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
师严,然后道尊,贵贱一也。孟子于齐王,有师道焉,未闻有官守言责也。夫官守于一职,言责于一事,职修事行,则有功而受赏;出守忘责,则有过而受罚。可程可督,受之于君者,臣也。君所未知,而己发之;君所未有,而己与之,提携其善,增益其能,以陶冶君心,君反受命焉者,师也。孰敢官之而责以言哉?故齐王于孟子,君不能致,去不能止,而蚳灶之徒不敢拟议者,以孟子有师德而师道固然也。司马子曰:"愚恐后世挟其有以骄君,无所事而贪禄位者,皆援以自况。"是不识孟氏心,而未知所以为师耳。
噫!自秦、汉以来,师傅道绝,朝廷乏仪,大抵皆袭嬴氏尊君抑臣之故,无三代之遗风久矣。司马子习于世俗,溺于近闻,譬之安于培塿者,骤窥泰山,乌得不惊且疑乎?
【1 9 8】全宋文 卷四三九○ 胡 宏〔八〕
伐燕
沈同之问燕事,孟子之对,私论其理也。齐人伐燕,正行其事,行之是也。而齐人行之非矣。司马子疑之,必将使孟子言燕不可伐,然后为是乎?夫燕有可伐之道,惧诸侯伐之,遂言其不可,是弃理而尚术也。夫弃理而尚术,乃战国纵横之事也,而谓君子为之耶?且齐欲伐燕,议不起于沈同,必其既伐也,或者疑之,以问孟子。孟子曰:"彼然而伐之也。"则伐燕之举,孟子初不知之矣。及燕败齐胜,齐人来问,所以告之者甚明。齐人不用,吾将谏乎?非所宜言,旅臣犯分而言,于义何居?未能救燕人之系累,而己已颠沛矣。亦君子所不为也。
理
《易》有太极,是生两仪。故天地之间,物必有对,感则必应,出则必反,不易之理也。是以禹、汤保天下,而天下归之;桀、纣虐天下,而天下弃之。周室道衰,诸侯睥睨天子,大夫僭夺诸侯。当时君臣以权术相驭,以职势相使,因隙而起,乘间相图者,皆是也。盖君感之以此,则臣应之必以此;君所出者如是,则臣之反者必如是。孟子知此理,故告于齐王曰: "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寇仇矣。"欲其有感于斯,而更待臣下以礼也。而司马子以为非忠厚之道。则凡忠于君,陈政令之不便,而言民有怨离者,虽指为叛逆可矣。
王
孔子于周,自平王东迁,等之于诸侯。圣人何容心哉?载其实也。故《黍离》降为国风,而《春秋》作矣。《春秋》,天子之事也。人曷尝务于尊周乎?区区务以尊周为事者,五霸之虚名耳。孟子所以劝时君者,实行王政也。自春秋时,周室微弱,诸侯强大,互相讥议『七』,臣弑君,子弑父,周天子不能禁御。沦夷至于战国,天下横溃,人欲肆而天理灭矣。使天下诸侯有能知孟子之言,遏人欲,明天理于天下者,是《春秋》之法行也。岂与圣人异乎?且天生民而立之君,使司牧之,非为一人也。故汤、武虽圣,必征伐然后定。而天下与之,后世圣人与之。况周室微弱,威令不能行于家人,天命已去矣。而司马子犹欲尊焉,昧于时变,岂非腐儒之论哉?
卿
贵戚之卿,君之辅也,宗庙社稷之卫也。君不可辅,则宗庙有绝食之忧,社稷有变置之虞。乃若异姓之卿,则去矣。而吾仕不可委,亲不可离,国有危难,咎将谁归?与其灭亡,俱为累囚,覆及宗庙,孰若废昏立明,以保国家乎?是道也,虽异姓之卿,予顾托之重,亦有行之者矣。故伊尹放太甲,使太甲终不类,则别立君必矣。后世霍光废昌邑,立孝宣,天下服之,人至于今称焉。而况贵戚之卿耶?孟子之言可谓正而不苟矣。司马子疑后世有援是言行簒夺者。夫子哙行礼让以起乱,王莽擅居摄以簒汉。彼尧、舜、周公,何罪哉?得其人,则放伐可为;非其人,则以义济奸,亦何所不至?孰能禁之乎!君子知正言其义而已矣。
学
子思子曰:"君子知风之自。"夫学之本一有亏而未纯,则其流必有偏而不起之处。君子欲窒其起弊之原,以开示学者,是以历举数圣之行,剖析其义,而归诸中焉。夫孔子,圣之时者也,兼天下之善。伯夷,圣之清者也,兼天下之清。柳下惠,圣之和者也,兼天下之和。使二子者所为易其行,则必跋前疐后,疑其所之而有所不通矣。乃若孔子,则左右周旋,无施不安。此孟子所以舍伯夷、柳下惠,而必愿为孔子者也。司马子历取孔子之行,以二子之行事参配之,其无不合,固宜矣。曾不知各以二子之行,反复质诸孔子,则卫南子之见,公山弗扰之召,伯夷必有所甚耻;膰肉之行,女乐之去,展禽必有所不忍矣。而谓二子之行,孔子如之,是弃己之全,为人之偏也。岂不失孟氏逢源之旨哉?《五峰集》卷五。
『一』光大:原作‘先天’据陆抄本改。
『二』感:原作‘盛’,据右引改c
『三』及:原作‘足’,据右引改。
『四』无:据司马光《疑孟》原文,似当作‘为’(去声)。
『五』要知:疑当作‘安知’ 复:陆抄本作‘後’
『六』君:原作‘官’据陆抄本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