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幕”系“颛顼之族”,而非少昊之子 既然玄嚣(青阳)就是“少昊”,从司马迁《五帝纪》中“帝喾高辛者,黄帝之曾孙也。高辛父曰蟜极,蟜极父曰玄嚣,玄嚣父曰黄帝”看,玄嚣之子名“蟜极”,而非“幕”。
1、关于“自幕至于瞽叟,无违命”最早说舜的先祖是“幕”者,的确见于《左传•昭公八年》,但却
肯定“幕”系颛顼之族。鲁昭公八年(公元前534年)冬十一月,楚灭陈,杀陈悼太子,太子之子奔晋。晋侯便询问其史官赵。原文如下:
晋侯问于史赵曰:“陈其遂亡乎?”对曰:“未也。”公曰:“何故?”对曰:“
陈,颛顼之族也。岁在鹑火,是以卒灭(笔者按:颛顼崩时,岁星在鹑火之次。此明言颛顼是‘金德’,土生金,继黄帝为帝,而非少昊。火克金,以故颛顼被克而崩),陈将如之。今在析木之津(笔者按:即岁星处在箕、斗之间的银河中),犹将复由(笔者按:水使木生枝条也)。且陈得政于齐,而后陈卒亡。
自幕至于瞽叟,无违命。
舜重之以明德,置德于
遂,遂世守之。及
胡公不淫,故周赐之姓,使祀虞帝。臣闻盛德必百世祀,虞之世数未也。继守将在齐,其兆既存也。”
这段对话,司马迁在《史记•陈杞世家》中也予引用,虽文字稍有差异,但大意相同,且更加简洁、精炼。对其中“自幕至于瞽叟无违命”之说,亦未持异议。原文如下:
(楚灭陈,杀悼太子)太子之子名吴出奔晋。晋平公问太史赵曰:“陈遂亡乎?”对曰:“陈,颛顼之族。陈氏得政于齐乃卒亡。自幕至于瞽叟,无违命。舜重之以明德,至于遂,世世守之;及胡公,周赐之姓,使祀虞帝。且盛德之后,必百世祀。虞之世,未也,其在齐乎?”
此前的引用者,往往仅仅摘引“
自幕至于瞽叟,无违命”,却忽略“
陈,颛顼之族也”的前提。而离开这个前提,就无法断定“幕”系谁之所出。
晋平公与太史赵的对话,要点有六:其一,陈,是舜之后裔,更是颛顼之族裔。所以,《史记•集解》服虔曰:“陈祖虞舜,舜出颛顼,故为颛顼之族。”其二,在帝颛顼至帝舜的世系链条中,幕与瞽叟,是接前续后的“首、尾”两个关键环节。其三,舜帝重明德,其后裔历夏至商,商汤封遂于陈,遂亦世世坚守舜之德操。其四,周封胡公于陈,使祀虞帝,依然是守舜之德。其五,舜帝盛德,必百世享受奉祀,绵延不绝。其六,从颛顼到胡公,是一个血脉明晰的世系链条,其间重要人物先后有幕、瞽叟、帝舜、遂。
此一对话,更是“幕非少昊之子”的铁证。
2、“幕”非“虞幕” “幕”被写作“虞幕”,不知出自何时何人之手。显然,此一“虞”,乃姓也。而“虞”,本为山名、邦国名、都城名。
《尚书•尧典》:尧“帝曰:‘我其试哉!女于时,观厥刑于二女。’厘降二女于妫汭,嫔于虞。”《史记•五帝纪》“虞舜者”之下,《索引》云:“虞,国名,在河东太阳县。舜,谥也。”《正义》:“《括地志》云:故虞城,在陕州河北县东北五十里
虞山之上。郦(道)元注《水经》云:虞城,尧以女嫔于虞之地。”在“自黄帝至舜禹,皆同姓而异其国号……帝舜为有虞”句之后,又有“《集解》:皇甫谧曰:‘
舜嫔于虞,因以为氏。今河东太阳西
山上虞城是也。’”。《括地志》又云:“
