常道,守正理者。故邴原告曹操曰:"原之所以自容于明公,明公之所以待原者,以能守训典而不易也。"非刚中者,不能如是。不然,以利相比,如赵高、二世之君臣,与夫窦、灌之朋友,未有得无咎者也。夫天下未定,国家未立,而身未安,固宜汲汲求此。若楚、汉分争之时,君臣未定,百姓未知所归,贤能未尽见用。韩信、彭越、英布之徒,不能乘此时举贤恤民,求上下之助以宰制山河,保其大功。及楚已灭,天下归汉,乃奉兵叛逆,自取灭亡,"后夫凶"也。况隗嚣之徒,才不逮数子,方纷乱之际,则坐谈西伯,及中原略定,乃始举兵图大事者乎?

六二:比之自内,贞吉。《象》曰:比之自内,不自失也。
伊尹耕于有莘之野,成汤三聘之,然后起。诸葛孔明躬耕南阳,先主三顾之,然后见,聘之在彼。而起在我,顾之在彼,而见在我,其尊德、乐义之心著于礼貌之间,然后就之,故足与有为也。不然,则失身于人,虽有规矩准绳,焉得而用之?反为有势者之所贱矣。安得吉?

六三:比之匪人。《象》曰:比之匪人,不亦伤乎!
如齐王建。所有之群臣、宾客,反为秦用。卒误王建。死于松柏之间。不亦伤乎!

《小畜》:亨。

初九:复自道,何其咎,吉。《象》曰:复自道,其义吉也。
郭子仪虽为鱼朝恩所忌,然朝闻命,夕引道,信命而行,"复自道"者也。是以奸邪莫之能害,而终吉也。若李光弼,因谗邪之间,遂拥众不朝,则不能复于道矣。

六四:有孚,血去惕出,无咎。《象》曰:有孚惕出,上合志也。
汉明帝察察刚急,治楚王英狱,无辜连逮,不可胜数。群臣希旨,无敢以情恕者。独侍御史寒朗,心伤其冤,出万死为无辜一言,其言发于忠诚恻怛,"有孚"者也。其情既笃,其辞既达,其义既明,故帝卒从其言,死罪免而恐惧亡矣。正君心,救无辜,何咎之有?

九五:有孚挛如,富以其邻。《象》曰:有孚挛如,不独富也。
舜既受尧之命有天下,而尧朝旧臣,如共工、驩兜、伯鲧,佐尧治天下,其执权利之日久矣。舜,江海陶渔之人也,虽以尧命,听居其上,其志未尝不欲专命,使舜不得有为于天下也。然舜以天德居天位,其有孚可知,固将分天职与天下圣贤共治之,分天禄与天下圣贤共食之,列天位与天下圣贤共守之。岂奸邪之臣所能遏哉!是以九官命而不仁者远矣。"挛如,富以其邻"此之谓也。

上九:既雨既处,尚德载。妇贞厉,月几望,君子征凶。《象》曰:既雨既处,德积载也。君子征凶,有所疑也。
东汉阉宦之盛,自孝和永元中,郑众始得与闻政事,其宦者出入禁闼,以奉承为事者也。暱比,则易以亲;顺事则易以信。其后遂得天宠,日侵朝权。至永兴之时,中官近习手握王爵,口含天宪,政令一自之出矣。然贤者犹或用,势已张而未成也。及延熹之末,逐党锢,贤智举不得进,于是乎成矣。所以及此者,以其暱比顺事,足以惑媚人君,而桓、灵之君心与之同,性与之合,"既雨既处"也。彼赵忠、张让之徒,岂知其非,日以益甚,终受诛戮,固其宜矣。"妇贞厉"也。虽然,阉竖也,而执国柄,政自己出,侵逼人主,"月几望"矣。陈蕃、窦武以区区之力,不复顾虑,诵言诛之,欲以一旦而夺百有余年凭藉之权,不亦难乎!孔子曰:"有所疑者,戒时君子,必知疑虑,徐思所以制之,则不至于凶矣。"

《履》:虎尾,不咥人,亨。《彖》曰:履,柔履刚也。说而应乎乾,是以履虎尾,不咥人。亨,刚,中正,履帝位而不疚,光明也。
袁涣之答吕布,严颜之答张飞,薛包之事父母,谢安之待桓温,所处至顺,所言至当,皆以"柔履刚","说而应"之,故虽履强猛暴戾之地,终不见伤害也。纣至强〔暴〕也,而文王徽柔懿恭以事之,故能免于羑里。以西伯一怒而安天下之民,则得中正,履帝位而不疚其德,光大明于天下后世也。其亨可知。

初九:素履往,无咎。《象》曰:素履之往,独行愿也。
张良以布衣起为帝者师,及功成天下定,则从赤松子游。杨秉以儒生起为三公,尝称我有三不惑,酒、色、财也。此安其卑下之素往,行其志愿者也。故贵势不能动其心,利禄不能乱其操,以是而行,岂有咎乎?

九二:履道坦坦,幽人贞吉。《象》曰:幽人贞吉。中不自乱也。
黄宪汪汪若千顷波,澄之不清,淆之不浊,非有惊众险异之行也。初举孝廉,又辟公府,友人劝之仕,宪亦不之拒也。行至京师,竟无就。若其中以利欲自乱,岂能从容应之若是乎?

