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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逆境中奋起的成功者--《我的母亲胡希明》读后 《我的母亲胡希明》中译本,由福建教育出版社出版发行了。 作为美国的左翼华人,作者以手术刀式的细腻,以上世纪中后期的台海两岸及中美关系变化为时代背景,记叙了一个离散于台海两岸和中美两国之间的家庭悲剧,倾诉了女儿对深沉母爱的赞美。传记凄恻哀婉,令人动容。 胡希明女士与女儿郑晓蕾、郑晓妮 上世纪中后期,正值中国抗战的末期及国共内战、国民党政府败走台湾后两岸对峙;全球的共产主义革命风起云涌,形成了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两大阵营。在大变革的时代潮流里,传主胡希明女士的人生际遇,堪称冷战时期个人命运的一个经典。正如傅国涌先生的评论称:“在20世纪中国的大变局、大动荡中,有太多的生离死别”,“这是一本心中盈满泪水却不含怨含怒之作”。 去年五月,笔者探访高中语文老师、福建省教育厅副厅级离休老干部郑汀先生时,郑老就告诉我:他和前妻胡希明的长女、美籍华人郑晓蕾的英文著作《我的母亲胡希明》,希望我帮忙找一位中文水平较高的英文翻译,尽快出版发行中译本。当时,我曾联系厦门大学海外教育学院院长郑通涛博士,请求他执笔。不料郑博士教务繁忙,实在没有时间完成译作。 现在,郑老的愿望终于实现了。江琴、徐琪编译的中文本《我的母亲胡希明》终于出版发行了。 中国高等教育学会创始人、厦门大学原副校长潘懋元教授,胡希明、郑汀夫妇曾经的学长和老师,为此书作的“弁言”称:“作为一个传记式的历史故事,他们的爱情扣人心弦、催人泪下;然而这样的历史悲剧,应当永远不再”。而作者郑晓蕾在书中则说:“父亲母亲永恒的爱情就象一部悲剧-也许有过之而无不及,因为他们刻骨铭心的悲痛是如此真实。” 似乎,《我的母亲胡希明》仅仅描写爱情的悲欢离合,应归类于“鸳鸯蝴蝶”。但是,笔者反复阅读了这部文笔优美细腻的传记,却有另外的感受:这本书反映了胡希明女士一生的奋斗史,一个弱女子在逆境中奋起的成功史。从1949年夏天“误迁”台湾的母亲,到1960年赴美、1962年获得西弗吉尼亚大学硕士学位,1970年获得哥伦比亚大学的教育学博士学位,再到1992年成为纽约州立大学的“杰出教授”,胡希明的人生轨迹,是在逆境中坚韧前行直至成功,最终成为在国际上略有名气的教育家、作家。 郑汀先生和胡希明女士于1944年在家乡长汀订婚,1947年“七夕节”在厦门大学结婚。以“七夕节”为结婚日,似乎注定了他们这一生将成为真实版的“牛郎织女”。台湾海峡和中美两国的鸿沟一度成为二十世纪的“银河”,让胡希明女士和郑汀先生被活活煎熬了25年。直至1974年10月,他们才在北京相逢。 郑汀先生与胡希明女士的订婚照(1944年)
1949年夏天,中共地下党员郑汀先生过于乐观,以为几个月就能解放台湾,所以同意胡希明母女(手上抱一个,肚子怀一个)跟随经商的父亲来到台湾。在台期间,胡希明被作为“匪属”,饱受欺凌: 多次申请去美国留学,均无果而终:证件被退、签证被拒。直至1959年应聘为马来西亚北婆罗洲海外华侨高中英语教师,1960年合同期满后,胡希明获得了美国西弗吉尼亚大学的奖学金,才得以到美国攻读硕士学位。 1962年夏天,胡希明女士获得硕士学位后,在美国找到工作,而两个女儿却困在台湾,母女不能团圆。1963年11月,胡希明通过美国朋友向肯尼迪总统上书,在遭暗杀的前几个小时,肯尼迪总统看到她的来信,立即批复并亲自打电话给台湾蒋夫人,台湾当局才同意郑晓蕾、郑晓妮(在台湾出生)姐妹,于通知之日起24小时内离境。母女仨终于团圆了。 只身来到美国的胡希明,为生活计,先是拼命打工,后来又做兼职,以养活自己和培养两个女儿。母女仨的房租、生活费、学费,其负担之重,可想而知。但倔强的胡希明从来不向困难低头,垮越了一道又一道的“坎”。 据传记介绍,1970年胡希明女士在获得哥伦比亚教育学博士学位前,就出版发行了《美国近二十年来的教育发展概况》一书。1974年底在纽约,被美国历史协会选用发表了《多元文化社会下的教育--新加坡共和国的教育》论文。1975年,她与伊拉先生合作发表了《世界观的问题:对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学生的采访》。1979年,胡希明教授发表了多篇太平洋岛国密克罗尼西亚教育与文化的文章。1980年胡希明教授受邀到哈尔滨教育学院开展教育以及外国语言的研究后,1981-1983年,她每年夏天都回中国一趟作学术研究。