舜都蒲阪,在蒲州东南”,说明“舜都”本名蒲阪;“舜之故都,方当舜时,为
虞都所筑。”1925年版《辞源》也云:“蒲阪,古地名,帝舜之都,故城在今山西省永济县。亦曰虞都城。”
舜帝之所以被称为“虞舜”,并非舜帝自身姓“虞”。舜帝本姓姬,因出生于姚墟而姓姚,又因国号虞,而称“虞舜”、“虞帝”。
“虞”之为姓,在舜帝建都于蒲阪,其子商均被大禹改封在舜的都城所在、“虞都”变为诸侯国之都,后裔才以国为姓。《通志•氏族略》:“禹封商均之子于虞城,为诸侯,后以国为氏。”难怪后世的所谓学者,错以“虞幕”,为“舜之后”。
最早在典籍中将“幕”列为“舜之后人”的,见于《史记•陈杞世家》中的《集解》。在“自幕至于瞽叟,无违命”之下,贾逵曰:“幕,舜后虞思也;至于瞽叟,无闻违天命以废绝者。”但是,紧接着的是郑众的反驳:“幕,舜之先也。”《索引》则直斥曰:“贾逵以幕为虞思,非也。《传》言‘自幕而至于瞽瞍’,知幕在瞽叟之前,非虞思,明矣。”
可见,将舜的先祖世系列为“虞幕——穷蝉——敬康”,是错误的;列为“少昊——虞幕——穷蝉”,更是错上加错。3、关于“幕,能帅颛顼者也,有虞氏报焉” 此句出自《国语•鲁语上•展禽论祭爰居非政之宜》。展禽(即柳下惠),讲述国之祭祀,有《祀典》可依,不能随意而为:
“夫圣王之制祀也,法施于民则祀之,以死勤事则祀之,以劳定国则祀之,能御大灾则祀之,能扞大肆患则祀之。
非是族也,不在《祀典》。昔烈山氏之有天下也,其子曰柱,能殖百谷百蔬;夏之兴也,周弃继之,故祀以为稷。共工氏之伯九有也,其子曰后土,能平九土,故祀以为社。黄帝能成命百物,以明民共财,颛顼能修之。帝喾能序三辰以固民,尧能单均刑法以仪民,舜勤民事而野死,鲧障洪水而殛死,禹能以德修鲧之功,契为司徒而民辑,冥勤其官而水死,汤以宽治民而除其邪,稷勤百谷而山死,文王以文昭,武王去民之秽。
故有虞氏禘黄帝而祖颛顼,郊尧而宗舜;夏后氏禘黄帝而祖颛顼,郊鲧而宗禹;商人禘舜而祖契,郊冥而宗汤;周人禘喾而郊稷,祖文王而宗武王。
幕,能帅颛顼者也,有虞氏报焉;杼,能帅禹者也,夏后氏报焉;上甲微,能帅契者也,商人报焉;高圉大王,能帅稷者也,周人报焉。
凡禘、郊、祖、宗、报,此五者国之典祀也。
对其中的“幕,能帅颛顼者也,有虞氏报焉”,有人这样评断:“表明幕和颛顼是同一年龄段之人,幕能够主导或辅佐颛顼,表明幕的年龄可能和颛顼相当。”甚至怀疑“幕”是否系被“招赘”入颛顼之族,才被“报”祭。
其实,关键在如何正确理解“帅”字。此处之“帅”,非“将帅”、“率领”、“主导”之义,而是“循”、“遵”、遵循、遵从。如《礼记•王制》“命乡简不帅教者以告”,而对一再“不帅教”者,将“屏之远方,终身不齿”。再如《前汉书•循吏传》:“萧、曹以宽厚清净为天下帅”,即所谓“萧规曹随”,为天下所遵从。此句,是说慕是能遵循颛顼治理的方法、进而拓展颛顼功业的人。
继颛顼之后登帝位者,是帝喾。而《世本》言“帝喾年十五岁,佐颛顼有功,封为诸侯,邑于高辛”。清人张澍稡集补注《世本》,在此加按语说:“按《帝王世纪》,高辛,姬姓也,齔齠有德.年十五而佐顓頊.三十登位.都亳”。则说明,颛顼时,佐助其为政者,一是幕,二是高辛。高辛是玄嚣(青阳)之孙,颛顼之侄。青阳让位于侄子颛顼,颛顼亦传位于侄子高辛,而不是其子幕。高辛登帝位之后,能“帅颛顼”的幕 的功劳、品德,就更受人尊崇、传颂。