六三:眇能视,跛能履,履虎尾,咥人。凶。武人为于大君。《象》曰:眇能视,不足以有明也;跛能履,不足以有行也『四』;咥人之"凶,位不当也。武人为于大君,志刚也。
吕布刚决不常,智卑而才小,虽统众为将,固不足以济乱也。然以董卓之悖逆而杀之,以袁绍之背叛而绝之,"眇能视,跛能履"者也。其见非能穷理,其行非能尽义,亦迫劫于形势,因以为功耳。使布统御于人,遵约束而行,则未必不为名将,如尉迟敬德之流,保其天禄矣。以其刚决猛暴而居人上,自主一方也,故躁率妄行,谋不中礼义,动不中几会,"履虎尾",蹈危难,为曹操所擒,而被"咥人之凶"焉。

九四:履虎尾,愬愬终吉。《象》曰:愬愬终吉,志行也。
东汉之初,窦融保据河西,专有方面。厥后归命光武,以为大司空,居近君之地。光武刚强明决,以法术制驭臣下之君也。融尝专制,则光武心忌,本处于外,入为大官,则旧功臣心不平,"履虎尾"也。然融谦恭小心,有子欲其恂恂守道,不愿其才能,其畏慎可知。"愬愬",畏惧也。融能如是,不以宠利居成功,其"志行也",故终吉。

九五:夬履,贞厉。《象》曰:夬履,贞厉,位正当也。
夬,刚决也。尧、舜之圣,犹曰钦明文思,允恭克让。禹戒舜曰:"无若丹朱傲。"仲虺戒汤曰:"从谏弗咈,先民是若。"《诗》称文王曰:"小心翼翼",盖悠游从容,宽大尽下者,圣人之容止也。能如是,则履帝位而不疚矣。若自以为居位正当,任其刚决,不复畏惧,则德不能日新,往住日退,不如其初。此危道也,故曰"贞厉"。

上九:视履考祥,其旋元吉。《象》曰:元吉在上,大有庆也。
曾子寝疾病,谓门人曰:"启予足!启予手!《诗》云:‘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而今而后,吾知免夫,小子!"夫人有一善一功、一言一事,欣欣然自喜自足,而不能有终者,多矣。焉知君子以天下世世为消息,没身而后已乎!曾子启手足,可谓"视履考祥"矣,必得正而毙,可谓"其旋元吉"矣。

《贲》:
初九:贲其趾,舍车而徒。《象》曰:舍车而徒,义勿乘也『五』。
季氏使闵子骞为费宰,闵子骞曰:"善为我辞焉,如有复我者,则吾必在汶上矣。"王烈寓于辽东,公孙度欲以为吏,烈为商贾以自秽,乃免。

六二:贲其须。《象》曰:贲其须,与上兴也。
六二,文明,贲之主,其质阴柔,随质之善恶而贲之耳。故不能变其质也。如叔孙通制礼仪,因汉高所能行者而已。

九三:贲如濡如,永贞吉。《象》曰:永贞之吉,终莫之陵也。
三,处文明之极,阳奇阴耦,阳居其中,阴阳交合,情文悦怿,贲之盛也。如舜得十六相,文王得四友,汉高得三杰,光武得二十八将,唐太宗得房、杜、王、魏,君臣相辅,光被天下后世,而膏泽下于斯民。"贲如濡如"也。方世之乱,英雄角逐,君择其臣,臣择其君,非素有定分也,皆以情合气洽相从耳。苟不长守贞固,而继之以疑阻猜嫌,则君臣必不相保,未有能终者也。安得吉?如陈灵之杀泄冶,赵迁之杀李牧,袁绍之杀田丰是也。终为人所凌辱矣。

六五:贲于丘园,束帛戋戋,吝,终吉。《象》曰:六五之吉,有喜也。
德宗,陆贽。

剥:
初六:剥床以足,蔑贞凶。《象》曰:剥牀以足,以灭下也。
汉和帝以郑众诛窦宪有功,遂得与闻政事。阉宦擅权,侵害正人,自此始矣。小人得志,君子道消,其凶必矣。

六二:剥牀以辨,蔑贞凶。《象》曰:剥床以辨,未有与也。
天子者,天下之本,民人之主『六』,其得位也。上受于天,下受其君父,而辅之以大臣者也。桓帝以李润、江京而废,来历以死争之是也。而同谋之徒,皆见险而止。历独立无助,桓帝遂废。后虽立于孙程等,然进退人才,更张政事,皆在天子之手,犹未甚也,而执朝政与大臣为伍之势成矣。若大臣得人,以其类进,则犹可为也。

六三:剥之无咎。《象》曰:剥之无咎,失上下也。
剥者,阴剥阳也。三,居刚应刚,以阴从阳者也。昔东汉吕强处阉宦之中,独有爱君子、忧宗社之心,虽身被杀,犹有令名。无咎也。《五峰集》卷五
『一』郑:原作‘郭-’ 据陆抄本及《後汉书》卷三六《郑兴传》改
『二』彖曰:据阮元刻《周易正义•需卦》此二字为衍文
『三』终:原作‘中’据《易•讼卦》改
『四』与:原作‘有’据《易•履卦》改
『五』弗:原作‘勿’据《易•贲卦》改
『六』人:原作‘神’据陆抄本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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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9 8】全宋文   卷四三八九  胡    宏〔七〕
论语指南    证黄祖舜继道、沈大廉元简之说
子曰:"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
黄氏曰:"有父兄在,如之何?其闻斯行之,观人子之志可也。父没之后,其志可以施为,则观其所行如何耳。君子不忍其亲,三年之间,孝子唯恐不及,于父所行之道,或当或否,将有所不暇议,忍改之乎!"
沈氏曰:"昔居先君之丧,于哀苦中而得此说,甚以为合于人情也。"
评曰:"观其言,可见其为子矣。如此说极是也。"