1983年,胡希明教授的讲座记录,被西北师范大学以《教育讲座》书名出版发行后,又完成了一部鸿篇巨著、三卷本的中文教科书《基础汉语(一至三册)》。1987年又与伊拉先生合作,在纽约出版发行了《教育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中华人民共和国历史教育记录(1977-1986)》。 作为夫妻离散的女人,在离开中国大陆的数十年间,胡希明时刻想念自己的丈夫。正如传记剖析在台湾期间的胡希明:“母亲抬头仰望繁星密布的夜空,她多么希望能够随风越过台湾海峡回到父亲身边!但唯有思念!与父亲的分离就象在母亲的心里掏了个洞,一个空而痛的洞!”在美国的胡希明,对身在中国大陆丈夫的思念与日俱增,仅因为居住地教堂的牧师长略象丈夫,尤其是他的侧脸,不信教的胡希明,竟然每周带着两个女儿去教堂做礼拜看牧师,以解思念丈夫之苦。在没有任何办法联系丈夫的情况下,胡希明写了一封书信式的文章《无处投寄的思念》,用相近的笔名投给香港一家报纸,期盼丈夫能够看到。果然一位在香港的朋友读懂此文,就把文章抄下寄给郑汀先生。 1972年2月美国总统尼克松访华时,胡希明教授没有随行。1973年胡希明取得美国国籍后,她积极参加“中美人民友好协会”活动,于1974年10月获得中国签证,踏上了北京旅程。但是,胡、郑会面之时,两人已经今非昔比:胡希明以客家女性特有的坚强和恒心,在精心培育两个女儿的同时,自己独自奋斗步步成功,已经是操一口流利英语、经常周游世界的知名教授、作家;郑汀先生仅是福建福清市江阴岛的一名中学教师。二者落差之大,确实悬殊。加上郑汀先生已经再婚并生育两子,这又注定了胡希明女士和郑汀先生继续天各一方。 1974年10月胡希明教授与前夫郑汀先生会面后,决绝地决定:深锁心扉,再也不和前夫见面。后来连郑汀先生的书信也狠心不读,自己孓然了此余生,母亲的坚强果断跃然纸上。1983年胡希明应聘为中国西北师范大学兼任教授后,曾经回到母校厦门大学做报告,她也不与在福建教育出版社任职的前夫郑汀先生联系。备受绝望爱情煎熬的胡希明,常年以超负荷的工作占踞整个身心。在她的办公桌上,总是摆着一块自己书写的牌子:“工作是最好的麻醉”,她成为名符其实的工作狂。直到1990年,年逾花甲的胡希明教授,才与二十多年的同事伊拉先生结为伴侣。 2001年初,郑晓蕾发现母亲积劳成疾,儸患了路格瑞病(俗称“渐冻人症”) ,该疾病会快速导致病人肌肉衰弱、萎缩。当年7月10日,74岁的纽约州立大学“杰出教授”胡希明女士,在纽约曼哈顿家中安祥离世。2002年,纽约州立大学以胡希明名义设立了三项奖学金。母亲的人生辉煌达到顶峰。 在胡希明(1927-2001)七十多年的生命旅程中,作者记述了当年中央苏区、抗日战争、国共内战,和台湾的“2.28屠杀”、“戒严时期”,以及肯尼迪被暗杀、尼克松访华,甚至中国文化大革命、唐山大地震、毛泽东逝世、“粉碎四人帮”等一系列历史事件相关的、美中两国社会底层的人和事。这是一本在大陆出生、台湾长大、美国学成的华人,耳闻目睹社会现实的微型史书。 作者身为左翼美籍华人,毕竟不是共产主义者,也受到中国上世纪九十年代伤痕文学的影响,所以对中国的文化大革命,乃至“农业学大寨”都有很大的误解。尤其是访问大寨时,接待人员贾先生喝醉了酒,给她留下不好的印象;她懐疑大寨改造自然战胜灾害,农业生产持续发展的成就“注了水”。而对阶级斗争及文化大革命的认知,与父亲郑汀先生则相距甚远。这说明,郑晓蕾长年生活在台湾与美国的资本主义世界里,其资产阶级价值观、人生观已经根深蒂固。 由于《我的母亲胡希明》的出版发行,笔者博文《“闽中游击队”老战士郑汀先生探访记》中有关胡希明女士的内容须作如下订正: 一、1946年郑汀先生进入厦门大学中文系学习,凭的是广州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和厦门大学中文系主任余謇的推荐信。但很快由于经济原因转入教育系。 二、胡希明教授不是1972年尼克松访华团成员,而是于1974年10月,以“美中友好协会”成员身份访问中国,并在北京民族饭店与前夫郑汀先生会见的。 需要敬告读者的是:胡希明教授离世后16年,她曾经“此恨绵绵无绝期”的爱人,今年91岁的郑汀先生,至今仍在中国福州西湖侧畔安度晚年。 关联阅读:《“闽中游击队”老战士郑汀先生探访记》(http://www.szhgh.com/Article/cdjc/gushi/201508/93178.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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