幕,与穷蝉何种关系?《史记•五帝纪》在“颛顼生子曰穷蝉”之下,《索引》云:“《系本》作穷係。”也即是说,司马迁记载的“穷蝉”,《世本》中记为“穷係”。宋衷云:“一云‘穷係’,谥也。”《正义》言“帝舜之高祖也。”“穷”,繁体字为“窮”。古人造字,见字知意,所以《集韻》解释为“恭貌”。而今,简化后之“穷”字,早已脱离本意,与“恭貌”毫无关系。“係”者,《尔雅•释古》:“係,继也。”《集疏》:“係者,系属之继。”谓“窮係”为谥号或号,不无道理。其意,与“能帅颛顼者也”,互为印证。那么,“继”颛顼,又是舜之祖的“幕”,无疑是“名”;而“穷蝉”、“穷係”,则是他人所褒奖的号,或者谥号。司马迁不书其名,亦如“帝颛顼高阳者”等。实际上,“颛顼”并非名字。《玉篇》引《世本》云:“顓者專也,頊者正也。言能專正天之道也。”
此句与其后的几句排比,表明幕是颛顼之后,是在有虞氏世系中承上启下的重要历史人物。其历史地位,与上甲微在商、高圉大王在周相当,所以受其后人“报祭”。
上甲微,商汤的六世祖,借兵为父复仇,其族复兴,商人祭祀,多从他开始,称作“上报甲”。上述三人,无一不是夏、商、周本族之人,功勋卓著,后人才报祭;幕与他们并列,更证明其为“颛顼之族也”。
幕的功德,《国语•郑语》中,郑桓公为司徒,问政于史伯,史伯的回答中言:“夫成天地之大功者,
其子孙未尝不章(彰),虞、夏、商、周是也。
虞幕能听协风,以成乐物生者也。夏禹能单平水土,以品处庶类者也。商契能和合五教,以保于百姓者也。周弃能播殖百穀蔬,以衣食民人者也。其后皆为王公侯伯。”此处“虞幕”之“虞”,与“夏禹”、“商契”对应,并非说“幕”姓虞。
“幽王八年而桓公为司徒”。此一对话,发生于公元前774年,被史官记录下来。近300年后,才被左丘明转录于《国语•郑语》。而史伯作为史官,所论之史,言必有据。所谓“协”,和也。幕发明了用律吕测气定候以助生万物的侯气法,大大推动了当时的农业、畜牧业的发展,恰恰是帝颛顼“载时以象天,依鬼神以剬义,治气以教化”的实践和延续,故能与夏、商、周三代的始祖们相提并论。窮蝉之“蝉”,《蠡海集》云“蝉,近阳依于木,以阴而为声。”蝉,清虚而识变。与“能听协风,以成乐物生者也”,正相呼应。
“非是族也,不在祀典”。幕,名列有虞氏的国之祀典,证明是颛顼之子。一些人据“能帅颛顼者也”,而推测其为外族人,因有虞氏“报祭”,才归入颛顼之族,显然错了。
由此可知,幕,就是“窮蝉”、“ 窮係”,颛顼之子。对于伟大的历史知名人物,后世相沿,所知之“名”,就只剩下能涵盖其“功德”的号或谥号,而非其真名了。亦如谈论此“祀典”的展禽,今人知其名者不多;但若说起春秋时鲁国的大夫柳下惠,不知者反倒不多一样。“柳下”者,展禽的食邑;“惠”者,谥也。而展禽,名荻,字禽。
[ 此贴被南山在2014-01-18 16:54重新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