有子曰:"礼之用,和为贵。先王之道,斯为美。小大由之,有所不行,知和而和,不以礼节之,亦不可行也。"
黄氏曰:"事无大小,一于敬而无和,其失也过严;知和而无礼以节之,其失也无辨。二者偏胜,概之以先王之道,其不可行均也。"
沈氏曰:"礼固贵和,小大由之,则过于和矣。不以礼节之,则不可行。知和而和,不以礼节之,亦不可行者,申上言也。"
评曰:"‘小大由之',谓事无巨细,皆以和为贵也。而‘有所不行'者,‘知和而和,不以礼节之也'。礼用和为贵,不以礼节之则不和。故〝亦不可行也"。沈氏谓〝申上言",是也。

子曰:"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
黄氏曰:"孔子之时,礼乐废坏,不仁之人用之,是言盖有为而言也。如季氏旅泰山,舞八佾,知礼乐者,如是乎!"
沈氏曰:"不仁者,私意横生,何有于礼乐?"
评曰:"不仁者,所行七颠八倒,虽用礼乐,舞八佾、雍彻,而非礼乐也。故曰:‘如礼、乐何?'"

子曰:"禘自既灌而往者,吾不欲观之矣。"或问禘之说,子曰:"不知也。知其说者之于天下也,其如示诸斯乎?"指其掌:祭如在,祭神如神在。子曰:"吾不与祭,如不祭。"
黄氏曰:"鲁跻僖公,乱昭穆也。既灌之后,所以降神,故〝不欲观之"。或者不喻,而穷其说,孔子为鲁讳,故托以不知,而指其掌,其意若曰:明乎上下之分,治天下无难矣。夫祭以诚为主,今从逆祀,而失昭穆之义,于诚何有?是祭与不祭等矣。此孔子之所以不与,若‘吾与点也'之‘与'同。
沈氏曰:"逆祀"之说极好。〝指其掌",上词已断矣。下所言,以类记之者也。不必比而同之,‘与'字一说,恐未安也。"
评曰:"逆祀"之说固好,但恐孔子之意不止谓此也。鲁之郊禘,逆祀之大者。明则有礼乐,幽则有鬼神,此情状见于礼乐,不可乱也。禘祫之礼乐不同,其鬼神亦异,岂可乱乎?‘祭如在,祭神如神在'。连上文说,亦通,‘吾不与祭,如不祭'。恐却是以类记,故有‘子曰'二字题之,‘与'字一说,诚未安也。"

子曰:"射不主皮,为力不同科,古之道也。"
黄氏曰:"古者射有五善,不特主皮,兼取礼乐、容节也。古者,力役之事分而为二,欲其可法也。后世徒以中皮为善,强弱无别,同为一科。故夫子言古之道,以明今之不然。"
沈氏曰:"尝见赵岐有是说而然之,当无以易也。"
评曰:二氏之说极是。

子曰:"唯仁者能好人,能恶人。"子曰:"苟志于仁矣,无恶也。"
黄氏曰:"仁,人心也,私意不萌于心,故能公天下之好恶。苟志于仁,有心于仁也,虽未能见于所行,而一念之间,已向于善矣。"
沈氏曰:"弟子之善记事如此。上言仁者,好恶矣,然言能恶人,则或者疑焉。于是复明仁者之心,曰:本无所恶也。"
评曰:"仁者之心如鉴,妍者来则妍,丑者来则丑。方其妍也,乌得不谓之妍?方其丑也,乌得不谓之丑?好恶如此,吾心初未尝动也。若恐或者以恶人为疑,复明仁者之心,曰:‘本无所恶'则是。当好恶之时,胸中原未了了也,乌得为仁?苟志于仁矣,无恶也。‘恶'字或读作入声,‘有心于仁',如此立言,恐不识心,不识仁也。"

子曰:人之过也,各于其党。观过,斯知仁矣。
黄氏曰:与仁同功,其仁未可知也。与仁同过,然后其仁可知也。盖功者,人所乐赴;过则人祈于苟免。而后知君子存心甚厚,虽过也,不害其为仁。若周公之厚于其兄,孔子之厚于其君,皆不以有过为嫌者,其仁可知也。"
沈氏曰:伊尹、周公,皆是过乃所以为仁。
评曰:"闻诸先君子曰:‘党,偏胜也。有所偏胜,则过而不得其中。或敏慧而过于太察,或刚勇而过于太暴,或畏慎而过于畏缩『一』,或慈爱而过于宽弛。'人能内观其过,深自省焉,则有所觉矣。窃谓伊尹、周公不可以言过。"

子曰:"参乎!吾道一以贯之。"曾子曰:"唯。"子出,门人问曰:"何谓也?"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
黄氏曰:"夫子垂世立教,学者宗之。或得其一体,或闻其一言。有称其博学者,有誉其多能者,皆不能遍观而熟察之。乃若圣人之道,则闻而知之,传以心也;黙而识之,悟以心也。况其泛应于域中,虽千变万化,未始有穷,而会归于一心。则天地之纯全,万人之大体,皆其分内耳。所谓‘一以贯之'也,曾子早游圣门,省身于内,守之以约,故夫子告之,不待发问。而曾子受之,不复致疑。可谓相契以心,得于言意之外矣。及其答门人之问,语之以‘忠恕'者,亦以其违道不远者告之,使之求诸心,而切于践履者也。盖忠之为心,无纤介之私,其毋自欺,亦不欺人也。恕之为心,无物我之间,其处人亦如其在己也。‘忠恕'生于吾心,则彼己不立,孰为町畦,将尽己之性,以尽物之性,而至于参天地。其于一贯之妙,举积此矣。曾子至是,盖不容言,而门人之问,不得已而应之,于是形容夫子之道,非‘忠恕'两言,无以明之。使门人而悟曾子之言,则一之名亦不立矣。是道也,曾子之传于圣人,门人之受于曾子,又未可以浅深论。"
沈氏曰:"此论亦鄙见所同,曾子所以告门人者,别是一转语也。"
评曰:"唯仁者为能一以贯天下之道。是故欲知一贯之道者,必先求仁,欲求仁者,必先识心。‘忠恕'者,天地之心也。人而主忠行恕,求仁之方也。施诸己而不愿,亦勿施于人,即主忠行恕之实也。黄氏之言,非不高妙,然言意支离,恐使学者惑也。夫圣人,垂世立教者是也。而黄氏以垂世立教与道为二途,其支离者一也。圣人所传者心也;所悟者心也;相契者心也。今曰传以言、悟以心、相契以心,是人与心为二,心与道为二矣。其支离者二也。夫忠恕即道也,而子思谓之‘违道不远’者。闻诸侯师圣先生曰:‘以学者施诸己而不愿,然后不施诸人,故谓之‘违道不远’。非以忠恕为违道不远也。'今黄氏似以忠恕为违道不远,其支离者三也。夫人心忠,则为忠,恕,则为恕,今曰‘忠之为心'、‘恕之为心',似以忠恕又自有心。又曰‘忠恕生于吾心,则彼己不立'。夫人能忠恕,推己及彼,轻重先后,不失其宜。仁之至,义之尽也。若‘彼己不立’,是无本矣。墨子二本,孟子辟之,况无本乎?"

宰予昼寝,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杇也。于予与何诛?"
黄氏曰:《记》曰:‘昼居于内,问其疾可也’。君子非有疾不居内。今宰予好内而怀安,无其质矣。教何所施?故孔子深责之。"
沈氏曰:"好内"之说,窃以为不然。宰予固不至是,圣人亦不察人之微至是也。但昼而多寝,昏惰无精进。故夫子深责之。
评曰:宰予只是“昏惰无精进”之意,故夫子深责之。尝见表兄范伯达亦如此说。"

子曰:晏平仲善与人交,久而敬之。
黄氏曰:"晏子相齐景公,执国政。孔子久于齐而不能用,徒以交际为恭。非王公之尊贤也。于此犹善其能全交者,所见夫子之忠恕。"
沈氏曰:"此恐只是不没其实,非有为而言也。"
评曰:"沈氏之说极是。"

季文子三思而后行,子闻之,曰:"再,斯可矣。"
黄氏曰:凡事之是非、利害两端而已。过是而思,则惑也。观其使晋之时,其虑当矣。至于求遭丧之礼以行,不亦过乎?"
沈氏曰:乡人林德惠尝云:“时人称季文子三思而后行,夫子以为不然,曰:‘如能再思,可矣’。何望其三乎?如三家之强,文子殆未之思也。"
评曰:"德惠之言甚好,黄氏之言上半截亦好。"

子谓仲弓,曰:"犂牛之子骍且角。虽欲勿用,山川其舍诸?"
黄氏曰:"此论仲弓之德,不用于天子,必用于诸侯。如牛之骍且角,虽不用于郊山川,亦不舍之矣。鲧殛而禹兴,不以其类废之也。"
沈氏曰:"先儒谓指仲弓之父言,非也。斥父称子,岂圣人之意?人之才德,不系于世类,才者,虽不大用,必小用。故以郊与山川言之,亦非谓天子、诸侯也。"
评曰:"沈氏之说为长。"

曾子曰:"以能问于不能,以多问于寡。有若无,实若虚,犯而不校。昔者,吾友尝从事于斯矣。"
黄氏曰:"学道未至于无心,非善学也。自‘问不能',至‘实若虚',无矜伐之心也;‘犯而不校',无物我之心也。此颜子克己之学。"
沈氏曰:"矜伐之心,由物我之心生也。自‘能问'、‘若虚',以至‘不校'『二』,皆是无物我之事,不必分也。"
评曰:"黄氏以此五者为颜子克己之学,甚好。而曰‘学道未至于无心,非善学也',异乎愚所闻矣。学道者,以传心为主。不知如何却要‘无心’?心可无乎?又二氏皆有‘无物我'之说,愚窃惑焉。盖天地之间,无独必有对,有此必有彼,有内则有外,有我则有物。是故“一阴一阳之谓道”,未有独者也。而圣人曰:‘毋我'者,恐人只见我而不见人,故云尔也。若物我皆无,不知酬酢万变,安所本乎?"

"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周之德,其可谓至德也已矣。"
黄氏曰:"文王之有周,天命之人归之。有天下之二,可以王矣,而犹事殷,所以为德之至,不可少訾者也。不曰‘文王之德',而曰‘周之德'者,《诗》于《皇矣》云:‘天监代殷,莫若周,周世世修德,莫若文王’。'则文王所以致此者,固非一世之积,其所由来远矣。至文王而后成耳。于是推本而言之。"
评曰:"此意甚好。然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方见其德之至,不曰文王而曰周者,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非特文王也,武王亦然。考之《诗》、《书》可见,至于代殷,又别是一义。"

子见齐衰者、冕衣裳者与瞽者,见之,虽少,必作;过之,必趋。颜渊喟然叹曰:"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夫子循循然善诱人,博我以文,约我以礼,欲罢不能。既竭吾才,如有所立卓尔。虽欲从之,未由也已。"
黄氏曰:"哀敬之道常存于心,故见之者诚有触于中。其作也,其趋也,有不期而然矣。盖夫子平日践履之道,所谓无行而不与二三子者是也。众人懵不知觉,颜子于此独有省焉,所以喟然发叹也。盖尝论圣人之道,大包六合而小不外乎吾身;远贯万古,而近不离乎日用。若穷高极妙而求之于渺茫恍惚,其去道益远矣。颜子既发叹而悟昔者之非,于是吐其胸中所见言之。若曰:‘人之所以不见道者,以才为之累也。向也从事于高、坚、前、后之际,矜吾聪明,任吾智力,卒之罔然无得,若有遐志矣。'而夫子诱而教之于博约之间,则又欲罢而不能。至是,才无所施,聪明智力尽矣。恍然若有见其卓然独存者,不可以他求也。虽欲从之,又乌得而从之?反之吾身而已,然后知吾之心即圣人之心也。圣人所谓哀敬之道,亦吾所体之道也。平居日用之间,吾与圣人岂有二哉?所以四科之列,回为之冠,圣人之门,独以好学许之也。"
沈氏曰:"此论深见颜子学问之道。尝见一乡人仿佛此说,谓钻仰前后之初,未有所见,及夫子诱之于博约之后,不能自已,竭力而进,乃有所见。‘虽欲从之,未由也已',终不可及。不若此论,去聪明智力而有所得之为妙也。但上文‘见齐衰者',恐意不相蒙也。"
评曰:"此颜子之学,学者所宜尽心,不可姑从人言而已也。仰之而知其弥高,钻之而知其弥坚,瞻之而知其在前,而又知其忽焉在后,此颜子习而察见圣人分明,所以为善学也。夫子循循然善诱人,其先后次第不可得而详闻矣。‘博我以文',所以使我见识极高明,穷广大也;‘约我以礼',所以使我践履,不失中庸也。此夫子所以善教也。‘欲罢不能',理义悦我心,自不能已也。‘既竭吾才,如有所立卓尔,虽欲从之,未由也已'。颜子庶几圣人,在欲化未化之间,故发言如此也。夫欲化未化之时,似犹用聪明智力,又似用聪明智力不得,真当得之于意表,不可言语形容也。若圣人从心不逾矩,则聪明智力具存而无所用之,故所过者化,所存者神,与天地参矣。沈氏谓‘去聪明智力而有所得之论为妙',窃谓聪明智力在学者不当去,在圣人不去。去之,则必入于空,沦于静,又乌能有得而可以开物成务乎哉?颜子喟然而叹,直与上文不相蒙『三』。"

子曰:"衣敝缊袍,与衣狐貉者立,而不耻者,其由也与?‘不忮不求,何用不臧?'"子路终身诵之。子曰:"是道也,何足以臧?"
黄氏曰:"子路之勇,以气为主,能捍贫贱而轻富贵者也。不以贫贱为不若人,故衣敝缊袍无忿疾之心,所谓‘不忮'也。不以富贵为愈乎己,故与衣狐貉者无歆羡之心,所谓‘不求'也。‘不忮不求',亦人之所难,而子路既躬行之矣,犹终身诵之,故曰‘何足以臧',所以进之也。"
评曰:"不知夫子进之『四』,欲其何所进?向上义理如何?"

"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评曰:"黄氏尝读‘厌'作平声,可见圣人之中节,一切世务不能移也。"

"乡人傩,朝服而立于阼阶。"
黄氏曰:《礼》:“乡人裼,子朝服而立于阼阶,存室神也”。傩,即裼也。"
沈氏曰:"龟山谓‘诚意于除厉',此论自佳。先儒谓“存室神”,恐非也。"
评曰:"傩起于乡,非先王之制礼也。其说以驱逐厉鬼为事,龟山之说虽好,而先儒之说,亦自有理也。"

颜渊问仁。子曰:"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
黄氏曰:"颜回问为邦,夫子尝以四代之礼乐告之。而此曰‘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盖其德行纯备,心不违仁,可以为人上矣。故以是道明之也。《记》曰:“一家仁,一国兴仁;一家让,一国兴让;一人贪戾,一国作乱。'其机如此”,则天下归仁,系乎一人之克己复礼,不可不慎其机也。夫仁,人心也。心之不仁,私欲害之也。私欲苟萌,则视、听、言、动,举越于礼,而施为之间,流风浸远,天下必受其弊。况能使之归仁乎?惟自反而充于礼,不役耳目,乱之不作,好恶扰之,正心诚意于上,而天下安于无事,风俗自是归于淳厚矣。所谓“天下归仁”也,必曰‘一日'者,以见克己诚非自外至。其用力甚寡,其成效甚远,而功利之及于天下者,甚博也。"
评曰:"黄氏所言,仁之功也。须要见颜子居陋巷,‘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处,方是真有所见。‘仁,人之心也。心之不仁,私欲害之也',窃谓人有不仁,心无不仁。此要约处,不可毫厘差。"

子路曰:"卫君待子而为政,子将奚先?"子曰:"必也正名乎!"
黄氏曰:"蒯瞆得罪于南子,故出奔。宋灵公之死也,卫人欲立公子郢,郢辞焉,乃立辄。以灵公之命也。苏内翰谓:“灵公黜其子而子其孙,出公不父其父而祢其祖,人道绝矣。”夫以父子之间,至于争国,逆天理,乱人伦,名之不正,孰大于此。以《春秋》考之,蒯瞆出奔与赵鞅纳之,皆称卫世子,以示其得世于卫也。使夫子果为政于卫,其将周旋父子之间,使辄辞位而纳蒯瞆,则辄无拒父之名,蒯瞆复世子之位,灵公亦无黜子之过。此正名之大者,为政所先务也。"
评曰:"蒯瞆无父,出奔,失世子者,罪其轻佻谋非常。至于出奔,失世子之道也。赵鞅纳之,而称世子者,罪大臣辅辄而拒父也。蒯瞆无父,辄亦无父,天下岂有无父之人,尚可以事宗庙社稷,为人上者哉?故孔子为政于卫,则必具灵公父子、祖孙本末,上告于天王,下告于方伯,乞立公子郢,然后人伦明,天理顺,无父之人不得立,名正而国家定矣。"

子夏为莒父宰,问政。子曰:"无欲速,无见小利。欲速,则不达,见小利则大事不成。"
黄氏曰:"为宰之政,则所治者小也。夫子告以久远之图者,以子夏之学失之不及,特将扩而大之也。"
评曰:"政者,正也。正无大小,圣人之言,可以为天下万世之法,非特救子夏一人之失也。两汉以来,为政者恐多未免欲速、见小之病也。"

"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
黄氏曰:"不知义之所在,小廉曲谨之士耳。其见者小,故谓之小人。"
评曰:"向宣卿常说:‘有读“小”为“之”者',似亦意味好。"

子贡问曰:"乡人皆好之,何如?"子曰:"未可也。""乡人皆恶之,何如?"子曰:"未可也。不如乡人之善者好之,其不善者恶之。"
黄氏曰:"同乎流俗,乡人或好之;有拔俗之行,乡人或恶之。好恶未必当,唯善者好之,不善者恶之,则为君子也审矣。"
沈氏曰:"好恶而唯乡人是从,未必当也。要当公吾心而察焉,其善恶者自有见焉,可也。孟子言:‘国人皆曰贤,然后察之,见贤焉,然后用之。'得此也。"
评曰:"察人之贤否,以乡人好恶为主,察乡人之好恶,以善为主,则人之贤否得其实矣。黄氏之说,自已明白,不必引孟子之说也。有人非不公其心,而见善不明,或入于邪曲。故察乡人之好恶,必以善为主,弗可改也已。而善未易明也。"

宪问耻,子曰:"邦有道,谷;邦无道,谷。耻也。""克、伐、怨、欲不行焉,可以为仁矣?"子曰:"可以为难矣,仁则吾不知也。"
评曰:"原宪说‘克、伐、怨、欲不行',便以为仁,是未识仁也。故孔子提醒之曰:要‘克、伐、怨、欲不行,可以为难矣。'使原宪自此能克去‘克、伐、怨、欲',如人饮水,冷暖当自知之。孔子不得而与之也,故曰:‘仁则吾不知也。'此圣人着力为原宪处,可得之于意表,不可以言语求也。若黄氏之言‘制克、伐、怨、欲不行,未若泊然无心,克、伐、怨、欲不萌于中,亦无有制之者,然后为仁。'此说大体既非所以言仁,且泊然无心之语,大有病也。"

子曰:"君子义以为质,礼以行之,孙以出之,信以成之。君子哉!"
黄氏曰:"刚义得于天资,有其质矣,所乏者威仪、文辞也。行之以礼,则行正而不过,威仪可观矣。出之以孙,则言顺而不暴,文辞均也。三者备而后信有诸已,所以成始而成终也。是为令德之君子。"
沈氏曰:"此非为学者言,为立政事言也。以义度宜,事之始也,行之则有节文焉。又‘出之以孙',民听不骇戾,‘守之以信'又久有所成也。若夫为学者,则‘敬以直内',乃其本也。"
评曰:"圣人之言,无所不通。使在上之人行已如是,则政立矣;使在下之人行已如是,则身修矣。敬以直内,固学者之本,为政者敬以直内,可顷刻忘哉?若谓欲不失此四事,非敬以直内不能,则可。"

子曰:"当仁,不让于师。"
黄氏曰:"人之于师,所当让也。至于仁,则为之唯恐不及。若出人于患难,拯人于饥溺,皆所急务者。何暇让乎?"
沈氏曰:"此言为仁之急如此,值当为之时,师亦不让。非真不让也。"
评曰:"人之于仁,犹饥食渴饮,不可让不饥者使食,不渴者使饮也。当饥则食,当渴则饮,非不让也。非谓‘为仁之急',亦非谓‘为之唯恐不及'而不暇让也。师,所以发吾仁也。言当仁,虽师不让,所以明仁之义也。"

孔子曰:"生而知之者上也;学而知之者次也;困而学之,又其次也;困而不学,民斯为下矣。"
黄氏曰:"生知出于天资,如由仁义行,是也。故为上。学而知,则思而后得,如行仁义是也。故次之。"
沈氏曰:"行仁义,非学也。仁义在我而已,而曰行之,是人与道二也。执柯以伐柯,疑于同矣。而犹以为远者,二物故也。‘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故知行仁义,非学也,生而知之,诚也。学而知之,诚之也。"
评曰:"圣人与道一体,故不用学。学者,学道者也。若体与道一,则更何用学?惟未能与道为一,故须学也。学道,便是行仁义也。至于德盛仁熟,则由仁义行,不用行仁义矣。‘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指大体而言也。欲求全体,故须戒慎、恐惧,莫使有亏欠也。戒慎、恐惧,便是行也。至于纯熟,自不用戒慎、恐惧,然后谓之由仁义行矣。诚之,便是行仁义也。若曰‘行仁义,非学之至',则可矣。"

周公谓鲁公曰:"君子不施其亲,不使大臣怨乎不以,故旧无大故,则不弃也。无求备于一人。"
黄氏曰:"朋友先施之,可也。父党,无容,笃于恩而已,无所施也。"
沈氏曰:"君子不施其亲",不私于亲也。
评曰:"李丞相纲云:‘君子亲亲,不施者,不加刑杀也。'汉成帝欲恐诸舅,曰:‘今将一施之。'必是鲁公天性严冷寡恩,故周公戒以四事,事皆相类。"

子夏曰:"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仁在其中矣。"
黄氏曰:"仁,人心也。虽以学问求之,必以心得之。"
评曰:"仁,人心也。言‘以心得之',不支离否?"

子游曰:"子夏之门人小子,当洒扫应对进退,则可矣,抑末也。本之则无,如之何。"子夏闻之,曰:"噫!言游过矣。君子之道,孰先传焉?孰后倦焉?譬诸草木,区以别矣。君子之道,焉可诬也?有始有卒者,其惟圣人乎!"
黄氏曰:"道不离动静、语默之间,所谓洒扫应对进退,无非道也。下学而上达,非于下学之外复有上达也。故君子之道,初无二致,孰以为先而不传?孰以为后而或倦?譬诸草木,其始生也,及其长也,区以别之。虽若不同,而所以为曲直之性,则一而已。子夏之门人,所谓小子者,知克勤小物于正心诚意之时,其进于成人之德无疑矣。苟不达此而概以为末务,是厚诬也。子夏推明君子之道,以正言游之失,以为道之在人,其致无本末,其施无先后,而小子之学,率由始以成其终,其序不可越也。若以为必求其本,而不循始终之序,则虽圣人,亦不能凌节而施矣。"
沈氏曰:"理一而已,本末先后贯焉。如草木一区之内,种子、根茎、华实,具在其中,人未之见也。下学上达,亦在识之而已。"
评曰:"草木生于粟粒之萌,及其长大,根茎、华实虽凌云蔽日,据山蟠地,从初具乎一萌之内,而未尝自外增益之也。故区以别矣。君子下学而上达,其道正如此。沈氏曰‘亦在识之而已',此至言也。愚以谓正当心了,不以言语到也。黄氏曰‘下学而上达,非于下学之外复有上达也'。其言妙矣,而曰‘克勤小物于正心诚意之时',则愚所不解也。夫正心诚意,自先自后,彻本彻末,岂可以时节言哉?又曰:‘道之在人,其致无本末,其施无先后。'亦愚之所未解也。夫道有本末,有先后,人之行,不失本末先后,则当于道矣。子游不识本末先后,故子夏正之。"

"出纳之吝,谓之有司"。
黄氏曰:"前言“惠而不费”,其所谓吝,则惠不足以及人也。《易》以屯其膏为小贞吉,则出纳之吝,特有司之事,非为上之道也。"
评曰:"不知如何理会‘屯其膏,小贞吉'?疑与此义若不相似然。"《五峰集》卷五。
『一』退:原作‘畏’据陆抄本改。
『二』能:原作‘好’据右引改。
『三』直:原作‘真’据右引改。又,‘蒙’下陆抄本有‘耳’字。
『四』不知:右引作‘不伎不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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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459 发表于: 2014-04-02
【1 9 8】全宋文   卷四三九○  胡    宏〔八〕
释疑孟
司马文正之贤,天下莫不知,孰敢论其非者?然理之所在,务学以言可也。夫孟氏学乎孔圣,虽未能从容中道,迹其行事,质诸鬼神,亦可谓厘中缕当矣。其道光大『一』,如青天白日,而司马子疑之,愚窃惑焉。作《释疑孟》,有能宥其狂简而相切磋者,吾与之友矣。


孔子曰:"人生而静,天之性也。感于物而动,性之欲也。"知天性,感物而通者,圣人也;察天性,感物而节者,君子也;昧天性,感物而动者,凡愚也。告子不知天性之微妙,而以感物为主,此孟子所以决为言之,使无疑也。此圣学之原也。而司马子乃引朱、均之不才以定天性,是告子之妄乱孟子之正,其不精孰甚焉!


形而在上者谓之性,形而在下者谓之物。性有大体,人尽之矣。一人之性,万物备之矣。论其体,则浑沦乎天地,博浃于万物,虽圣人无得而名焉。论其生,则散而万殊,善恶吉凶,百行俱载,不可掩遏。论至于是,则知物有定性,而性无定体矣。乌得以不能自变之色,比而同之乎?告子知羽、雪、玉之白,而不知犬、牛、人之性,昧乎万化之原。此孟子所以不得不辨其妄也。以此教民,犹有以性为恶,而伪仁义者;犹有以性为善恶浑,不能决于去就者。今司马子徒以孟子为辨,其不穷理之过。甚矣!


舜为天子,皋陶为士,瞽瞍杀人。桃应设为是事以问孟子者,应之意若曰:父子,天性也。而生杀之柄,乃大君所以辅翼民德者。惟以处是事,观圣人御变之权耳。若皋陶体舜孝心,舍瞽瞍罪,而人有犯者,执之,为天子行法不公,民生悖心矣。纵而释之,无以佐天子主天下,民生离心矣。进退,罪也。今皋陶畏天命,执之不赦,以昭示天下,使有罪者不敢幸于免,怀奸者不敢伐其技。自世俗观之,于吾身可矣。而君人子也,吾人臣,执君之父,置之于法,情何安焉?行法而有私者,非君道;徇法而不仁者,无君德。圣人宁弃天下而存此矣,此民所以生也,天地之大本也。孟子曰:"圣人,人伦之至。"非天下之至精,其孰能知之?故瞽瞍有罪,舜窃负,而司马子以为狂夫不为。瞽瞍见执,而司马子以为皋陶犹可执也。使司马子事君,不幸有是事,遂行其言,岂不伤人情,逆天理乎?自周室既衰,文、武之道不著,申、商之术肆行,积习至于秦,生民不忍,起而攻之。秦以天下之力,不能禁御,至于绝灭者,尚刑名,灭天理之效,必至于斯也。汉兴,鉴秦取亡之道,力行宽厚,其涵养民彝之意厚矣。君子犹曰:"以智力得天下,无三代之淳懿矣。"如此,则知孟子之言微且远矣。而司马子之贤,乃孔子所谓多学而识之,非知之者也?

仲子
天下之事,人伦为重。舍人伦而矜细行,以欺世盗名者,君子不与也。陈氏,齐之世臣,相与戮力,同心定社稷者也。是以有万钟之奉,若祖若父皆享焉。仲子起而非之,不义齐国,避兄离母,处于于陵。方是之时,天下之君,非不奉王命,则簒夺之子孙。天下之人从而事之,是天下皆不义也。仲子于于陵不义之地,何居焉?于于陵不义之,何辟焉?履所易者,乃不义人之粟,何食焉?不然,则盖邑之禄可受,而室可居矣。而离母焉,是不孝也;而避兄焉,是不恭也。不孝,不恭,天理灭,人伦废矣。虽云有义,亦将安施?此孟子所以深罪之也。且仲子敢于避兄,离母,卓然为绝微之行,狷者有所不为,而司马子与之,过矣。

责善
天地之间,人各有职。父子,以慈孝为职者也;朋友,以责善为职者也。故孟子谓父子不责善,以明其分,如曰:"中也,养不中;才也,养不才。有中和覆育变化之道,如雨露滋益草木之功。其效至使子弟于父兄忻忻爱慕而乐生焉。此与朋友察言观行,切磋琢磨之义,相去远矣。夫岂必面诤犯颜,见于声色然后为善哉?而司马子议之,毋乃思不及是耶?"


天气感乎下『二』,则地气应乎上。一有感而不应,则为水旱寒燠之灾。君臣之义,犹天地之道也。其感应从违,岂有异乎?因君用舍,以有行藏;察君厚薄,以有去就。过则为抗,为骄傲;不及则为谄,为邪佞『三』。故陈臻问仕,孟子折衷,以明三去三就之义,斯亦概举大体云尔。其曲折万变,惟其人为能神之。司马子乃以就有礼,周之而受者,为无礼貎饮食而仕『四』,岂不过甚矣哉!
今有常人等夷也,为之折枝而不应,则必怒矣;为之饮食而不荐,则必怨矣。有施而无报,其怨,其怒,情所宜也。君子与常人交,称情而应,犹必尽道,使无纤芥。况君臣之际,所宜尽心者乎?迎之致敬,又有礼焉,而不就也;周其饥饿,恩意有加,而不受也。使司马子执此意以事君,必不免于抗傲不恭之诮矣。虽与谄邪者不同,求其无意、必、固、我之凿,行藏去就与天地相似,其可得乎?


二帝三王施仁政、定天下之功,尽道而已,非有利天下之心也。五霸仗义结信,搂诸侯,奖王室,谋自强大,非有正天下之心也。五霸,桓公为盛,忿不惩而灭谭,欲不窒而窥鲁,其心原不可考矣。虽力行信义,岂其如日之昼,如月之夜,不可掩乎?使其无死,要知其不至骄溢而复有失信弃义之事哉『五』?唯其执之,不致中道而废,是以得成霸者之名耳。此孟子之所谓假也。今有人假人之器以为用,方其用也,谓之非己用可乎?为己用矣,谓之文具,而实不从可乎?用之来归,以至于没身,孰知非己有乎?五霸假仁义而不归,则既有之矣,其得罪于三王,何也?以有为而为之也,此王霸之所以分乎!


君子于天下无成心,不徇人以失己,不徇物以失道,称情而施,当于义而已。周道之衰,人怀利以相与,为君者自恃崇高,足以致士,而怀轻士之心;为士者怀利宴安,知进而不知退,死生谬制于人。海内荡荡,纲纪文章扫地尽废者,以君臣之道不明于天下也。孟子曰:"天下有达尊三,朝廷尚爵,乡党尚齿,辅世长民尚德。乌得恃其一,慢其二”。所以明进退之分,权轻重之义,明为臣之道,非可以奴隶使也。夫由义而行,事异则行异,何必蹈古人之陈迹,然后为是乎?故仲尼当君召『六』,不俟驾;周公为相,北面称臣。其义然也。孟子有师诸侯之德,斯文所系,以位,则齐王君也,我臣也。召之役,则往役矣。以德,则齐王事我者也,夫召我者,岂礼也哉!唯而起可也,难乎为臣者矣。于义得乎?司马子以是疑之,其不察于进退之分、轻重之义也,亦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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